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浣溪揮開張什:“少跟我打岔。”
“當着你我緊張,回頭再露了餡。”張什有什麼說什麼。
“我爸被她害成什麼樣……”
“咱爸。”
孟浣溪以退爲進:“好,咱爸被她害成什麼樣,你是知道的。”
孟浣溪所言不假。當時,孟叔胸懷大志,激流勇進,致力於研發新型冷燙品牌,資金都到了位,江百就在這時翻臉不認人,一走了之。客觀地說,她區區江百果再怎麼力拔山兮氣蓋世,也不過是單槍匹馬,要阻撓孟叔的大勢,無異於螳臂當車,偏偏怎地,孟叔氣血攻心,心臟病一犯,兵敗如山倒,也就大勢不再了。到了位的資金化作負債累累,如今,孟叔表面上雖仍維持着奄奄一息的老字號沙龍,但醫生有言在先,他的心臟隨時會停止跳動,隨時,隨地。
張什慎重地點點頭。在這件事上,他真真不能爲江百果開脫。
孟浣溪斜斜地瞥着張什:“還是說,你下不去手了?”
張什試探性地:“怎麼說,冤家也宜解不宜結,冤冤相報何時了。”
頓時,孟浣溪挺直了脊背:“怎麼?愛上她了?”
“我愛誰你他媽不知道啊?”張什吹鬍子瞪眼。
“我不知道!你少跟我提什麼手心手背都是肉,要麼我,要麼她,你選一個!”孟浣溪跳下車,沿着應急車道,說走就走。
張什罵了句大爺,也下了車。在限速八十公里,但人人都開到一百二的午夜的街頭,扯破了喉嚨:“孟浣溪,我愛你!我愛你!爲了你,別說一個徒弟了,我他媽能六親不認!站住,孟浣溪,你他媽給我站住!”
於是乎,這個夜晚對每個人而言,都不是一個稍縱即逝的尋常夜晚,時間被清清楚楚的記憶和模棱兩可的未來拉長,暗夜遙遙無期。
池仁在“姚”會所像一個被丟棄的布娃娃,一動不動。
江百果轉輾反側,從沙發上,到牀上,再到沙發上,甚至再到地板上,她在神智消散、聚集、再消散的死循環
中,受制於千頭萬緒的混亂,她死死抱着被子,大汗淋漓,卻又不敢放手。
但無論如何,夜晚終將過去。
而唐茹在一大早,便被小鄧請去喝早茶。唐茹破天荒地好好打量了小鄧一番,三十歲上下,國字臉,羅圈腿,因爲豐衣足食,而忠心耿耿。一直以來,唐茹並不把他放在眼裡,在她認爲,一個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狗腿子,無須放在眼裡。
小鄧點了一桌子的招牌菜,唐茹卻樣樣都“淺嘗輒止”。小鄧疑心:“出岔子了?”
“我在節食。”唐茹胡思亂想,想池仁會不會是對皮包骨頭的女人情有獨鍾?她的凹凸有致,會不會反而是她的敗筆?
小鄧點點頭:“雖說不要操之過急,露了馬腳,但我們給你真金白銀,也不是讓你混日子的。”
“他和你們……到底有什麼過節?”
“這不是你該問的。”
唐茹自嘲地笑了笑,也對,她笑小鄧,無異於五十步笑百步,歸根結底,她一樣是個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棋子。而無疑,那僱主的大人大量也是有限度的,她的無所作爲,漸漸要觸碰他的底限了。
唐茹將一杯黑咖啡一飲而盡。假如說,池仁負隅頑抗,她至少還能千方百計,但偏偏,他從一開始便對她束手就擒,卻又該死的若即若離,令她要發力,都找不到個發力點。但無論如何,她不能再明日復明日了。
週一。
早上八點四十,池仁如常帶着煎餅走進孫明美的辦公室,也如常面對她酣暢淋漓的吃相,報告着她的行程。等孫明美都打了個飽嗝了,她也並沒有將池仁手背上的擦傷收入眼底。
這要是換了何一雯,一定連醫藥箱都給他搬出來了。
池仁倒不是小肚雞腸,不過是,東西往往是新的好,而人和情分,卻恰恰相反。
自從何一雯喪偶,池仁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眼前。他希望他下一次出現在她的眼前時,能不再有秘密,能化干戈爲玉帛,能親口告訴她他對她的虛情假意,早就不再是虛情假意,他希望這一天不必再等上太久。
中午,池仁約了江百果吃飯。
由於週一是池仁一週當中最分身乏術的一天,二人便約在了沈龍傳媒的周邊。要不要讓吳煜這麼急就確定他和江百果的“勾結”,池仁一直拿不定主意。吳煜若是不知道,等他攻其不備,他的勝算至少會在八成。但吳煜若是知道了,雙方明刀明槍,放開手腳,池仁自認爲他的勝算至少也會在六成,而且,不會勝之不武。
既然拿不定主意,聽天由命也不失爲上上策。
中西結合的簡餐廳,最注重的便是時效。池仁是這裡的常客,連菜單都不必看,便要了一份週一特供。而江百果是第一次光顧這裡,連週一特供是什麼都不必看,便要了一份和池仁一樣的。
隨後,二人才面對面地,在窄憋的高腳凳上調整好了坐姿,看向了對方。
江百果從池仁邁進這家簡餐廳的第一步便將他手背上的擦傷盡收眼底,但眼下,他因爲人高馬大而微微佝僂了身軀,雙手又搭在腿上,以至於她抻着脖子,也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至於池仁,他習慣了江百果的乾枯和硬朗……乾枯和硬朗,對,就是這兩個詞,她就像一根奇形怪狀的樹杈,雖輕飄飄的,卻令人無處安放。他習慣了她的英氣,她的蓄勢待發,她的不留餘地,甚至習慣了她的髮梢,蓬鬆地垂在肩膀上,像一筆剛中帶柔,和她格格不入,卻又堪稱後起之秀。
直到,池仁看向了江百果劉海兒下的眉梢。
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看得出,她才拔過眉毛,一定是因爲用力不當,汗毛孔都微微泛了紅,害她不怒自威的氣勢大打折扣,反倒楚楚可憐。
再沿着江百果的目光,池仁找到了她抻着脖子的問題所在。
於是,池仁將雙手提上了桌面,十指交叉,鬆弛地握在了一起。
江百果得償所願,偏着頭放肆地看了看池仁的擦傷:“怎麼搞的?”她的腔調關心歸關心,但絕非小題大做。
“小意外而已。”池仁一筆帶過。
江百果並不追問,點點頭:“別大意了,當心留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