江百果欣賞着唐茹的側顏,夜色中,她睫毛卷曲,雙脣微啓,令江百果自嘆不如。這纔是女人,不是嗎?而她江百果,不過是混跡於人類中的雌雄難辨的異類。而那些曾被她江百果迷得團團轉的男人們,一定是因爲無法抗拒對異類的獵奇心理。
至於池仁,他纔是正常的。選擇了唐茹的池仁,無疑纔是正常的男人和人類。
池仁發動了車子,沒有再回頭,他甚至又調整了中央後視鏡,切斷了他和江百果的視線:“我們要回家了。”
“回家,好,那……那一路順風。”江百果禮貌周到。
而“家”這個字眼,無疑比“我們”更片甲不留。
“你可以下車了。”池仁對江百果下了最後通牒。
當即,江百果敲了敲腦袋:“瞧我。”
江百果笑盈盈地下了車,再關上車門時,還彎着腰向車內的郎才女貌揮了揮手,雖然,那二人的眼中似乎除了對方,再也沒有誰的立足之地,包括她在內。
池仁踩下油門。
江百果有始有終,目送那二人揚長而去,想到的並非是自己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以及那一幕幕啼笑皆非的場面。她想到的,是池仁當真不是對她情不自禁,甚至不是學雷鋒做好事,來幫她摘掉“飛禽走獸”的帽子,她想到的是,他當真是對她有所圖謀。儘管,她早早就百分之百,百分之兩百地確定了他的逢場作戲。
就像是掩耳盜鈴,卻也禁不住事實一次次地提醒。
至於池仁,他陷入了波瀾壯闊的亢奮,不由得從兜裡摸出了香菸,摸都摸出來了,才恍然身邊還坐着唐茹。他一邊匆忙要將香菸掖回去,一邊對唐茹抱歉地笑了笑。
而唐茹幾乎是趴到了池仁的腿上,打開了池仁那一側的車窗。
她伸手:“打火機。”
池仁沒有理由反對,將香菸叼在了脣間,將打火機交到了唐茹的手上。
唐茹爲池仁點燃
了香菸,在那一簇火苗的跳躍下,她看到他的雙眸熠熠發光,她看到他滿心歡喜,卻不知道,他到底在歡喜着什麼。
畢竟,連池仁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亢奮着什麼。江百果的繳械投降,像是雪中送炭,像是錦上添花,他早就該“傷害”她一下了,他早就該把他的陰謀擺在桌面上,打開天窗說亮話地傷害她一下了。
那麼一來,假如她仍執迷不悔,自討苦吃,那就是她咎由自取了,那就怪不得他了。
而二來……她似乎真的對他動了心,儘管早在沈龍傳媒那場精彩紛呈的舞會上,她就對他表了白,儘管這一路走來,她將這事實一次次地夯實,但一旦她又向他邁進一步,他仍喜不自勝。
池仁幾乎吹了口哨,匆匆將指間的香菸又塞回了脣間。
他不喜歡那女人,卻不代表他不喜歡那女人心繫於他。他喜歡他像神明似的,目空一切,而那女人卻虔誠地,一步一叩首地向他邁進。
她喜歡他,她發自肺腑地、難以自拔地喜歡他。
總之,這結論令池仁血脈僨張。
而當池仁的車子消失在了夜色中,江百果一回頭,撞上了張什的胸膛。張什照舊梳着光可鑑人的小辮,勞碌了一天,額角垂下了兩綹頭髮,像是昆蟲的觸角。
他百般無奈:“你們又搞什麼名堂?”
江百果越過張什就要走,不料,膝蓋打了彎。
張什手疾眼快,又身強力壯,單手便拎住了江百果的後脖領子:“你這是又添了什麼臭毛病?”
“我累了。”路燈下,江百果臉色蠟黃,剛剛站穩腳跟,又要走。
張什揪着江百果,又不能用力,反倒被她拖着走:“他來幹什麼?”
“《米娜》的拍攝我請了他做模特,他過來拿酬勞。”江百果的話也算是半真半假。
張什沒對江百果撒手,不由得更攥得緊緊的:“模特?他一個男秘書,做哪門子的模特?”關於《米娜》的拍攝,張什沒有從中作梗,相反,他讓江百果親自
操刀,爲的就是將來有一天,無誤沙龍分崩離析,她江百果至少還能頂着個響噹噹的名號。甚至,他還千辛萬苦地爲她請來了當紅的男模特,四國血統,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結果,他還不知道他的男模特被那個男秘書取而代之了。
江百果連肚子都露了出來,她揮開張什的手,抻了抻衣襟,脫口而出:“我好歹也是個女人!你給我放尊重點。”
張什一怔:“放……放點什麼?”
江百果轉了轉肩膀,掩飾住她的窘迫。
這話,她是該說給池仁的,是他不把她當作女人,是他不對她憐香惜玉,是他給她扣上了“飛禽走獸”的帽子,便再也不允許她摘掉。這話,無關張什。
江百果把話題拉了回來:“你不相信我的專業嗎?”
“我不相信的是他一個男秘書!”張什仍紅眉毛綠眼睛。
江百果跨上了她的地平線200,中途,膝蓋重重地磕了一下,她卻不當回事兒:“老張,我會拿無誤沙龍的前途開玩笑嗎?你知道的,無誤沙龍就像我的孩子。或者你去聽聽那些風言風語,大家都說我把前途擺在第一位,沒什麼能阻擋我的腳步。”
張什擋住了江百果的去路:“果子,你能不能聽我一句勸?”
“說。”
“你能不能像個普通姑娘一樣,過點兒普通日子?”張什也算是苦口婆心了,“你說你當初在孟叔手底下幹得好好的,前途無量,再熬上幾年,就算沒有金山銀山,也有車有房了,怎麼就非得……你說像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哪有單打獨鬥的?從工商到業內,再到收保護費的小混混,各方各面的打點,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有自虐傾向。”
張什這番話,除了是對江百果掏心掏肺,也不是沒有私心的。假如江百果當初沒有對孟叔背信棄義,假如江百果能在今天,在明天,哪怕是在明天的明天,停止她的激流勇進,或許,他還有機會化解孟浣溪對她的恨之入骨。
一邊是愛人,一邊是愛徒,他真真左右爲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