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邊震驚全場的超展開不同,先前被派去武器庫的那一隊人馬倒是中規中矩地完成了任務,他們用貨車拉回了滿滿一整車的武器,也許是搬運武器花了不少時間,又或者是路上耽擱了一會,他們返程的時間比塔蘭預計的要稍長一些。
不過這一點也不算大礙,這支隊伍至少趕在了哥布林進攻之前回來,並且沒有傷亡,對眼下的這個局勢來說,就已經算幫了大忙了。只不過這羣士兵的臉色都不太好,一路上他們已經碰上了兩撥零散的哥布林小隊,這種怪物在城鎮當中肆無忌憚的劫掠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配合郡長大人那一系列離奇的命令,這羣士兵終於想明白了——費隆特郡已經被哥布林的軍隊攻陷了!
儘管如何做到的他們也想不明白,但是有一點卻是十分明顯的,郡長大人做這些工作顯然是要和這羣哥布林正面對峙了。
當然,如果只是單對單,這羣士兵絕不會怕了哥布林,每一個選拔出來的士兵不說有多厲害,一人幹翻個三五隻哥布林那是肯定沒什麼問題的,但問題的關鍵在於,他們這一支充作監工的守城軍抵死也就200多人,加上那些傭兵好了,也就堪堪5,6百的數字。可作爲他們對手的哥布林有多少?
如果不是他們當時溜得快,在那個哥布林發出求援信號之前趕緊撤離,他們這一隊人也許就回不來了。一想起那街頭巷尾噴涌而出的綠皮大潮。帶領這羣士兵完成這次任務的小隊長吉讓特不禁感到頭皮發麻。
比起這件事來,他們接下來見到的那些先前還完全沒有的炮臺和護城河。雖然也讓人感到驚奇,但是卻也比不過剛纔在哥布林軍隊的圍堵下逃生來的震撼。
吉讓特的腦子亂糟糟的。但其出色的軍人素養,讓他在這種高壓的環境下,還是抑制住了想要向郡長質問的衝動,他毫不懷疑郡長是知情人,或者他的上司塔蘭也是其中之一,但是軍人的天職不是質疑,而是服從命令。
“幹得不錯。”蘭斯隨口稱讚了一句,儘管他的目光是望着眼前被帶來的武器和甲冑,但實際上確實是對塔蘭挑選出來的這批精兵加以讚許。
蘭斯自然不會天真地認爲這羣傢伙運氣好到沒有撞見哥布林。事實上比他們晚出去巡邏,且範圍要更加接近這裡的傭兵們,都咿咿呀呀地跑回來,大聲喊:“不好了,不好了,郡長大人,城裡竟然有哥布林!”——蘭斯當場就讓塔蘭把那個嗓門最大聲,喊得特別慌的傢伙腦袋給剁掉了。
蘭斯也不解釋,從始至終就只說了一句話:“給你武器。不是讓你跑回來跟我廢話的!”
果然,有了前車之鑑之後,這羣傭兵們就集體噤聲了,但是要他們離開這兒再去巡邏。那是打死也不願意了,蘭斯也不在意,願意待着就待着但不能閒着。他命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加緊行動,然後勒令那羣傭兵誰也不許多嘴。有這個閒工夫,不如多想點接下來能夠保命的辦法。
蘭斯一直在等待着。這一下,吉讓特帶回來的這些大量的弓箭,武器和甲冑,算是湊齊了蘭斯戰略上的最後一塊拼圖——他已經把能夠做到的,全都做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就看天意吧。
他也是當機立斷:“塔蘭,讓他們點燃烽火,這些武器發下去,弓箭儘量交給準頭好的,上城樓,步兵在城牆下待命,由你來指揮。”
“是。”
命令層層發佈下去,很快,耀眼的火光刺破了黑暗,金色的焰芒舔舐着天空,將籠罩在費隆特郡上空關於永暗的詛咒,驅逐個乾淨。
