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帝國的各類宗教體系當中,要論教義,自然是各有千秋,互相之間往往也會存在衝突,嚴重的時候甚至會爆發出宗教戰爭。
爲了一個觀點大打出手,甚至神賜使徒出場“講道理”這種事,在一些教義相左的教派之間可不少見。
但是在一些跟教義無關的方面,各大教派也都有相似之處。
譬如教派內的體制以及各種職位的稱呼。
而在稱呼方面,各大教派內部則是嚴謹到了一絲不苟的地步。
地方上的宗教建築,稱呼只能是某某教堂,或者說一些帶有特定含義的別稱。
而南希所說的正義神殿當中的“神殿”後綴可不是能夠隨便加上去的。
往往只有一個宗教真正意義上的發源地纔有資格被冠以神殿後綴。
這裡的發源地可不是對一個廣泛地區的統稱,而是一個特定的地區。
即神蹟降臨之地,神明垂青之所。
初代教宗,必然誕生於此地。
“正義教派的神殿,似乎是在萊恩帝國的內陸地區吧?”
“當然,而且距離德明翰非常遠,所以我才說是長途旅行,要是一兩天就能到的地方,還用得着你一路護送?”
南希理所當然的說道,這讓坐在她對面的唐納德又是一陣無言。
他不說話,南希也不說,等了會兒後者很是隨意的出了門,再回來時手裡就多了一盤乾果。
“將茱莉亞帶去正義神殿做什麼?”
等乾果拼盤裡的東西被吃的只剩下些渣滓,唐納德才有些無奈的開口問道。
這話出口,那就意味着他其實已經在考慮將這事應承下來。
沒辦法,就像是南希之前說的,唐納德滿足了太多的條件,現在又被塞彌爾等人看上,本身還欠着南希這麼多人情,這早就不是他願不願意的事情了。
“既然你答應了,有些事你也就夠資格知道,因爲我們沒有解決聖子問題的辦法,這件事又必須得到妥善處理,一旦出現意外就有可能造成極爲惡劣的局面,所以在我們幾個人商討之後覺得正義教派就是最好的解決路徑,將靈魂和身軀分別帶到正義神殿再進行合體,讓正義神殿的人處理。”
“爲什麼你們這麼肯定正義教派能夠解決這個問題.....你們求證過?”
唐納德不明白這個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
“當然沒有,要是跟他們求證,肯定得寄信,萬一路上消息泄露,誰能保證不會有第二個聖女會盯上它,光是解決現在這個都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德明翰可經不起第二次的摧殘,更何況我們能等,這聖子的靈魂和身軀可不能等。”
現在這時代,遠程的信息傳輸還是得靠信件,因爲萊恩帝國還有相當一部分的地區處於較爲落後的生活狀態,別說電話線,就連電報都不一定通。
德明翰到正義神殿,哪怕是派遣專業的郵差,來回都至少要數個月,到時候可什麼都來不及了。
沒等唐納德開口,南希又接着說道。
“你自己想想,我要是把一個炸彈強行塞給你,你難道會接?額,你好像還真要了......不過你這也算是有回報的工作嘛,正義教派那邊我們可不打算給報酬,提前求證,要是正義教會拒絕幫忙怎麼辦,聖子對於一些邪惡勢力來說那就是期待已久的秘密武器,但是對我們這些人來說,那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正義教派可不是帝國的下屬部門,想要處理這種程度的東西,自然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與其讓他們考慮得失,拖延時間,還不如直接把東西送上門去,到時候他們不想管也得管。”
正義神殿所在的地方肯定是正義教派的信仰區。
南希等人的做法很簡單,這炸彈就放在正義神殿門口。
他們要是不處理,到時候首當其衝的也是他們。
“這不是耍流氓麼?”
