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蔓林沒有了。
一切的奇蹟，終沒有發生。
童語煙暈倒了。
在伊萬放下手術刀，宣佈結果的那一刻。
東方焰緊緊握着休息牀上她冰冷的手，仍舊暖不熱她。
當她恢復意識的那一刻，還沒有睜開眼睛，那淚水就順着眼角滑落了一串。
東方焰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握着她。
童語煙知道，伊萬的每一刀都是精準無比，而自己，也絕對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失誤，每一個在場的人都認真到了極致。可是……顧蔓林還是沒有留住。
她才十八歲。
生命終結在冰冷的手術檯上。
即便她的脣角，直到最後一刻，也掛着甜甜的微笑，可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顧蔓林了……沒有了！
“煙兒……煙兒……”東方焰起身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她強忍的哽咽，更讓他難受，難受極了。
童語煙痛哭失聲，第一次在他的懷裡，哭得歇斯底里，止也止不住。
顧蔓林的葬禮，在三天後舉行。
在一片清靜的公墓上，肅穆的、低調的，沒有更多的人知道。
童語煙乾涸的眼睛裡，再流不出更多的淚。她也是第一次見到了，那個粗壯的莽漢痛哭流涕地癱坐在地，站也站不起來。
從那天以後，李卓的話更少了，臉上也幾乎更加地沒有了表情。
東方焰從頭至尾一直陪在童語煙身邊，接連幾天，他都放下了工作，靜靜地守護在她跟前。他知道，顧蔓林的死，給了他的煙兒不小的打擊。
之後的每天，童語煙都會來療養院照顧爺爺。老爺子因爲重度昏迷全身癱瘓，需要定時進行肢體的按摩防止肌肉萎縮。童語煙在的時候，就會讓特護人員將這項事情交給她來做。
每隔兩個小時，她都會認真而小心地幫爺爺按摩着。空檔的時候，她總會在爺爺牀前發呆，眼前又總是恍恍惚惚地出現顧蔓林那張失去血色的小臉，和最後定格在脣角的，淡淡的微笑。
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生命的脆弱和無常，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那樣倏然之間消失，她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爲力。她開始極度害怕爺爺也像那樣一般，就在她眼睜睜看着的時候，便消失了。
每一次看過爺爺，心裡都無比煎熬，可是，她現在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必須來，只有這樣，才能一遍遍接受對自己的拷問，才能讓自己清醒。
傍晚從房間離開，再去問候了下張姨，童語煙走出大樓，再次撥通了雲鎮家裡的電話。雖然時常會打電話回去，可是，最近越來越想念阿爸阿媽和小妹，尤其對阿爸的身體更加擔心起來。
接電話的是景佳琪，童語煙剛問了兩句，那丫頭就有點不耐煩地找阿媽來接電話，說自己正看書呢。
那邊傳來阿媽對琪兒的幾聲怪怨，才接過了電話。
“阿媽，琪兒在備考吧，別說她了，讓她好好看書。”
“她啊，哪天真好好把心
思用在看書上了，就知道玩。”
“阿媽，阿爸最近身體好着嗎？”
“好着吶，煙兒你就不操心了，你阿爸能吃能睡，硬朗着吶。這不，又跑出去村口下棋去了，到現在還不回來。”
童語煙哦了一聲，原本還想和阿爸說幾句呢，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阿媽……我想你們了，我想回去看看。”
“這……你不是才離開沒多久嘛，讓你別操心我們，你看你，這樣會讓人家不樂意的。”
“可是，阿媽，我還是想回去看看阿爸和您，想多陪你們一陣。”
“傻丫頭，聽話，好好在那邊過你自己的日子。我和你阿爸知道你好着，我們就高興了。不許再想那些回來的事情，我們啊，時常這樣聽聽你的聲音啊，就高興着呢。”
“阿媽……”
“乖，你要再突然跑回來，我們可要生氣了。”
童語煙心裡放不下，可是，卻不能再說什麼了，就聽阿媽在那邊問道：“煙兒你自個兒也要注意身體不要太累了，還有小焰，你也要多照顧着。”
“阿媽……”童語煙躊躇了一下，終是開口道：“阿媽，東方焰他……你和阿爸以前、很早以前，就見過的是不是？”
“這……”
“那時候，我還很小，不記事的時候。”