原本的照明燈這個時候反而不起眼了,這沖天而起的火焰帶來的,可不僅僅只有光芒和熱量,還有深藏在黑暗中游走的那些邪惡生物窺覬的視線。它們停下了追逐那些尖叫者的視線,扭頭不約兒童地望向了那片熊熊燃燒之地。
當第一個哥布林暴露在黑暗和光明並不清晰的那片模糊地帶的時候,蘭斯已經屹立在了高高的城頭,他的身邊依次站着的是菲歐娜,以及那個存在感並不強烈的侍衛,在遠一些的地方,一整排的軍容整齊的弓箭手持弓而立,正等待着郡長大人的命令。
至於城牆底下,那就是熙熙嚷嚷,哥布林入侵的事情總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的,到現在才傳開已經難能可貴了,至於這羣平民知道了之後打算乾點什麼,蘭斯已經不怎麼在意了,他想爲戰後的費隆特郡留一點種子,畢竟在這兒的大多數都是青壯年,是珍貴的生產力,但如果他們不願領情,蘭斯也不介意讓他們成爲阻擋哥布林進攻之下的人肉沙包。
蘭斯望着那遠處黑暗邊界小心試探的那頭哥布林,蘭斯的視力很好,但他卻沒有急於下令,他只是平靜地望着它,看着它鑽出黑暗,有以訊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竄了回去。
蘭斯扭過頭,看了身邊寂寂無名的侍衛一眼,和蘭斯的那些老手下相比,這個年輕人實在太過拘謹且沒有存在感了,但此刻蘭斯卻很清楚地叫了他的名字:“帕克。”
帕克不知道郡長大人爲何會知道自己的名字,顯然他並不明白蘭斯光靠讀取他的人物面板就已經掌握了這些消息,只是蘭斯的這一聲招呼讓他這個全程打醬油的小透明有些意外:“郡長大人,有什麼能夠效勞的。”
“不要緊張,”蘭斯收起了臉上冷淡的表情,微笑着拍了拍帕克的肩。伸手往遠方一指:“你看見那個了嗎?”
蘭斯指着的就是那頭暴露在視野之下的哥布林。
“看見了。”帕克回答。
箭術好歹是帕克的專長,那麼明顯的目標。自然不可能視而不見,他只是不明白蘭斯問他的意思。
不過下一秒。帕克就秒懂了,因爲蘭斯遞了一把弓過來:“你來。”
不管郡長大人是出於什麼考量,但帕克還是從他那裡接過了弓箭。事實上別人都不知道,劍術和武技都只是水平線上的帕克,卻有着一雙天生的鷹目,他在箭術上很有天賦,但奈何深淵的軍制裡面並沒有弓箭手這個職階,像是眼魔,美杜莎。巫妖這種高階遠程兵隨便拿一個出來往那一杵就是個重火力炮臺,所以帕克苦練擅長的技藝反而有些雞肋。
但是當他一觸及弓箭的時候,他的眼神立即就變了,不再慌張,眼神變得有些凌厲而冷酷,蘭斯順着他的視線鎖定了獵物,下一秒,耳畔傳來了弓弦震動的響聲。
那一箭分毫不差,射進了那頭離得城牆數百米開外哥布林眉心的位置。
“中了!”帕克心裡也是一陣激昂。心想着自己在郡長大人面前一直丟臉,這會也終於表現了一回,正想着會不會因此受到郡長大人誇獎的時候,回過頭。發現蘭斯的目光盯着那頭已斃的哥布林屍體一動不動。
郡長大人在看什麼?
帕克很好奇一頭死掉的哥布林有什麼好看的,難道自己其實沒射中?他有些慌張地轉回了他的視線,這不看還好。一看,他的瞳孔都忍不住急劇收縮了。
原本黑暗與光明勻稱的分界突然發生了傾斜。就像是發泡或者增殖一樣的滿溢了出來,黑色的浪潮洶涌起來。一個翻滾便已經淹沒了分界線上那具孤單陳列的屍體,帕克眼睛一睜一閉,再看時,那哪裡是什麼黑色的浪潮,分明是拖拽着黑暗的尾巴,從西面不斷涌出的哥布林大軍!
一直沒有行動的蘭斯此時此刻,突然揚起了手,像是對應他這個舉動的弓箭手們,紛紛張開了弓箭,瞄準目標。
“放!”