唐納德怎麼聽都感覺這計劃裡瀰漫着一股子強盜邏輯的氣息。
“唐納德,你不會以爲這種事情能放到桌面上慢慢談判吧,不用這種方法,靠着官面上的關係去聯絡,想都不要想,所以你的任務很簡單,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年之內,茱莉亞要出現在正義神殿的附近,而且中途你不能暴露自己是政府人員,因爲這是秘密行動,而且你也說了,這是流氓乾的事嘛,我們可是德明翰政府,自然不會做這種事。”
將最後一顆葡萄乾扔進嘴裡,南希說起這事兒臉上可沒有絲毫遲疑。
“原來如此......那我就有些明白了。”
原來什麼?明白什麼?
唐納德一句沒說,只是含糊其辭。
嘴上表示着自己全然瞭解情況,唐納德垂落的眼皮底下,眼神卻依舊深邃,甚至帶着些晦暗。
這讓他整個人都氣質在這一刻都變得有些怪異。
唐納德分明實實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卻總是散發出一種奇詭的氣息。
恍若使用統御魔典時披上黑灰色長袍後便令人難以直視的他。
南希坐在對面,目光卻是向着牆上的掛鐘。
她似乎發覺了唐納德的變化,卻什麼也沒說。
至於茱莉亞則是因爲聽不懂他們話裡的意思,早就去了船艙的另一邊,趴在窗口看着大海。
這是她的第一次出海。
不出意外的話,未來幾年應該是見不到大海了。
當唐納德再次擡起頭,看向南希的眼神又恢復了正常,只不過多了些許不易察覺戒備和警惕。
要知道南希跟唐納德之間的關係一直都只是保持在盟友而非朋友,可從沒有到完全互信的程度。
誠然,唐納德欠南希不少東西以及人情。
但要是欠債者跟債主之間的債務關係能變成增進情誼的東西,還要那麼多催債人做什麼?
南希說的那些話,所謂的要解決聖子的問題或是那些強盜邏輯。
唐納德或許會相信,卻也不會全信。
換作往常,要是時間充足他會考慮,會思索其背後隱藏的意義。
然而現下政府的着急幾乎是浮於表面的。
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將這件事情解決掉或者說推動這件事情的開展。
唐納德是被選中的人,現在甚至是唯一人選。
他不答應,政府會“想辦法”讓他答應。
“我能不能提些要求?別誤會,當然不是對你,我欠你的夠多了,這任務就當是償還,可政府那邊嘛.....那些上流人士讓僕人買個菜都得給些小費,我這一趟護送之旅,沒點酬勞,不應該吧?”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去享受,這話唐納德是認同的。
短時間內他肯定也弄不明白這任務後邊隱藏着什麼特殊目的。
那便暫時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而是去考慮一些更加現實的事情。
政府不是急着將人送走麼?
行啊,好處到位,唐納德就當這是一次高風險高回報的任務就是了。
誰還沒個拼搏的時候?
“當然可以,想要什麼你大可以開口,我可以代你轉告他們,只不過你拿了東西,事情要是辦不成,後果可是會很嚴重的,那幾位可都是人精,這次任務,自然不會只是一個口頭協議。”
這次護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計劃中最爲關鍵的一部分,儘管南希相信唐納德的信譽,但其它幾人肯定得有其他的保險。
任何空洞的承諾都不如一紙靈魂契約來的實在。
“一個晚上的時間,你可以慢慢想你的條件,明天早晨最好給我一個清單,不打擾你休息了,再見。”
南希起身,手裡還拿着乾果盤,乾脆利落的離開。
剩下唐納德跟重新返回來的茱莉亞。
“韭菜,你怎麼會參與到這種事情裡來?”
只有他們兩人,稱呼自然就怎麼習慣怎麼來。
“我也不知道,這好像就是我活下來的唯一原因呢,或許我活着的目的就是爲了能參與這個計劃......”
此時的茱莉亞再也沒了之前在雪萊夫婦面前的堅強,更沒有在南希面前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淡然。
眼裡含着淚珠,也不掛落,只是有些倔強看着唐納德。
“哎,我這個接下護送你安全抵達正義神殿任務的人都沒哭,你有什麼好傷心的,這任務難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啊,就當是一次長途旅遊就行了,以前不是老跟我抱怨沒時間出去玩麼,這次能出去玩個痛快還不好?”
