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決賽

惡魔的聲音回憶 七十六 決賽

那天晚上的東校區特別熱鬧,處於中心位置的露天大舞臺,頻頻傳出動聽的歌聲。 超速首發炫目的燈光把夜空都照得通明。

程樂站在陽臺上,雙手撐着扶欄朝遠處看去,聚焦了無數燈光的中央舞臺,像是黑夜裡最璀璨的明珠,舞臺下的觀衆手裡揮舞着熒光棒,星星點點的熒光隨着音樂的節奏晃動,如同一羣跳躍的螢火蟲。

對T大東校區的學生來說,這是一個激/情的夜晚,難得在東校區進行的歌手大賽總決賽,如同演唱會一般的盛大排場,同學們忍不住要去現場湊湊熱鬧,甚至許多拿不到票的人也站在附近圍觀。

隔壁宿舍的人也走光了,這一個樓層似乎只剩下程樂,遠遠站在陽臺上遙望,帶着微笑,着看着舞臺上上演的一幕幕精彩的戲碼。

多麼相似的場景……

曾經的自己,如同那些在舞臺下激動揮舞着熒光棒的人一樣,爲歸劍明加油助威,歸劍明卻只在臺上看戲。

現在的自己,站在遠處冷眼旁觀他的最後一場比賽,他在臺上演戲,看戲的人,反而成了自己。

也不知過了多久,主持人上臺說:“接下來,有請來自南校區的歸劍明同學!”

聽得出主持人正是李唯,因爲叫到歸劍明的名字顯然有些激動,在舞臺上帶頭鼓起掌來。

程樂微微眯了眯眼睛。

比賽現場的燈光亮如白晝,歸劍明從光源的盡處緩緩走上了舞臺,距離太遠,程樂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模糊的人影,連他穿了什麼顏色的衣服都分辨不清。臺下的掌聲,尖叫,嘲諷,甚至不屑,那麼多聲音混雜的一起,震耳欲聾。

歸劍明卻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般,款步走到舞臺的中間,鎮定自若地拿起了話筒。

像剛纔的每個選手一樣,主持都會問他們一些問題,比如你爲什麼參加比賽,進入總決賽有什麼感想之類。

李唯笑着問歸劍明:“小歸,我們都知道,去年你跟幾個師兄一起參加過歌手大賽,進入總決賽之後卻沒有拿到名次,幾位師兄都畢業了,今年你一個人捲土重來,是不是因爲沒有拿到獎很不甘心呢?”

歸劍明平靜地說:“不是。”

“那你今年再次參加比賽,是爲什麼呢?”

“是爲了一個人。”

因爲他的語氣太過嚴肅,現場頓時陷入了沉默。片刻後,臺下觀衆才反應過來,頓時響起一陣尖叫聲,口哨聲,當然夾雜着許多人的嘲諷。

李唯繼續問:“爲了一個人?那一定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咯?”

“是的。”歸劍明微微一頓,“因爲他說,他很喜歡聽我在臺上唱歌。”

“今天給我們帶來一首什麼歌呢?”

“梁靜茹的,可惜不是你。 超速首發”

臺下再次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李唯退場,舞臺上的彩燈也熄滅了,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一束暖黃的光靜靜投射在整個大舞臺的中央,光芒的中間只站着歸劍明一人。

音樂前奏緩緩響起,歸劍明拿起麥,自顧自地開始唱歌。旁若無人的低聲吟唱,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這一刻突然覺得好熟悉,像昨天今天同時在放映

我這句語氣原來好像你,不就是我們愛過的證據

差一點騙了自己騙了你,愛與被愛不一定成正比

我知道被疼是一種運氣,但我無法完全交出自己

努力爲你改變,卻變不了,預留的伏線

以爲在你身邊,那也算永遠

彷彿還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非常遙遠

但閉上了雙眼,我還看得見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

感謝那是你,牽過我的手,還能感受那溫柔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

感謝那是你,牽過我的手,還能溫暖我胸口”

歸劍明低沉的聲音唱着這首悲傷的歌,竟有種催人淚下的效果。每次唱到“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時,他總會閉上眼睛,微微低下頭,握緊話筒,因此,攝像頭只能拍到他的側臉,卻拍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沙啞的聲音近似哽咽,那種聲嘶力竭一般的吟唱,感染了臺下無數的觀衆。

現場突然變得極爲安靜。

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低沉壓抑的歌聲。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簡單又深情的一句話,在東校區的上空反反覆覆的迴盪着。