“你呀，確實很小，才……三歲吧。不過啊，你那時候跟着人家屁股後面要給人做老婆……”阿媽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地笑起來。
童語煙臉紅了，真的難以想象小時候的自己，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就聽阿媽在那邊繼續道：“那時候啊，我和你阿爸都當你們是小娃娃說笑吶，哪個會當真的？小焰的爺爺很有點不高興地責怪小焰，讓他不許胡鬧。其實哪裡是人家胡鬧，人家是躲你都躲不及，你簡直就是個小尾巴甩都甩不掉。哈哈……想起來啊，這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一晃眼睛，你們都這麼大了。”
童語煙越聽越不好意思了，“阿媽，我那時候根本就是太小，哪裡知道什麼啊。”
“說也是，那時候都那麼小。我和你阿爸也根本沒有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小焰竟當真了。上次你們回來，小焰就給你阿爸說了——他要娶你。”
童語煙握着電話的手，不由得輕顫起來。
“聽他這麼說啊，你阿爸跟我，就放心啦。煙兒啊，你也到該出嫁的年紀了，什麼時候跟小焰辦喜事，告訴我們一聲就成，我、我跟你阿爸啊，到時候自己在家喝兩杯，也高興高興。”
“阿媽……”童語煙鼻端酸楚，結婚？辦喜事？她要怎麼跟阿媽說，自己可能永遠也做不到那一天啊。
落下電話，童語煙深呼吸着，調整着自己又被“那樣的東方焰”攪亂的情緒，想起這麼多天以來，因爲自己心情低落，東方焰對自己的小心翼翼，就連每天晚上，他也只是看着她睡下，然後自己坐在牀邊，等到她沉沉睡去的時候，才留一個吻在她的脣角，然後輕輕退出去。童語煙怎
麼能不知道他的照顧和呵護，只是……也只有這樣，他纔會對她這麼照顧。
所以，童語煙開始任由自己的情緒一再低落下去，好像也在以此逃避着他一再壓抑的想要接近的慾望。
天色已經漸漸轉暗，童語煙沿迴廊走出幾步，突然被什麼人擋住了去路，定睛一看，竟是寧程浩。
餘光告訴自己，此刻旁邊沒有什麼過往的人，她竟有些侷促起來。
“程浩……好巧。”
寧程浩笑笑：“其實我知道你天天這個時候離開的，所以，今天特意在這兒等你。”
等我？這……“有什麼事嗎？”
寧程浩竟也是不自在地撓撓頭，“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明天要出院了……怕以後沒機會跟你說話，就來、就來看看你。”
想想確實是……兩個曾經可以那樣貼近的兩個人，要到以後即使離得不遠，也沒有機會說話的地步，有些悲涼吧。
可童語煙並不想被這樣的情緒籠罩，她綻出一張笑臉：“要出院了啊，太好了。身體沒有大礙了吧，”
“嗐，反正就這樣了，說是回去還得多休息，慢慢調養。沒大事了。”
“嗯，那你多注意休息。”
“語煙啊，那個……那天的事，我還沒來得及謝謝你。我那天喝得有點多，最後多虧你送我。”
童語煙擺擺手，“其實那天是東方焰，嗯，是他叫人送你回來的，你不用客氣了。”
聽到東方焰的名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寧程浩還是酸酸的，但又明知道現在他連酸的資格都沒有，只能讓自己顯得無所謂地說：“東方焰他、他對你好嗎？”
童語煙並不想把自己和東方焰的事情說給別人，但爲了讓寧程浩安心，還是讓自己笑着說：“好，他對我很好。”
“那、那就好。哈，你看我的拳頭還是很厲害的吧，就讓他嚐了一次我的厲害，他就不敢欺負你了，哈哈。”
童語煙由衷地笑。心裡知道寧程浩這樣說，能讓他自己好受點，那麼，由他去吧。
“程浩天有點晚了，你快回房間吧。以後多照顧自己，別總去酒吧喝酒了。”
寧程浩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哦，對了，還有件事。那天我確實喝得有點暈，澄玉後來去哪兒了我一點印象都沒了，你那天見到了嗎？”
童語煙眨巴眨巴眼睛，“你說是……她先回家了啊。”
“我？我後來只聽說，有個小子想欺負澄玉，結果被不知道什麼人一拳打得吐了血，然後那人就把澄玉帶走了。”
“什麼人？”
“我問澄玉了，那丫頭死活不給我說。我只知道那天她一晚上都沒回家，但是是什麼人把她帶走了，我一點都不知道，所以想問問你……”
童語煙搖頭，她去了酒吧，連寧澄玉的影子都沒有見到。只是第二天在張姨的房間看到她了，人是好端端的，但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不知怎麼的，童語煙就有點擔憂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