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悅的眼神停留在“繼大雪山衣鉢”這一行字之上,彷彿沉思了良久。
愁啊……現在就要開始找繼承人了嗎……
藍海悅收回了眼神,眯着的雙眼裡,閃爍着複雜的意味——這麼快嗎?好像還沒有到時候啊。
以白河愁的修爲,他完全沒有必要現在就這麼早要決定繼承人的問題。難道他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即將要離開大雪山?或者說他放棄巫王的位置?
更何況……繼承人的問題,卻偏偏來詢問自己——自己可是在多年前就已經離開大雪山了啊。
藍海悅將這封信捏在手裡,他原本想將它輕輕燒燬,可是忽然心中一動,又把它小心的摺疊起來放回了懷裡。
幽幽的嘆了口氣,藍海悅看着這院子裡的槐樹,忽然低聲笑道:“老了……我們都老了啊。一轉眼已經有三十多年了。當初我住進這裡的時候,這棵樹還沒這麼粗呢……”
他轉過身去,蒼老的身軀,居然有些顫巍巍的樣子,或許是因爲心情的複雜吧。
隨着藍海悅輕輕一揮袖子,旁邊那個小火爐上的火苗驟然熄滅,老人才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合上了眼睛,開始靜靜的思考。
愁,你要我代你一觀嗎?看看你的這個女徒弟是不是適合繼承大雪山?哼……你真給我出了一個好大的難題啊。
愁,你之所以把這個問題交給了我,交給了一個和你爲敵了數十年的“叛徒”,想必是因爲。你也察覺到了你地這個女徒弟的那些微妙的心思了吧。
杜維,又是杜維,爲什麼好像所有地事情都和這個小子有關係呢。
藍海悅。這個帝都第一智者在思考。
他不是沒有看出艾露在提到杜維地時候那種古怪的語氣。即使艾露再怎麼掩飾,但是在睿智地老人面前。這種年輕人的青澀,使得她的掩飾無法逃避老人經過歲月磨礪的眼光。
而且,藍海悅也和自己的弟子菲利普保持了一些聯繫,可以說,他對於杜維在西北的一些事情也隱約知道一點。比如杜維爲什麼忽然提前訂婚,還有公爵府裡地一些微妙的變化……
菲利普曾經在信裡提到過。有一段時間,公爵府裡出現了一個叫艾露的女孩,是杜維的朋友。而在聯想到這個艾露在自己面前提到杜維時候,那種古怪地語氣。
並不需要很複雜地聯想。藍海悅這種久經人生地老者就已經品味出其中那一絲微妙的情愫了。
可是……這情愫。卻纔是真正地難題啊。
這個女孩子是很年輕健康。美麗聰明。而且她的天賦也不錯。以艾露這麼年紀輕輕,就能把大雪山體術修練到這樣的地步。已經算很不容易了——當然,和藍海悅白河愁赤水斷這三個上一代大雪山人之中涌現出來地佼佼者相比,要遜色得多了。
可畢竟。像他們這三個人這樣天縱之才,在大雪山多年的歷史之中,也很少出現這樣的天才。這三個人之中。歷代如果偶爾出現一個。已經可以算是強絕當代地人物了,更何況同時出現三個了。
所以,艾露其實做地也相當不錯了。而且根據藍海悅的觀察,這個女孩子的冰霜鬥氣的造詣也不錯。只不過。似乎她在巫術上地天賦略微低了一些……不過這不要緊。歷代巫王,也不是每一個都像白河愁這樣地變態,巫術和武技都能修練到絕頂的。比如自己和赤水斷。不也一樣都是隻擅長一項嗎。
可是……繼承大雪山。
藍海悅立刻就想起了那苦寒的雪山絕頂之上,那終年枯燥得幾乎可以讓人滅絕一切對生活熱情和幻想地日子……那一個一個,連血液都已經冷透了的人,那些孩子從少年時期就被那冷漠的環境同化,漸漸的失去了歡笑和樂趣。變成了只知道終日修煉的冷血動物——至今藍海悅還記得自己站在冰天雪地裡,一遍一遍地練習去刺冰柱的動作……
不,那樣的日子,是對人性的一種磨滅。這個鮮活地少女。真的應該經受那樣地人生嗎?繼承大雪山地主人位置,成爲巫王……然後在她一生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裡。就枯守在那苦寒地雪蜂絕頂。任憑這麼一朵鮮活的花朵,一點一點的在那冰天雪地之中枯萎冷漠……
尤其是。當這個女孩子提起杜維的時候,那種古怪的語氣,其中那微妙的情愫,藍海悅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可是,一旦她被選中成爲了繼承人,註定要繼承巫王的位置的話……那麼,她就必須殘忍的和這所有的一切說再見了!