程樂皺了皺眉,轉身走回了宿舍。打開電影,戴上耳塞,把聲音調大,蓋過了歸劍明的歌聲。

他承認,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心裡還會有輕顫的感覺,可是,他也明白,他再也不會因爲那個人的歌而感動了。

受過傷的人,總會在心裡建起一道防線。

程樂心裡的這道牆,就是歸劍明親手建起來的。

後來才聽說,那首歌讓一些淚點低的女生聽哭了,也有人說,歸劍明唱完之後到洗手間洗臉,臉上疑似有淚痕。

甚至有人說,他這首歌,只是爲一個人而唱,爲那個他口中重要的人。 超速首發因爲用心在唱,所以纔會那麼深情,纔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作秀和僞裝,纔會打動臺下的評委們。

距離舞臺近的人,甚至看見他握住話筒的手指因太過用力而發白。

那天晚上,歸劍明真的拿到了歌手大賽總決賽的冠軍,在雷鳴般的掌聲中,他拿着獎盃微笑着鞠躬,話依舊不多,只是幾個字的感謝。只是,當他轉身走下舞臺的時候,臉上卻沒有絲毫獲得冠軍的喜悅之情。

校門外的小炒店裡,李唯走進預先定好的房間,屋內坐着兩個人,正是歸劍明和夏羽。

李唯進屋的時候,歸劍明正低頭用茶水沖洗着杯子,也不知洗了幾遍,簡單的動作一直重複着,連對面的夏羽盯着他的目光都沒有發覺。

李唯拉了張椅子在歸劍明旁邊坐下,笑了笑,說:“小歸,你今晚唱得可真好,後臺有些人都聽出了眼淚呢。跟我一起主持的那個搭檔,知道我跟你認識,還讓我跟你要這首歌的錄音版呢。”

歸劍明拿過茶壺,一邊倒茶,一邊淡淡道:“這首歌不會有錄音版。”

李唯微微一怔,接着說,“對了,我讓小飛把程樂也拉去看晚會的,也不知道他去了沒……”

“他不會去的。”歸劍明低聲打斷了李唯。

李唯問:“你怎麼知道他沒去?”

歸劍明沒有回答。

或許,沒有人會相信,在臺下千千萬萬的觀衆裡,他只想看到那一個人的身影。在臺下那麼多人的喝彩中,他也只想看見那一個人的笑容。每次比賽,他都會刻意去尋找那道熟悉的目光,所以,他知道,程樂,今天一定沒有來現場。

程樂從初賽一直陪在他身邊,給他加油,給他鼓勵,每次在舞臺上看見那爽朗的笑容,心底也會變得柔軟起來。

只是,最終的決賽,他卻沒有來。

因爲,不久之前,是自己親手把他推開了。

歸劍明沉默了良久,這才一臉平靜地看向夏羽,說:“點菜吧,我沒吃晚飯,現在很餓。”

“好。我也餓了。”夏羽招手把服務員叫了過來,三人輪流翻閱着菜單,很快就點好了幾道菜。

“就這些吧,不夠再點。”夏羽把菜單遞給服務生。服務生笑着接過,走出去順手帶上了房門。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沉默的氣氛甚至有些壓抑。

片刻之後,李唯微笑着打破了沉默:“今晚這算是慶功宴吧?看你們的表情,怎麼倒像是送別宴呢?”

“是送別宴沒錯。”夏羽平靜地說。

李唯怔了怔:“什麼意思?”

夏羽看了歸劍明一眼,說:“小歸要去A市電視臺實習,畢業以後留在那邊工作,這幾天就走。”

“還有半年才畢業吧?這麼早走?”李唯疑惑地看向歸劍明。

歸劍明笑着說:“反正論文差不多寫完了,留在學校也沒事做,早點去實習也好。”

李唯和夏羽對視一眼,同時沉默了下來。

菜很快就端了上來,三人一邊吃菜一邊閒聊。夏羽笑着說:“我突然想起來,我們幾個小時候也這樣圍着桌子吃飯。小唯那時候可調皮了,總喜歡搶別人的菜。”

李唯白了他一眼,“你才最無賴好吧,人那麼小,飯量卻特別大,小歸每次都把飯分給你,自己餓肚子。”

夏羽聳聳肩:“沒辦法,誰叫他逞強要當老大呢,當老大就要照顧我們對吧。”

李唯說:“我們認識有多少年來着?”

