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這間漆黑陰暗的小房間后帝羽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應,找了張椅子腳一挑身子一歪就倒了上去,雙手抱着後腦像自家一般悠然處之。深吸一口氣後發現這種黑暗確實讓自己感到舒適,以至於找到這種熟悉感覺的他臉色也有了些溫暖。
面目有些陰戾的老人好奇地打量着帝羽。
“我來了。”帝羽平靜地吐出三個字,緊接着他自己又淡淡笑了開來,玩味地對視着老人的眼睛道:“我原本是想以這樣三個字做開場白的,後來又覺得太俗了。”他嘴角翹了翹用以表達對自己的自嘲。
陳老一言不發,好奇的眼神本不該出現在這樣的老人眼中,看起來有些幼稚的。
“後來我一直就在想到底以什麼樣的句子和你說第一句話纔算是合理,仔細琢磨了後還是覺得直接向你遞刀子最好。”帝羽輕笑着迎視老人的眼神道:“到目前爲止,我仍舊想殺你。”
殺字吐出來之後已經是平淡無比,少年的臉色看起來倒是很是隨意的。
陳老點了點頭表示瞭解,淡淡道:“話是要說的,說什麼都沒什麼關係。遞刀子可就不是一件好事了,我年齡上來了不比你們這些下手不知輕重的年輕人。”
“至於你想不想殺我那還真不重要,有個真事你還別不相信,想我死的人絕對比我見過的人多。”陳老自嘲地笑了起來,他把玩着手裡的一枚玉扳指極有威嚴地笑着說道:“忘了你也和我差不了多少,可我們不是還活了個好命。”
“至少你還乖乖地坐在這和我聊天。”陳老輕聲嘲笑。
帝羽輕笑着搖頭沒有接話的意圖,他看了看陳老手裡的玉扳指卻突然來了興趣,只是迫於無奈不太好開口。只是把眼神儘量留在那枚色澤淡綠的扳指之上,眼裡也有了些孩子般的狡詐。
陳老笑了笑沒說什麼,直接將扣在大拇指和食指中指間摩擦的玉扳指扔在了和帝羽之間隔着的木桌上。
“喜歡就拿去。”陳老淡淡道。
帝羽也不講客氣一把抓了過來睜大眼睛仔細研究,無奈對玉器系列涉足不多想了半天也弄不明白這算是哪類品質的。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問道:“一直聽說你簡樸生活的,怎麼也喜歡這些奢侈東西哈。”在帝家出身他從小也接受過世家子第該有的教育,但對這類課程毫無興趣只會睡覺的他只能看出這不是凡品。
嗯…除了不是凡品之外他還知道兩點!
那就是這塊扳指是綠的!而且是圓形中空的!
“吳小子送我的,想必也是出任務的時候撈的好處。我這樣的地位收這樣的禮不算什麼吧?和下面那些比起來我算是井底之蛙了。”陳老淡淡笑着指了指被帝羽仔細研究的扳指說道:“最後不還是到了你手裡。”
“我可不是真喜歡這些玩意也不是想從你這撈點好處什麼的,只是看起來你用的東西都算是很稀有的。”帝羽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一絲溫馨,他一臉溫暖地說道:“只是妙嫣很喜歡這些玩意。”
說着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塊扳指帶進大拇指,還試了試能不能順利地拿下來。發現這塊扳指確實那麼稱心如意後,他便思緒飄了飄,估計是在想沈妙嫣看到後該是怎麼一副開心的樣子。
陳老經歷飄曳風雨無數自然知道帝羽現在的心思,他淡着笑笑也沒去打擾帝羽那份稀少的溫馨。
在最爲神秘的監察部裡最爲神秘的小房間內頭一次出現這樣的溫暖平和,而卻是這麼一老一小兩大令世界震驚恐懼的人所促成的,實爲莫大的諷刺。
可陳老看起來卻不在意這算是實在的溫暖還是諷刺,他所需要的只是能在現在自己身處之際能讓這股溫暖多殘留一段時間。能讓眼前的少年多些單純的快樂。
“抱歉,我走神了。”帝羽在短暫的思索後醒了過來,臉上依舊保存着那溫馨的笑容,他看了看陳老說道:“或許是這幾天過得很安逸的緣故,說來還得感謝你的照顧。”
“這倒不需要。”陳老淡淡回答。
帝羽很有味道地笑了笑,沉默了會直到笑容裡沒有先前那種溫馨感,只剩下僞裝出來溫和的他說道:“和你說話的感覺確實很不錯,沒讓我見到古板刻板。”
“說正事吧。”帝羽雙手抓了下扶手正坐起來說道。
老人還是習慣性地三指摩擦,卻發現那枚扳指已經到了帝羽的大拇指上面。他將手蓋在木桌上用食指敲了兩下,似乎是在沉思眼前少年的特別之處從何而來。這種少年老成從何而來,就算是僞裝,能做到眉目相似也算是宗師境界了。
陳老沉默了一會後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他看着帝羽的淡定眼神問道:“這裡不缺狠人不缺妖人,你倒能說說爲什麼我會把你救下?”