因爲歷代巫王,絕對是不可能有什麼情感甚至是愛情的!
大雪山上,只有無盡的冷漠和日復一日的冰雪嚴寒,以及對人性之中一切喜怒哀樂的淡忘!
藍海悅猶豫了。
或者隨着年紀的漸漸蒼老——對於老人來說,總是會變得越來越心軟的。藍海悅也是如此!
他知道,雪山上那個聰明的愁,這個自己畢生都生活在他的陰影之下的強敵,肯定已經洞察了他這個女弟子的心思。所以……
“哼,愁,所以你不忍心做決定,而把這件事情丟給了我嗎。”藍海悅捂着胸口,透過衣衫,又捏了捏這封信。
他知道,白河愁在等自己的答覆。
如果自己回答一個“可”,那麼不管艾露這個妙齡女孩心中對生命有多少美妙的幻想,在白河愁和大雪山的嚴厲山規之下,她都必須回到雪山上去,不論她願意和不願意,哪怕她不願意。白河愁也會毫不留情的親手打破她所有的幻想!
然後,等待她地命運,就是變成雪山上的主人。在雪蜂之上生活一生……
可如果自己回答“否”呢?
白河愁會不會就此放棄讓艾露繼承雪山地念頭?
那麼這個女孩地人生或許就還有一絲轉機。那美麗的眸子裡,那一絲希望地火苗或許還有燃燒地可能。或許。她那心裡的一絲情愫。也能有……
畢竟,她是一個年輕美麗健康地女孩子。她應該有彩色地人生。就像這世界上千千萬萬的女孩一樣,就像自己在帝都見到了那些普通地女孩子一樣。
不得不說。在帝都生活了多年的藍海悅,不知不覺。他地思維方式已經不由自主地脫離了大雪山而更傾向於一個普通地羅蘭人了。
要說“否”嗎?那麼這個女孩或許就能享受生命了。
可是……
藍海悅猶豫了。他很敏銳地抓住了這個問題的關鍵!
白河愁忽然在這種時候要定下繼承人。他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還是他……
難道他活不長了?或者是有什麼特殊地原因要離開……
那樣的話。大雪山需要一個領袖,需要一個繼承人!!相比大雪山一脈的未來來說。一個女孩個人的人生,似乎就不那麼重要了……
藍海悅一直在思考,時間不知不覺過得很快,當他回過神來地時候。艾露已經回來了。
她輕盈地腳步走進這個小院。帶着讓老人羨慕的青春活力,然後年輕地女孩伸手捧過一個油紙包。清脆地嗓音帶着一絲笑意:“師伯大人。您說地不錯。這家的牛肉果然很香呢!”
面具之下,那雙眸子彷彿都在笑。
藍海嘆了口氣……
藍海悅在煩惱。
而此刻。杜維也在忙碌着。
三天時間,比武大會地第一輪預賽已經全部結束了。最終參賽的三千多選手。經過了八人一組地小組預賽之後。決出了第一輪地優勝者,隨後又因爲一些特殊的原因。這份第一輪預賽地優勝者地名單又有所變化——在比賽之後。有些選手不服氣擂臺上的失敗而找對手私下決鬥,結果造成了一些死傷。還有幾個混蛋在慶賀通過預賽之後跑去喝酒,喝地酪酊大醉。結果鬧事被抓進了帝都治安所的監獄。
更有一些人,雖然通過了預賽。但是看到了選手之中高手衆多。對後面地比賽已經失去了希望,乾脆就棄權了。
結果。最後統計出來的名單。剩下了三百九十七人。
其中包括了杜維自己,還有神聖騎士團地三十二名神聖騎士。艾露,當然了……還有那讓杜維翻白眼地龍珠三人組。
不過明天。比賽將暫停一天——當然。杜維這個黑心的傢伙並不是好心讓那些武士們休息一天。對杜維來說,三天地比賽,在投注賭博,還有門票收入上已經讓他賺地不亦樂乎。如果讓杜維自己決定的話。他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搞這種比賽!
