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嘉妮很快發現,即便自己閉上眼睛,全部的思維卻依然被固定在那不斷晃動的懷錶上。
那錶鏈晃動的輕微聲波,還有表身和空氣摩擦產生的細風,彷彿吸力強勁的漩渦,將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進去……
而此刻的楚天星,正進入某種無法言喻的奇妙境界——
整個世界一片寂靜,完全失去空間和時間的概念,迴歸到虛無的混沌,思想變成唯一的實體,如同迷途的幼兒般,在茫無邊際的混沌中孤獨遊走尋覓。
突然,他的雙腳踏上堅硬的輪廓,那是金屬纔有的質感。
他迫不及待的去摩挲,嘗試,終於驚喜的發現,那竟然是一架鐵軌。
鐵軌在濃稠的混沌中筆直的向前延伸,指引出一個明晰的方向。
他毫不猶豫的踏上鐵軌,一路飛奔。
奔跑,奔跑。
進了,更近了。
濃稠的混沌漸漸淡去,遠方開始浮現模糊的光影,親切的人聲越來越清晰。
終於,混沌徹底散去,楚天星發現自己站在一座破舊的房門前。
大雪紛飛,寒風刺骨。
明亮的燈光從門縫中滲透出來。
一同透出來的,還有高亢的摔牌聲,叫罵聲。
楚天星推門走進去,裡面果然是間烏煙瘴氣的賭場。
室內熱火朝天的賭局,和屋外悽苦寂寥的雪夜形成鮮明的對比。
楚天星很快發現,沒有人能看到他,他也無法觸摸到任何人。
他對於這裡,就像是觀衆之於一場立體而真實的電影。
他輕而易舉的擁擠而激動的人羣,看到站在賭桌最前面的人——一個臉色白淨的矮個子男人,眉宇之間和楊嘉妮很有幾分想象。
與身邊所有雙目赤紅面目扭曲亢奮的賭徒不同,他白淨的臉上表情淡然,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看到一絲穩操勝券的從容自若。
而且他的運氣顯然真的不錯,身前的桌上,擺滿了花花綠綠的賭資,顯然已經贏得盆滿鉢滿。
楚天星在一旁看了幾局,男子果然料事如神,每次都能精準的判斷牌面,然後毫不猶豫的出手,簡直就像能透視般精準。
砰!
突然,賭場的門被撞開了,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攜着飄舞的雪花和刺骨的風,跌跌撞撞的闖進來。
“臭小子,你老婆都要生了,你還在這賭!賭!”
老人激動的徑直衝到男子面前,甩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然後不由分說的拉起他就往外跑。
“等等,爹!咱的錢!錢!”
男子甩開老父親的手,手忙腳亂的將桌上的賭資收入囊中。
“草,贏了錢就跑,什麼鳥人?!”
“就是,太不仗義了!”
兩人跑出屋外,身後留下滿屋子憤憤不平的罵聲,沒人在乎他是爲什麼而離開。
楚天星也急忙跟了出去,臨出門前,他注意到牆角出,賭場老闆臉色陰沉的和手下耳語着什麼。
父子倆在雪夜中跑的飛快,楚天星也飛快的跟在後面。
終於,一座燈火通明的農家小院出現在前面不遠處。小院門口掛着燈籠,在夜色中散發着溫暖喜慶的光。
“哇——”
當他們快跑到門口時,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聲在夜色中響起。
“生了!爹你聽到了沒,生了!”男子激動的大喊。
老父親捂着胸口,老臉上也難掩喜悅:“聽這哭聲,八成是個男娃!”
父子倆剛衝進院子,一個八九歲左右,扎着麻花辮的小女孩正慌不擇路的從正屋裡面衝出來,險些撞個滿懷。
“嘉妮,你跑啥?!”
小女孩見到父親和爺爺,頓時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爸!爺爺!王奶奶說媽媽她……她……”
父子倆頓時變了臉色,急忙衝進屋子,正碰上接生婆抱着一個嬰兒從裡屋出來。
“老楊……你家媳婦怕是不行了,快送醫院吧!”接生婆驚慌的說。
丈夫猛的推開她衝進裡屋,只看見浸滿牀單的大片血紅,還有披頭散髮早已失去呼吸的妻子。
他抱起她,如同瘋了的犀牛般沒命的往外衝。
但是剛衝到大門口,就被擋住了。
一羣面目猙獰的黑衣大漢,拿着砍刀棍棒不知什麼時候堵在了門口。
爲首的一個,正是賭場老闆的馬仔。
楚天星瞬間明白了一切,可惜他沒有任何辦法干預,眼前的一切對他來說只是虛幻的光影。
他甚至能預感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
但爲了弄清楚真相,他卻不得不強心逼迫自己繼續看下去。
“求求你們,先讓我去救人,我老婆不行了!”
男人顯然很清楚這些人爲何而來,抱着妻子噗通一聲跪下了。
老父親看着黑壓壓的一羣大漢,看着他們手中明晃晃的砍刀,也嚇得兩腿一軟癱在地上。
屋裡,抱着嬰兒的接生婆卻是反應最快的,當楚天星迴頭看時,發現她已經把小女孩和嬰兒都藏了起來。
“放過你,沒問題,你抽老千,坑了我們三個賭場,把坑的錢全交出來,二十萬,一個子兒不少的全交出來,我們馬上就走!”爲首的馬仔用砍刀刀背拍打着男人的臉。
“二十萬?哪有那麼多?!我一共也就贏了五萬多塊!而且……我沒有抽老千!!我沒有!”男人吼着。
噗!
馬仔毫無預兆的揮起刀,砍在男人肩膀上。
男人痛苦慘叫着摔翻在地。
“錢都藏在哪了?說!”馬仔上前一步踩住他的腦袋,猙獰的問。
“都在衣櫃裡………統共就六萬多……”
噗!
馬仔眉頭都沒皺一下,一刀刺下,將男人捅了個透心涼。
“我和你們拼了!”
一旁的老父親眼看兒子被殺,大叫着跳起來衝上去,卻被一個大漢手起棍落,一鐵棍悶在頭頂上,當即撲倒在地,血濺當場。
“聽說他家還有個女兒,給我搜!”馬仔甩了甩下巴,吩咐道。
一羣人頓時衝向屋子。
楚天星的心抽緊了。
他不知道接生婆和兩個孩子藏在了哪裡,會不會被這羣窮兇極惡的暴徒搜到。
根據後面的情形發展,至少楊嘉妮是逃過了這場浩劫,不過,她那剛出生的弟弟呢?
看着血泊中楊嘉妮兩個親人的血淋淋屍體,楚天星爲那個出生的小生命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