夏羽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好像是……十六年?還是十五年?記不太清楚了。”

李唯輕笑道:“是啊,太久了,我也忘了。”

“十四年。”一直在喝酒的歸劍明突然低聲說道,“小羽是六歲過來的,我記得,那天還下了場大雨。”

李唯和夏羽對視一眼,終於停下了對話。

從這個話題開始,歸劍明就一直沉默着低頭喝酒,一杯一杯的烈酒下肚,他依舊面不改色。沒聊幾句,他面前的的兩個酒瓶都已經空了。

李唯奪過他手裡的酒杯,輕聲道:“別喝了。”

夏羽卻揚了揚眉,“讓他喝。”接着從服務員那裡要來了一打啤酒,放在桌上,“我們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終於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不喝個痛快怎麼行?對吧?”

夏羽拿起一瓶酒,笑着說:“來,小歸,我敬你,祝你到那邊工作順利。”

李唯看了他們一眼,也拿起一瓶酒,跟兩人輕輕碰杯,“祝我們大家都心想事成!”

三人就那麼喝着酒,也不知喝了多少,直到歸劍明喝醉了趴在桌上的時候,夏羽和李唯纔對視一眼,同時放下了拿在手裡跟他碰杯的酒杯。其實他們兩人的酒瓶早就空了,只是歸劍明一直沒有發現。

李唯看着緊皺着眉頭趴在那裡的歸劍明,良久後,才心疼地道:“這麼多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喝得這麼醉呢。”

夏羽笑了笑說:“他只是……很想醉吧。”

夏羽扶起歸劍明,一邊往外走,一邊低聲說道:“因爲,喝醉了,就不會再想那些煩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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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唯跟上他的腳步,從另一側扶住歸劍明,輕聲問:“是不是凌夕回來了?我那天好像在學校看見他。”

夏羽點點頭,輕輕吐了口氣,“是的……他回來了。”

“那小歸和程樂……”

“分手了吧。”夏羽笑了笑說,“不然他也不會這麼痛苦。”

李唯皺了皺眉,沒再說話。

兩人一直扶着他,慢慢走在長長的街道上,到了T大校門的拐角處,夏羽才說:“快到學校關門時間了,小唯你先回去吧,他醉成這樣,我扶他去我那兒睡一晚。有事明天再說。”

李唯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也好。你路上小心點。”

“知道。”

夏羽一路把歸劍明扶到了家裡,先把他扔到沙發上,回頭去整理了一下亂七八糟的牀鋪,再把他扶到牀上躺下。

歸劍明喝醉之後的樣子跟平常很不一樣,平日裡總是一副冷冷淡淡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喝醉之後,卸下了那層冰冷的外殼,卻顯得有些可憐。

眉頭緊皺,一臉防備的姿態,好像害怕有人會接近他似的。

迷迷糊糊中,他還在叫着一個名字,夏羽把耳朵湊到他脣邊,半晌,才聽清他的那句話--

“程樂……對不起……”

簡單的五個字,因意識不清而顯得有些支離破碎,由喝醉的人口中說出來,讓人聽着特別的揪心。

夏羽皺了皺眉,拿出手機果斷撥通了程樂的電話。

“喲,夏羽啊,這麼晚打電話給我,有事嗎?”程樂的聲音就像跟老朋友閒話家常一樣,帶着調侃的笑意。

“程樂,你能過來我這兒一趟嗎?歸劍明他……”

還沒說完就被程樂打斷:“,歸劍明啊,我跟他分手了你不知道嗎?所以,他的事情,你不必找我了。”接着又微笑着來了句,“還有事嗎?沒事兒我掛了。”

夏羽趕忙道:“他喝醉了,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程樂沉默下來。

“他跟你分手並不是爲了跟凌夕在一起,這點我很確定。”夏羽頓了頓,繼續說,“他就要離開這裡了,我想,你們不如見一面,把話好好說清楚……”

“好了。”程樂沉下臉來,冷冷地道,“我不想見他。”

說罷就直接掛了電話。

夏羽皺了皺眉,把手機收回了口袋裡。

躺在牀上的歸劍明似乎覺得冷,把整個被子都緊緊裹在身上,夏羽用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這才發現他是發燒了。趕忙跑去衛生間找來毛巾,浸了冷水,敷在他的額頭上。

自打認識以來,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看他緊皺眉頭一臉痛苦的樣子,夏羽也覺得十分心疼。

那天晚上歸劍明一直處於低燒狀態,嘴裡卻迷迷糊糊一直在叫着程樂的名字,也不知叫了多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