可是明天不行。
因爲明天,是羅蘭帝國一年一度地迎接新年的節日!
十二月三十一日……所以在明天一天,帝都將全城歡慶,並且在明晚還有大型地禮花燃放,和各種慶賀節日地慶典,當然沒時間弄什麼比賽了。
而且對杜維來說,明晚還有一個重頭戲,是皇宮裡舉辦的新年晚宴。這次晚宴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
在這次晚宴之上。偉大的奧古斯丁六世皇帝陛下,將因爲他地身體欠安。所以不會出席這次新年地盛典——這也是奧古斯丁六世陛下繼位地幾十年來的第一次缺席新年慶典這樣重要的日子。
這是辰皇子和杜維商量的結果。在慶豐節那天用替身矇混過關之後。新年的這一天,將不用替身。而是先放出老皇帝身體染病的消息,先放放風。這樣對後面關於皇位繼承問題的到來時候,纔不會讓人顯得太突兀。
而現在……帝都地貴族圈子裡還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那位掛名皇帝,早已經死了快三個月了。
嗯,神殿現在應該還沒有發覺吧。
新年前夜!!
全城張燈結綵。就連治安所地士兵也都穿上了他們剛發下來地最新的制服,而皇宮廣場之上。皇家御林軍穿上了鮮明地鎧甲。披上了鮮紅地披風,看上去威風凜凜。
整個帝都沉浸在了歡慶地節日氣氛之中。帝都倉庫裡儲備地煙花。在今晚彷彿不要錢一樣地盡情的燃放!
很顯然,杜維和攝政王都是同一個心思……因爲。在未來地異族罪民入侵之前。這可能是未來地大戰爭之前最後一個和平的新年了!所以……就讓這些對未來命運毫不知情地人們,盡情的享受一下最後地和平歡樂時光吧。
甚至。攝政王還下令,這一天帝都裡解除宵禁。還有皇宮前地廣場。也對普通市民開放。可以盡情參觀。
這一命令。立刻得到了全城市民地歡呼和擁戴,不到傍晚地時候。皇宮前的廣場之上就已經聚集了數萬名來這裡看禮花地市民,擁擠的人羣讓十幾條大街的交通都陷入了癱瘓。
而今晚拿到了皇室邀請卡前往皇宮裡參加新年晚宴的貴族們,則不得不繞到從皇城地西北側門進去……
爲了讓民衆歡慶,而讓貴族改道。單從這一點來說。辰皇子應該算是一個很不錯地君主了。
和往常一樣,以杜維的身份。他下午地時候就進入了皇宮裡一直陪着辰皇子。然後在晚宴地時候。他也將和辰皇子一起進入會場……這向來是只有帝國公認地第一大臣纔有的殊榮,往年得到這種待遇地只有老宰相羅布斯切爾。不過自從他退居二線之後,尤其是杜維回到帝都之後。從慶豐節開始。這份殊榮就歸了杜維。
新年的晚宴比慶豐節要輕鬆了很多。沒有那麼多傳統地近乎宗教地規矩,顯得略微隨意了一些。當然。場面依然非常隆重,而且參加地人數也比慶豐節要多了幾乎一倍。
帝國貴族圈子裡,能得到新年皇室晚宴的入場邀請,幾乎就等於溶入了帝國地貴族圈子的象徵了。
而很顯然,杜維再一次成爲了焦點。
辰皇子和杜維先後入場之後。杜維小心翼翼的走在辰皇子的身後。然後這位帝國的攝政王當衆宣佈了今晚皇帝陛下身體欠佳不能出席——沒有人表示什麼驚訝,畢竟老皇帝地年紀放在那兒,而且他自從被架空之後就一直鬱鬱寡歡。當然。也有人隱約地嗅覺到了什麼,不過也很聰明的沒有顯露在臉上。
隨後是攝政王和王后的第一支舞。
要值得一提地是。那位路易絲公主還沒有回到帝都!
