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口抵在葉繼興額頭上,全屋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時間登時凝結住。
葉啓軒騎在葉繼興身上,一手揪着他的領口。他居高臨下,冷酷地看着呆若木雞的父親,葉啓軒扳動了手槍的**,只要扣動扳機就能把子彈射擊出去。
“你……你……”葉繼興的聲音在發抖,額上冒出了冷汗,他手裡還握着皮鞭,卻絲毫不敢動彈。
葉啓軒嘴邊驀地泛起一抹殘忍的冷笑,他手上稍微使勁,葉繼興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砰!
“呀——!!”
槍聲與尖叫聲同時響起。
子彈射到屋頂上,恰好打碎了一盞燈泡,無數玻璃碎片落下,如漫天灑下的繁星。粉碎的玻璃片落在父子倆身上,葉繼興惶恐地仰頭看着面前高舉手槍的葉啓軒。
葉啓軒緩緩站了起來,寒霜般的聲音響起:“這條命,就當做是我還給你的……”
葉繼興滿臉震恐,葉啓軒繼續不帶感情地道:“從今以後,我不再是你葉繼興的兒子。”決裂的宣誓,宛若將長長的鐵釘刺入冰封的河面裡,聽了叫人陣陣心寒。因血液的傳承
而擰成的親緣樞紐,被言語形成的無情刀刃劈開。
葉啓軒手裡還拿着槍,不過手垂下了,葉啓聖和阿財大着膽子走過去,將葉繼興攙扶了
起來。
葉繼興喘着氣,表情慢慢由驚恐變爲憤慨,他兩眼通紅地點着頭,悲痛欲絕地喊着:
“好……好!這是你說的!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我的兒子!!”
葉啓軒的後背是撕裂至骨肉的痛楚,他的胸口裡也是緊繃的疼痛,但他臉上依舊是一片漠然。
他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都是寇蘭卿和葉啓聖所樂見的,自己這回是真的着了他們的道了。然而他已經沒有退路了,自從母親被趕走,他就不再把自己當成是葉家的一份子。他早就想離開這個充斥着陰謀和冷漠的地方,奈何一直鼓不起勇氣來,也是心有不甘吧,想着繼續留下,還能等到父親年邁後,有掰倒寇蘭卿的那天。
今天這一切,就當做是一個契機吧,他到底還是要邁出這一步的。
葉繼興厲聲怒斥:“你給我滾出這個家!滾出濟寧!我以後再也不要看到你!!”
葉啓軒一言不發,他臉上頭上全溼透了,分不清是汗還是淚。黎叔抹着眼淚走過去,朝葉繼興鞠了幾個躬,道:“老爺,老奴也想跟二少爺走……求您成全……”
“滾!都給我滾!”葉繼興甩袖怒喝。
葉啓軒道:“黎叔,到我房間裡把母親的玉鐲帶着,其他的我什麼都不要。”
所有葉繼興給予的一切,他都不屑擁有。
黎叔點頭,擦着臉跑開了。葉繼興的臉頰一直在抽動,似乎壓抑着什麼。葉啓軒把槍“啪!”地扔在地上,他轉過血跡斑斑的後背,大步走出家門,黎叔隨後也捧着錦盒趕了出來。衆人神色各異地注視着,直至他們走遠。
葉繼興痛心疾首,他捂住了胸口,幾乎暈眩過去,葉啓聖和阿財慌亂地把他扶住,寇蘭卿、王秀瑩等圍了上去,“老爺!老爺!”地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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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子琳抿緊了小嘴,潸然淚下。
蔣世均用衣袖擦拭着她的眼淚,輕道:“別哭……都過去了。”
姚子琳抱緊他,兩手隔着衣服,在他後背的傷口上輕撫着,彷彿在給他安慰一般。蔣世均也把她緊緊擁住。
兩顆心靈緊貼在一起,互相傳遞着彼此的溫暖和力量。
姚子琳從未想過,表面堅強冷酷的蔣世均,會有這樣的過去。她從小在父慈母愛的家庭里長大,根本想象不到蔣世均的苦楚。
他十七歲的時候,竟是遭遇了這樣的折磨與冤屈,自己同樣也是十七歲,前段時間卻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只會撒嬌和跟他鬧氣,想想都覺得慚愧。
兩人相擁無言,許久後,姚子琳輕輕擡頭,問出自己心底的又一疑問:
“那你怎麼會改了這個名字呢……”
“這裡面,又有一些複雜的緣由。”蔣世均再度陷入了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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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背上的傷痕紅腫烏青,皮開肉裂。大夫看了都手腳發顫,他小心地用沾了藥水的溼棉布擦拭着。葉啓軒雙手握拳,咬牙咬得都流血了,就是忍耐着不叫,黎叔在一旁是觸目驚心,忍不住求大夫:
“大夫……您輕點可好……”
大夫也是很輕柔了,道:“公子,您要是疼就喊出來吧……別忍着了……”
葉啓軒臉上身上全是汗珠,黎叔擔心汗水染了傷口,趕緊爲他擦汗。處理過傷口後,黎叔付了錢,攙扶着葉啓軒離開。
他們走在昏黑無人的街道上,黎叔問着:“少爺……我們接下來要上哪去?”
“先離開濟寧再說……”葉啓軒臉色有點發白。
“好……”
他們剛走了一段路,一道人影由遠及近地跑來。黎叔擡頭看去,身穿藕色繡花錦緞長袍的女子,提着一個包袱,奔到了他們面前。
“四夫人?”黎叔不無驚訝,看着眼前的杜雨晴。
杜雨晴知道他們離開葉家後肯定首先得找大夫,於是一路找來。她急喘着,眼含熱淚地望着葉啓軒,以乞求的口吻道:“啓軒……你帶上我走好嗎?”
黎叔一愣,看向葉啓軒,後者神色淡然,杜雨晴擦拭了一下眼淚,輕道:“我嫁進去就是爲了能見到你……而今你走了,我也沒必要留下了……”
杜雨晴之所以答應嫁給葉繼興,一來是不想繼續在百花集裡接待更多的其他客人;二來是想能夠更加貼近葉啓軒的生活,能每天都能見到他。
葉啓軒冷淡地說:“隨便你。”
杜雨晴大喜過望,跟着他們一塊走了。三人叫了一輛馬車,連夜離開了濟寧。葉啓軒除了母親的玉鐲,可謂身無分文,黎叔也只帶了一點盤纏,杜雨晴將自己多年來積累的錢和首飾全帶上了,錢不夠用的時候就拿去典當換錢。
一個月後,三人來到河北保定,這裡有一所陸軍軍校,葉啓軒準備報考軍校。他的目的就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考上軍校,畢業後要當上軍隊裡的高層將領。
因爲他的父親葉繼興是割據一方的軍閥,他要證明給對方看,不靠他自己也能出人頭地!並且還要做得比他和葉啓聖更出色!
他們在軍校附近租了一個窄小的房子,葉啓軒在家學習備考,黎叔平日出去打雜掙錢,杜雨晴則重操舊業,到一家青樓賣笑,不過並不賣身,只是陪酒。
來到保定幾個月後,這天,杜雨晴接待了幾名特殊的客人,聽他們的談話,似乎是剛從軍校畢業的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