嗤啦啦——
一片凌厲的破空聲響,一波整齊的箭雨射了出去,塔蘭挑選的這批射手素質都不錯,每一支利箭落下,都能射死一頭哥布林,只可惜人數太少,這幾十個人頭數射出的利箭只是削減了那片綠潮的一層表面,那些睜着血目,前仆後繼的怪物們已經踏過了身前的屍體,繼續向前衝鋒。
帕克感到不可思議。
並不是因爲對手這樣震天撼地的聲威,而是眼前這些悍不畏死的哥布林戰士,徹底顛覆了他內心對於哥布林這個種族的印象。印象當中這羣低等的生物都是一些膽小怕事的匪類,而不是像這樣凌然不懼向死衝鋒的形象,最可怕是當它們面前出現了護城河的時候,這羣哥布林直接就縱身跳了下去,誰也沒有聽說過哥布林是會水的,它們這麼一躍,等於是用自己的屍體來填平前進的道路了。
就像是堆積於湖岸邊上的砂礫,一下子全都傾灑進了湖底,一開始或許沉入湖底翻不起一個浪來,但是數量一多,效果就不一樣了。
源源不斷,堆積在河底的屍體不斷增加,水位線已經滿了出來。
比起城牆上面的蘭斯,在城牆下嚴陣以待的塔蘭他們看得更加的清晰,即便是鎮定如塔蘭,頓時也覺得頭皮一陣發麻。要知道在深淵裡哪怕是惡魔,也無法摒棄對於死亡的恐懼,那是一種印刻在靈魂深處的本能,但是眼前的卻是一羣摒棄恐懼的怪物,這樣一來,雙方還沒有正式的交手,那羣個頭明明只有1.3米左右的矮子,身影卻一下子妖魔化,張牙舞爪地朝着城牆撲來。
這一片慌亂之中,只有一個人依舊沒有亂。
蘭斯站在城牆之上,再一次擡起了手。
反倒是那羣弓箭手,被如此波瀾壯闊的場面震懾了心神,以至於在動作上面都慢了半拍。
這一點自然落在了蘭斯的眼中,但他卻沒有追究誰的責任,事實上在這種每一份人力都異常珍貴的時刻,哪怕把人填進眼前的戰爭洪流當中充當阻撓對手前進的肉盾。蘭斯也不會因爲一己私憤而殺人,他只是說了一句:“在戰場上感嘆對手的強大。也無法收穫敵人的憐憫,只會將你更快地帶向墳墓——再來!”
這一次。齊刷刷地又是一片整齊的箭雨。
但是效果幾乎和之前那一波一樣,這點攻擊杯水車薪,甚至還不如對方自己投河的傷亡數字更大——眼前的敵人漫無止境。
這樣的敵人怎麼應付的了!
雖然大多數人不知道眼前是怎麼出現這條護城河的,但是,在對方屍體源源不斷地墊基下,原本看不見底的河面下已經累積了一層陰影。
沒等衆人想出個所以然來,蘭斯的手又一次的舉了起來:“準備。”
這一下不只是那羣表情呆滯的弓箭手了,就連處在蘭斯身邊的帕克也不得不佩服郡長大人的神經大條了,他到底知不知道眼下的狀況啊?現在可不是優哉遊哉在這裡射一箭兩箭的時候。一旦那羣哥布林踏過了護城河,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雖然自己這邊駐守在下方的人數也不少,可真正能打仗的人有多少?幾百人最多了,剩下的那可是連一把像樣武器都沒有的平民啊,讓他們怎麼跟這樣不遺餘力,不懼死亡的對手抗衡。
帕克覺得自己身爲郡長的侍衛,有義務提醒蘭斯一下,卻沒想到蘭斯倒是主動開口喊了他的名字:“帕克。”
“是,郡長大人。”年輕的侍衛挺直了腰板。等待着郡長的命令。
但蘭斯的聲音依舊輕描淡寫,完全感覺不出大廈將傾時候人人自危的感覺:“你的箭術也不錯,加入到箭手團一起吧。”
“是……啊?”帕克習慣地應了一聲,但是當他反應過來蘭斯說的事情之後。顯然跟他思考的完全是兩碼事。
郡長還不打算放棄,可現在的情況——
“放箭!”