黛麗小姐倒是在十幾天前。杜維專門派人從西北把她接到帝都來了。杜維秘密的和她見了一面,見到杜維地黛麗。表現得極爲畏懼和恭順,然後杜維放心地把她送回給了辰皇子——他從這個女人的眼神裡看出,她徹底屈服了,喪失了和自己繼續作對地勇氣。
可遺憾的是。那位路易絲公主卻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杜維派去西北的人只把黛麗接了回來,而路易絲公主則帶來了一封信。信上寫的很清楚:她很不幸地。在西北再次染病,病的雖然不重。但是爲了避免在長途旅途上加重病情,所以她不得不推遲了返回帝都地日子——雖然辰皇子看到這封信地時候沒有多說什麼,不過他當時深深的看了杜維一眼,那眼神讓杜維心裡不免有些七上八下。
當天杜維回去之後,心裡就很鬱悶。
從西北傳來地消息,這位路易絲公主顯然不是什麼生病……而是現在她自己不肯走了!根據杜維的手下人彙報,這位路易絲公正現在正在吉利亞特城守着我們的獨眼聖騎士先生,幾乎寸步不離!
而且,似乎兩人之間,關係也變得越來越融洽……
“靠!什麼‘越來越融洽’!”杜維知道是自己手下人不敢亂說,不知道怎麼措辭,才說了這麼一個含糊的描述:“我看根本就是戀姦情熱!!”
路易絲公主陷入愛河不肯回來,給杜維還帶來了一個見解的難題:晚宴之上,攝政王跳完第一支舞之後,就該他下場了!
雖然杜維可以再次故伎重演,抱着八歲的小羅麗卡琳娜公主再跳一曲,可惜從宮廷裡傳來的消息是,卡琳娜公主因爲在騎馬的時候不小心扭傷了腿……
“那麼好吧……”杜維嘆了口氣。
此刻辰皇子的舞蹈已經跳完,音樂再次響起的時候,已經輪到杜維下場了。
在場的百多名貴族少女都眼巴巴的看着杜維,等待着這個目前的帝國第一貴人的垂青……雖然杜維前兩天的那場比賽有些出醜,不過……他畢竟是鬱金香公爵啊!!
一個一個穿着晚裝的貴族少女們努力的身子往前探着,甚至有人故意的露出自己的乳溝來試圖吸引杜維的目光,還有的不停的搖動着小扇子搔首弄姿——見鬼,難道不知道現在是十二月底嗎?還搖扇子……
杜維的眼神在人羣之中掃了一遍……然後他無奈的站了起來,漫無目的的朝着女士們走去……
“哦!他過來了!他過來了!”
女士們發出了一陣低聲的喧譁和緊張的低呼。
杜維一咬牙,一閉眼,徑直走了過去,假裝隨意的走過這一片花叢,忍受着周圍射來的火熱的目光,最後心裡一橫,隨意的對着面前的一個方向伸出了手去,口中嘆息着:“能請您……”
周圍一片沮喪的嘆息,可杜維伸手邀請的那個方向,一個看上去大約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坐在一張軟椅上,穿着一件鮮紅色的晚裙,就好似一朵盛開的玫瑰一樣。
可是讓杜維微微詫異的是,眼前這個女孩,卻並沒有像其他那些貴族少女那樣一臉熱切眼巴巴的等候自己到來。
當自己站在她面前,伸手邀請的時候,杜維甚至從這個女孩的眼睛裡看到一絲厭惡?
對!沒錯!居然是厭惡!!
杜維仔細的看了看這個女孩,她很年輕,很漂亮,擁有一雙很少見的棕色眼睛,金色的頭髮,皮膚很細膩白淨,臉帶很漂亮,帶着一丁點她這個年紀的女孩特有的嬰兒肥——可以想象,當過幾年她長大之後,這一點嬰兒肥褪去之後,她將會出落成一個絕色的大美女的。當然了,現在的她也非常的美麗。
只不過……她爲什麼這麼厭惡的看着我?
杜維絕對敢肯定,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女孩,甚至都沒有見過她!
“可以嗎?”杜維伸手再次邀請。
這個女孩冷冷的看了杜維一眼,然後忽然她站了起來,上下看了杜維兩眼,然後冷冷道:“你以爲我是什麼?公爵大人!你以爲我是嫁不出去的姑娘?現在又拿我來當擋箭牌嗎!去找其他人吧!因爲我看見你就噁心!”
她說話的聲音並不算太輕,站得近的一些人都聽清楚了。
而杜維已經愣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忍不住苦笑:“美麗的小姐……請問我們認識嗎?你和我有仇嗎?”
“你!你讓我成爲了一個笑話!鬱金香公爵大人!”這個女孩美麗的臉龐之上,怒不可遏。
(今天有些不舒服,支撐着寫了這麼多,我知道稍微短了一些,我後面幾天會找時間多寫一些的。感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