帝羽嘴角翹了翹,卻沒有笑出來。
“一個強有力的炮灰。”帝羽用流露着尖酸地語氣說道:“反正你們和軍方怎麼也不可能因爲個小孩子而翻臉,你們低點頭賣個面子給他們下臺階,把我這麼個人留下來了是很划算的。”他語氣裡的尖酸很是勉強,更多的像是無奈。
“原來你一直把自己當成一個…強…強有力的炮灰。”陳老有了些興趣地說道:“這個稱呼倒是蠻貼切的。”
“難道不是麼?”帝羽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小孩子都是這樣,把事情想得太過複雜了,總是以爲事實就是自己想象的這樣,真是愚昧。”陳老輕聲嘲笑着搖頭道,語調裡沒有惱怒,反是滄桑感多一些。他看了看勾起不屑嘴角的帝羽淡淡說道:“好了,記住一點就好,我不是把你拉到這裡來談人文主義的。”
“我要你去**把仇報了,隨便把帝家給接手了。”老人的話裡蘊涵着威嚴及無可匹敵的心態:“只要你做的事與我所說的目的相符,手段奇怪些都無所謂。”
“你現在只要回答我兩種。沒問題,或者是不行。”老人敲了敲桌子嘲笑道:“年輕人,難道你現在會說不行嗎?”
陳老輕聲吐出兩個字:“無知。”
帝羽愕然。
他從沒想過事情會以這種方式結局,他本以爲陳老說服那位老人的理由應該是留得死士諸如之類的東西,但那卻與眼前老人現在所說是天壤之別。他很想去問一遍老人剛纔所說是不是開玩笑。本來他與龍魂達成的交易便是他能安定與沈妙嫣生活,而**機場一戰本是他不遵守約定在先,被救之後也理應被監察部所要挾。
卻不想是以這麼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所勾畫完。
帝羽平靜了一下,笑着問道:“我沒有聽錯吧?”
陳老看了帝羽稍帶恭敬的神色後卻驟然變色,蒼老的面孔上浮現出無盡陰暗暴戾。
老人冷哼一聲。角落一個黑影衝向帝羽,速度竟成奔雷之勢。
帝羽眉頭輕皺,這人從他進小房間起始就沒發現,單憑一分隱匿能力就與自己不相上下。他隨即身子往下一縮,身體呈45度而卸立着,接着後背一挺便身子像蛇一般曲折而立起來。
砰,被帝羽隨手抄起的木椅對着黑影猛然砸下。
黑影在帝羽身前半米處停下伸手抓住了那張椅子,同時另一隻手從椅子中間朝帝羽伸了過去。
這是一雙佈滿傷痕的手,傷疤已經覆蓋皮膚的驚心動魄讓人心生恐懼。
雙掌相交,那張椅子被兩人的衝擊力震地四分五裂。帝羽手上明顯一僵倒退半步,他捂住胸口忍着心臟狂跳帶來的喉嚨處辛辣感。
那人向前一步,拳風至,帝羽伸出右掌去接,順勢身子向左一歪。
喀,樸實兇猛的一拳直接將帝羽手心的軟骨打歪大片,帝羽沒去看自己那隻已經無法發力的手掌,相信上面的暗青紫紅之色一定讓人心驚。他眼神一獰,蓄勢已久的彈腿毫不留情地掃了那人腰處。
興奮中的亢戰感讓帝羽的力道瞬間提升到一個顛峰,縱使是監察部最神秘的高手也被彈飛到牆壁上。帝羽費力地讓自己站直身體,腦中思考着陳老說翻臉就翻臉的原因並計算着自己與老人的距離,看看放手一搏的機率有多少。在他在腦中勾畫出陳止軒應有的反應以及自己來時發現這座莊園的無數暗哨後,他舔了舔發乾的嘴脣打定主意先去帶走沈妙嫣。
可在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沒有任何深思熟慮的必要了。
那隻佈滿傷疤的手扣住了帝羽白哲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