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傑克的工作間,喬裡有意無意的往那衣服架子看了一眼。
鑲嵌着金屬護甲片的長袍,安靜的掛在那裡,它如一頭保持寂靜的獵食者,等待着獵物走入自己的捕獵範圍內……進行心靈侵蝕。
會咬人的衣服,還有老傑克當時怒吼的話語,你永遠別想重見天日……弗森?
若有所思的微低着頭思考時,傑克已是開始了咒印的製作。
僞咒印製作法,與靈魂抽離之術並不相同,老傑克的方法是用自己的法力代替咒印的靈魂力量,灌注進模具,以皮草爲載具,刻畫下咒印的圖紋。
老傑克做出來的咒印,使用時很簡單,只需把想要附着咒印的部位用小刀劃開皮肉,露出點血水來,再把刻畫了咒印的一面皮草貼上去,等到僞咒印法力流入皮膚下就可以了。
點着了油燈,傑克動作緩慢的,但卻熟練無比的手指劃過一張張咒印圖紙,他選定了一張圖紙之後將其取下,然後飛快的找出與這張圖紙形狀相同的模具,兩者一同放在了染滿血跡的工作臺上。
“你幹什麼!”
就在老傑克捏起剃刀,準備從自己手臂挖掉一塊皮肉下來之時,喬裡立刻過來抓住了傑克的胳膊。
“今天你已經排了夠多的血液,再失去血液,你……”喬裡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老傑克再明白不過他的意思。
再繼續失血,老傑克恐怕就見不到下一次的白晝出現了。
可是……
訂購咒印的客人。就在工作間裡看着,即使喬裡以強硬手段搶來了他的訂單也沒用,一樣抹不去記錄。城內不可以殺人,至少大庭廣衆不能殺人。
街道邊的店鋪,如此大庭廣衆之下,喬裡還真不能一招把這男子做了,而對方完全可以找到惡魔衛士,告兩人一狀。
這咒印。不做不行啊……
“沒辦法,必須使用血液才能製作,我只需要……”老傑克的苦笑還沒笑完,一聽他這麼說,喬裡立刻開口道:“還是用我的血吧,你那紫紅色的漿糊,看一眼我一天的胃口都沒有了。”
說話的時候喬裡也不動,他身體隨之飄散出了一片肉眼可見的暗紅色霧氣,散播着淡淡的血腥味。
這些紅霧猶如有智慧一般。飛向了老傑克的模具,在模具的鏤空重新凝結成新鮮血液,填滿了空洞。
“其實……”
這時候。身爲外人的男客發話了。他充滿忌憚的望着喬裡分化出來的血霧,臉色十分不自然的說道:“……其實,老人家的身體,也挺重要的,老人身體不好,還請您不要逼他……”
如果沒有城市殺人者千刀萬剮這一條鐵律。喬裡絕對會轉身把這廢話連篇的腦殘捏死。
“……可是,我不用自己的血液,沒辦法進行通靈。”老傑克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今天排了那麼多毒血,他體內早已是大幅度失血了。
現在傑克渾身有着無盡的倦意。意識也顯得模模糊糊,失血過多就會如此。而傑克的身體狀況已不容許他繼續失血。
男客人望着喬裡陰晴不定的側臉,彷彿喬裡雖是都會爆發一樣,他的額頭流下了一滴冷汗,滾了滾喉嚨,男客乾澀的說道:“老人家身體這麼差,還是好好地,那個……休息一下……”
“少廢話!自己滾牆角去!”喬裡眼中釋放着猩紅血光,他低吼一聲便是看向了傑克。
“你把製作方法告訴我,我替你完成。”說着,喬裡回過頭看了男客一眼。
被喬裡冷漠無情的目光盯上,男子脖子一緊,灰溜溜的退出了工作間,還十分上道的把門給關上了。
“……你可以試着偷聽,我也會試着在城內把你拉到一個沒人的角落,吸成人幹。”工作間裡,傳出了喬裡低沉的聲音。
趴在木門偷聽的男子渾身一抖,趕忙飛退了出去,直直退到了店鋪大門口。
“唉……”
老傑克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似乎無力再去看日夜相伴的工作臺,走到了一邊,傑克佝僂着脊背說道:“我說,你做,別把我的寶貝弄壞了。”
“鮮血灌進模具,利用你和自己血液的聯繫製造法力共鳴……”老傑克背對着喬裡,十分蕭瑟的望着衣架上掛的法師戰袍:“你既然是擅長控制血液,相比與自己鮮血共鳴不是難事了,你接下來把法力灌輸進模具裡的鮮血……”
看也不看喬裡,老傑克深深望着法師戰袍,他一絲不苟的繼續說道:“我製作咒印的時候,就是把寒冰或浪濤法力灌注進模具,你沒有我的法力性質……隨你的個人能力吧,附魔你應該是學過的。”
“工作臺左手起第三個罐子,捏出來些粉末,撒進模具,用來固定咒印形態……”傑克雖然沒回頭看,卻是如數家珍的一一道出了材料:“法力灌輸不能停止,繼續灌輸,節奏要穩定緩慢,接下來換最右邊的罐子……記得別用手碰。”
“草!”