單手撐着左臉頰,右手捏着茱莉亞的臉蛋。
芬格從唐納德的大衣裡鑽出來,趴在桌邊。
盯着這個以前總是想要抱它的女孩。
“芬格你好,你好像又胖了......唐納德大哥,你願意保護我麼?”
茱莉亞的臉色這纔好了一些,吸了兩下鼻子,卻出來個鼻涕泡。
趕忙紅着臉去旁邊擦拭。
“你可是關乎着我的所有報酬呢,不保護你,我還能去保護誰?”
唐納德看着在旁邊忙活到一半,情緒又突然低落下來的茱莉亞,抿了抿嘴,突然又說道,
“韭菜,說起來你跟我以前的經歷有些像啊。”
“什麼?”
茱莉亞回過頭來,疑惑的看着唐納德。
“大概在幾個月前,我跟你一樣,凡事都由不得自己,得看人臉色,很多時候迫不得已去做那些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卻又不得不在心裡安慰自己,想着只要熬過眼前的困難,未來肯定會很美好。”
唐納德很少與人分享他剛來這個世界時遇見的事情。
那時候困境,現在想來依舊令他心裡泛涼。
“你熬過去了嗎?”
“真是個小笨蛋,要是熬不過去,我現在怎麼可能坐在這兒跟你說話,說不定啊,早就成了一個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傻子咯,你等等......”
從椅子上起身走到房門邊上,將門打開,對着旁邊喊了句,
“斯特芬妮,幫我拿些吃喝,多拿一些。”
“那時候一定很辛苦吧。”
等唐納德坐回位置上的時候,茱莉亞正坐在之前南希的位置上,下巴抵着交疊的手臂,手指順着桌面的曲線紋路來回滑動。
“辛苦是肯定的,真要說起來,我那時候的情況可比你惡劣,有一撥人想讓我變成傻子,有一撥人想讓我死,還有一撥人想從我這裡騙東西......你現在至少沒有性命之憂不是?”
從現在的唐納德口中,那些人的目的聽着都很是直白,其中的兇險更是沒有詳細說明,但即便如此,在茱莉亞聽來,依舊有些害怕的縮了縮頭。
“那後來呢?”
茱莉亞的注意力全被祝覺吸引了過去,之前的情緒立刻就有所好轉。
到底還是個孩子,壞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
“那些想讓我變成傻子的,應該就活了一個下來,她那時候是我名義上最親近的人,現在嘛,應該是恨死我了......很正常,畢竟在那之前,我同樣恨着她,我能體會那種感受。”
“那幾個想讓我死的,他們屬於一個邪教,被我用借刀殺人的法子解決了,估計一個都沒剩下。”
“還有最後那兩個想騙我東西的人,被我提前發現,後果跟邪教的人差不多。”
一邊說着,唐納德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最後一場博弈的場景。
現在想想,那時候就是在正義教派的教堂中結束的,沒想到這一次居然又跟正義教派扯上了關係。
茱莉亞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要說什麼,正巧看到斯特芬妮端着個大盤子就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莉蘿,於是又有些害羞的陷入沉默。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友,斯特芬妮?奎克,這是我的表妹莉蘿?格蘭特,她比你還要怕生,所以平常不怎麼說話,之所以將她們介紹給你認識,是因爲她們以後會跟我們一起走。”
高階亡靈這種身份實在是不方便說出口,唐納德也是隻能以之前準備好的藉口做介紹。
“走?唐納德,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之前你留下來的時候我就覺着有些不對勁......”
斯特芬妮聽到唐納德的話,有些緊張的靠過來低聲問道。
“等事情確定下來,我會詳細告訴你,現在只能說咱們有可能還有一場長途旅行了。”
唐納德當然不可能孤身一人走上帶着茱莉亞上路。
來到德明翰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他如今也算是有點班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