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池仁是可以化被動爲主動的,但他今天等到了明天,明天等到了後天,也就和最好的時機失之交臂了,如今再主動,就像是馬後炮。是,她是說她有事找他,但以她的通權達變,沒有他,她也一定條條大路通羅馬。
但池仁不是不誠惶誠恐的。當初,他請她幫他時,她是二話不說,甚至,他沒請她幫他時,她都拔刀相助,如今換了她有事找他,他反倒撇了個乾乾淨淨。
但這也是他無能爲力的。任何人,任何事,都要爲唐茹讓路,包括江百果,毋庸置疑。
就這樣,池仁一轉頭,看見了江百果。
前方大概是出了事故,這會兒,三條車道上的車子以每小時五公里的速度齊頭並進,池仁看見江百果就在他右側的車道上,駕駛着一輛黑色牧馬人。顯然,江百果先於他,看見了他,相較於他的意外,她除了意外,還因偶遇喜形於色,按下了車窗。
別無他選,池仁有樣學樣地,也按下了車窗。
“這麼巧?”江百果先聲奪人。
“我從上海回來。”
江百果一心二用,仍熱情洋溢:“我都不知道你去上海了。”
“你?”
“哦,東京有個秀,我讓老張代表無誤沙龍去露個頭。”江百果用右手握着方向盤,左手搭出車窗,拍了拍車門:“老張的車。”
相較於江百果這廂的畢露無遺,池仁那一廂的車窗,僅僅落到了一半。而終於,江百果看見了池仁不是孤家寡人,在他的左側,明明坐着一個女人。那女人像是一直在閉目養神,天然去雕飾的長髮遮住了她面向左側的臉孔,她穿着一件米色羽絨服,整個人清湯寡水得像是隱了身,直到,她被池仁和江百果的對話打擾,轉過頭來,江百果纔看見了她。
大概是因爲類似於“大變活人”,江百果的“震撼指數”高達了五十九,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以每小時五公里的速度追尾了。
而那女
人當然是唐茹。
這一趟,趙大允駐守在了上海,但他說,新年新氣象,離開了北京十四年的唐茹也是時候故地重遊了。池仁知道趙大允是要做“紅娘”,但他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對唐茹最好。他不管這是不是對的,更不在乎他自己的好歹,他要做的,就是對唐茹最好而已。他堅信他毀了她的七歲……乃至其後,否則,如今含苞待放的她,又怎麼會沒有護花使者赴湯蹈火?想必是因爲她拒他們於千里之外,想必是因爲她難以言喻的痼疾。
總之,唐茹和池仁登上了同一班航班,目的地是她離開了十四年的北京。
途中,唐茹暈機,直到上了出租車,仍面無血色。
池仁一側身,背對江百果,面向唐茹:“好些了嗎?”
唐茹點點頭。
“是不是風吹到你了?”池仁在江百果的目光中,將車窗又向上提了提。
“不會。”唐茹又搖了搖頭。
而江百果在接二連三的剎車中,將一切盡收眼底。
池仁終於又面向了江百果,即便沒有天時,沒有地利,他也不得不做中間人:“江百果,唐茹。”
江百果對唐茹點了頭,一言未發。而唐茹對江百果揮手:“你好。”池仁也將一切盡收眼底,江百果的點頭恰到好處,反倒是唐茹,像是極盡討好之能事。池仁百感交集,假如戰戰兢兢的唐茹習慣了討好每一個人,那麼,他就要代替每一個人,加倍地討好她,因爲這是她應得的。
“那我們再聯繫。”池仁要對江百果劃下句號。
江百果毫不拖泥帶水,用她爪子一樣的手比了個OK的手勢。
就這樣,池仁斬草除根地關上了車窗,將江百果隔絕在外。接着,兩條車道就像是在僵持了一個世紀後,分出了高下,決出了勝負,池仁和唐茹所乘坐的出租車,一溜煙地,就將江百果駕駛的黑色牧馬人甩在了身後。
江百果也要關上車窗,但就在最後關頭,車窗卡住了。當車速飆升到了每小時八十公里,凌厲
的風鑽進那一道縫隙,像刀片似的,一下下割在江百果的血肉之軀上。
他說她叫什麼?唐茹?唐茹……她大概和11號登機口的徐婭,和泰國普吉島的小馨大同小異。而他,還真是不甘寂寞。
出租車上,唐茹稍稍振作了些:“那個江小姐,是你的朋友?”
“嗯,”池仁字斟句酌,“她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看得出來。”
“什麼?”
“我說看得出來,她很有意思。”
唐茹一向少言寡語,偶爾不吐不快的時候,纔會滔滔不絕;不常發問,所以,一旦發問,便讓人不能矇混過關;會面帶微笑,但是是帶着保護色的微笑。至於今天的唐茹,從啓程開始,表面上雖一如既往,但少言寡語下,像是火山快要爆發,微笑下,像是毛毛蟲快要破繭成蝶。池仁知道,這一趟故地重遊,唐茹會“不虛此行”,但是是往好的一面,還是會一發不可收拾,他並沒有把握。
池仁送唐茹入住了距他的公寓樓最近的一家快捷酒店,當然,這是他無可奈何的。還在上海的時候,他就爲唐茹預訂了距他的公寓樓最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但唐茹堅持,她要花自己的錢,而她自己的錢,是住不了五星級酒店的。
至今,池仁和唐茹共進過三次晚餐,他請了她一次海鮮,她請了他一次火鍋,兩個人AA制過一頓自助餐,也算扯平了。
另外,池仁送了唐茹一臺筆記本電腦。唐茹說,下不爲例。但池仁有一就有再,又送了唐茹一輛電動自行車。他搶先一步,說事不過三。唐茹將筆記本電腦和電動自行車的單據都拿到了手,總價一萬兩千塊。
從上海飛北京的機票,唐茹也堅持要花自己的錢。所以這一次,池仁也沒有坐商務艙。
自從跨年,池仁就在唐茹身邊部署了人手,當然,唐茹是被矇在鼓裡的。但始終,沒有“穿夾克的男人”浮出水面。
無論是上海虹橋機場,還是北京首都國際機場,皆風平浪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