隨着蘭斯的喊聲,又一波的箭雨竄上天空。
可這有什麼用呢。這點傷害……
帕克的目光追逐着箭影,他的鷹目擁有極強的動態捕捉能力。甚至能夠看見箭矢的軌跡,這些箭有幾支已經完全偏離了預期的軌道。雖然因爲哥布林的數量實在太多,只要能射進那塊範圍,就肯定能射中它們,但這也側面反映了人心的浮動——有人已經受到了影響。
在帕克看來,這場戰鬥或許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或許不僅僅是他,站在這場戰爭洪流當中的每一個人都是這麼想的。但是下一秒,戰場上炸開的驚雷,讓所有認爲大勢已去的人睜大了眼睛。
嘭!嘭!嘭!嘭!嘭!
炮臺!這怎麼可能!?
就算郡長大人憑空招來那羣奇怪的地精建造了那些高塔,但是如果沒有炮臺最重要的配件——魔法巨炮,那不過是一幢幢單純的擺設。
但眼前的現實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最好的證據就是魔法巨炮的炮火射在哥布林大軍之中,掀起了漫天的血雨和一地的殘肢碎肉,殺傷力等於一個標準的4級魔法的威力。
5座炮塔炮聲齊鳴,哥布林的大軍就像是被鐮刀掃過的稻草,齊刷刷地倒下去了一片。
也不知道實在是巨炮的威力恐怖如斯,還是激發哥布林的兇性的魔咒解除了,那羣原來悍不畏死的哥布林戰士,第一次開始畏懼向前了。
這是一個好徵兆,但衆人還來不及爲巨炮,爲眼下局勢的改變叫一聲好,那邊從黑暗陰影中出現的哥布林將軍,再一次將戰局拖入了泥濘。
帕克雖然不明白那個體型巨大的哥布林將軍嘰嘰咕咕喊了些什麼,但是一度停滯的哥布林軍隊再度啓動了,要比以往的進攻更加瘋狂地向前突進,全然不懼生死地衝鋒!
這樣的結果讓所有剛剛看到希望的人心中都猛然下沉,只要有點知識的人都會明白,魔法巨炮並不是萬能的,威力巨大的代價就是它們的射速緩慢精度不高,而最致命的缺陷就是魔法巨炮的每一次攻擊之前,都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充能。
但現在——
哥布林的軍隊已經衝過來了!
護城河上累積的屍體已經明顯地鋪出了一條通往對岸的通道,眼看着近身戰鬥一觸即發,塔蘭也沒空再理會那些被恐懼侵蝕內心,嚇得動彈不得的平民了,在招呼一聲傭兵和自己軍隊手下之後,他們統統拔出了武器。
最鬱悶的要數那羣傭兵了,他們可沒有在這裡戰鬥的義務。但實際上,現在的這個情況也由不得他們選擇了,要麼拿起武器砍死那羣綠毛的雜種,要麼被那羣綠毛的雜種砍倒在地,沒有第三個選擇,誰也無法想象要跟那羣智商低下,只會咿咿呀呀瞎叫的哥布林談條件,而背後,也早已失去了逃跑的退路。
背水一戰,似乎是唯一的選擇,但是緊張卻在所難免。
尤其是當他們近距離地看見,那羣瘋狂的哥布林眼中閃着紅光,不顧一切朝自己蜂擁而來的畫面,他們緊握武器的雙手,都因爲戰慄而微微地顫抖。
這羣戰鬥經驗豐富的傭兵自然知道這樣的狀態糟糕透頂,但是誰也無法控制自己面臨絕境時候的情緒。
千鈞一髮之際,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驟然停止了。
那座橫亙在護城河兩岸之間的屍橋轟然崩塌,一個巨大的身影從那羣屍山骨海中躍然而現,它在天空拋灑了一個弧度,在一口鯨吞了數個從屍橋上奔過的哥布林之後,又一頭扎進了水底。
衆人不禁揉了揉眼,因爲動作實在太快,他們壓根沒能看清對方的真面目。
那是什麼?
無論是士兵傭兵還是平民的心中,都泛起了一個相同的疑問。
而這個疑問,此刻屹立在城牆之上的蘭斯予以瞭解答。
“幹掉它們,水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