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還會走嗎？”李沐陽一邊問一邊打開家門，讓李開陽進去。他不知何時已改變了稱呼，一喊就喊出了口，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彷彿喊了很久很多年似的，柔和的童音，夾雜着懷念的味道。
“不會，”已經交過手的兩父子，彼此又多了一些瞭解，李開陽肯定堅決地回答。因爲兒子的稱呼，他喊他“爸爸”了，多麼激動的時刻，多麼激動的稱呼，多麼感人的嗓音，他的喉頭有些哽咽了，感動地突然抱起他，那溫暖的觸感讓他心酸難過，他的兒子竟長這麼高了，抱得也有點沉了，而他小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渴望過他的擁抱嗎？
“沐陽，對不起！”
李沐陽心裡既高興又很彆扭，聲音微抖，不好意思地說：“爸爸，放我下來，我們要用男人的方式！”
“男人的方式？”李開陽不解。
李沐陽握起小拳頭，李開陽瞭然，以大拳頭和他緊緊相碰，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好感，許多年以後，李開陽回想的時候，都要感動而溫暖。
這房子雖然不是全新的，但是佈置得還算溫馨，客廳還放着好些沒擺放出來的東西，昨天她很難過吧，看得出來她沒心情整理。
李沐陽輕輕打開池娜薇的房門，“媽媽！”
他的驚呼嚇了李開陽好大一跳，急忙跟了過來，池娜薇軟軟地倒在上已經不知道多久了。
“娜薇，你怎麼了？”他慌張地抱起她，身子還是熱的，估計暈了沒多久。她可千萬別出什麼意外，老天，不要這麼懲罰我，我好不容易見到了她，好不容易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把她放上牀，“沐陽，家裡有醫藥箱去拿過來吧！”
“好！”
給池娜薇塗抹了一些藥油到太陽穴，按着她的手心讓她血液流通，李開陽正考慮要不要送醫院的時候，池娜薇的眸子輕輕睜了開來。
“娜薇，你好點了嗎？”
他關懷的臉放大了又縮小，似假又似真，晃眼得讓她疲憊地再合上眼睛，不再與虛幻的他追逐遊戲。
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李開陽請了醫生過來給她看病，幸好她只是疲勞和精神緊張，要是有什麼不測，他一定不原諒自己。這幾年，是他把她推向了困苦的深淵。
“娜薇，你醒啦？你可真能睡！”
喜悅又帶點調侃意味的磁性嗓音讓她模糊的意識徹底清醒，疑惑地望着他，問：“你怎麼進來了？我兒子呢？”
李開陽微微笑了笑，說：“我們的兒子很能幹呢，這粥是他熬的，我都不會，他竟然——”
李開陽突然哽咽說不下去了，這麼小的年紀，他卻懂得照顧人，還能把家務做得這麼好，都怪他沒盡到父親的責任，才讓他小小年紀就要承擔生活的重擔。
池娜薇望着還冒着淡淡白煙的碗，突然難過落淚，把頭埋進枕頭，不讓他看到她流眼淚，不讓自己在他面前脆弱。
去年，她生了一場重感冒，病得幾乎不省人事，她的兒子是從那時開始學習做這些的。當他的手被燙紅，捧着一碗燒得有點焦的白米粥走到她的面前，漾着幸福滿足的笑要喂她吃時，她心酸難過了許久，淚落不止，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忘記了，只有眼前的兒子，是那麼真實地存在，她的愛情，換來這麼一個結局，也無憾了。從那時起，她對自己的身體更加註意了，她是不能生病的！
不是她的兒子多能幹，是他早熟敏感的心早已體會何謂相依爲命，她多想，他只是個樂單純的少年，無憂無慮地向她撒嬌，哄他開心。
她聳動的肩膀及緊繃的身軀，李開陽知道她哭了，他也感傷得紅了眼，跪上牀，他把她挖出來，溫柔地抹掉她的淚珠，保證似的說：“娜薇，我對不起你們，你別難過，我不會再讓你們離開的，我要讓你們無憂無慮地待在我的身邊。”
池娜薇不信的望着他，心裡卻忍不住極淡的安慰，爾後想到他已經和藍心雅結婚並生有孩子，她的心又像吊着石塊往水洞裡沉似的失望無助。
她多想給她的兒子過這樣的生活，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她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卑微地愛着他，她要的一切他已付不起。在愛的天平裡，她傾盡了所有，而他，卻猶豫掂量。
“沐陽呢？”池娜薇淡淡地笑了笑，眸光中是強迫之後的疏離。
“在外面玩遊戲呢，娜薇，他真是個聰明的傢伙，……”
李開陽說到兒子，滿臉興奮驕傲，池娜薇卻冷冷地打斷了他：“時候不早了，你去和他打個招呼回家去吧！”
“娜薇，我想留下來。”
池娜薇驚跳起來，他這算什麼？她是他眷養的女人？
“你走吧！”她的語調更冷淡，從他結婚之後，她的心就開始在迷惘不可預知地等着，等着的那頭是什麼她也不知道，她曾假設，盡頭也許是孤獨寂寞，心酸彷徨，還有蝕骨痛人的心痛，但決不會是眼前他輕鬆構想的未來。
“但是我已經答應兒子，不再走了！”李開陽垂眸，繼而又揚起清亮的眸光，說：“你總不能讓兒子失望吧，我知道你沒結婚。”
他又開始抓住你的軟肋威脅你，池娜薇突然有些怒火，狠狠地說：“我沒結婚不是因爲你，謝謝你提醒，我是該去找個人嫁了。點走，不要讓我發火。”
李開陽想不到自己踩到了尾巴，妥協地說：“好，我出去。你別激動做出不理智的事來。”他所說的不理智的事，自然是指她說的“嫁人”。
把碗輕輕放在牀頭櫃上，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這一刻，他才感覺空氣是如此真實。
“娜薇，不管你如何逃開，我都不再放你走。”
池娜薇心下一震，背過身去，漠視他的話，換作是從前，她一定幸福得像得到了全世界，但是現在——
她輕輕哭着，痛恨他又在她無望的生活裡撒下了渺茫的希望。不，她絕不能再卑微地任他左右，他的傷害，她已承受不起。
很晚了，李開陽卻捨不得走，直到池娜薇把他推出家門，他不捨地對兒子喊：“沐陽，爸爸下次再來找你打球。”
“砰”的一聲絕情地關上門，把他重新關到了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