老傑克道出的“別用手碰”,與喬裡叫罵出來的一聲“草”,幾乎是同時響起。
聽聞到背後有些慌亂的碰撞,傑克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那個瓶子裡裝的,是能分解蒸發物質的藥水,別把你的手不小心化掉了……滴入兩滴藥水,然後就等吧,持續灌輸法力,一直維持到模具裡的血液蒸乾,形成半成品……小心別爆炸了。”
上前幾步,老傑克伸手摸向了面前的法師戰袍,他枯瘦粗糙的手,摸在破舊暗沉的長袍上。
一個是朽木般的老人。一個是終不見天日的戰衣,兩者同病相憐,皆是告別了昔日的光輝,一起被埋藏在在如今的人間角落。
即使全程沒有去看喬裡,喬裡的動作也傑克的掌握之中,要知道,這些機械式的枯燥循環,是他數十年如一日所做的事。
心中默默計算着時間。到了某一刻,以複雜眼神望着戰袍的傑克,擡起雙手堵住了耳朵。
兩隻手堵着耳朵,他依舊用失神目光,望着面前的戰衣,回憶着他與這件戰衣的故事。
果不其然,十多秒鐘後,一陣激烈的光火吹亂了傑克的枯發,響亮的爆炸聲。如傑克預料般的轟然響起。
臨危不亂的轉過身,傑克就像早猜到了會如此一樣,他不緊不慢的走過來。忘了一眼臉部血肉模糊的喬裡。
兩隻手平舉在身前。喬裡的臉部嘩啦啦的流下焦黑血液,他臉部的皮膚炸燬了大片,露出了掩蓋在真皮層下的肌肉,一隻眼球不翼而飛,僅剩的一隻眼睛,從錯愕中恢復了過來。轉而憤怒的盯向了傑克。
“開始之前,你怎麼不提醒我先放一塊載體!”喬裡大聲咆哮着,他周身狂卷出暗紅色的血霧旋風,將他整個身體卷在了旋風的中心。
暗紅色旋風內,喬裡氣急敗壞的罵了出來:“……你一定是故意的。對不對?剛纔我忘了拿張皮草放在模具下面,你爲什麼不提醒我!”
“對不起。我也忘了。”老傑克直白的說道。
正是因爲忽然想起喬裡沒先準備一張皮草,老傑克才堵住了耳朵,因爲他知道沒有載體,灌注的法力無處可去就會爆炸。
可是法力灌輸一旦開始,就不能停止,沒有載體的話,停止一樣會爆炸的。
散發着血腥味的暗紅色旋風緩緩收攏,露出了喬裡完整如新的臉,還有他又變得嶄新的皮衣,他全然是毫髮無傷,只不過臉上更顯的蒼白無血色的面目,透露出喬裡用化霧恢復身體並不愉快。
點點就飛在喬裡臉側,同情的看着他,伸出柔軟的透明小手,一下一下的輕拍喬裡的腦袋,做出安慰之狀,同時還氣呼呼的,陪喬裡一起瞪着老傑克。
這個欠扁十足的老傢伙……
“第一次製作法力咒印,你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錯了。”老傑克緩和的說道:“熟悉過一次製作方法,第二次就不難了,畢竟這種製作技術是最簡單的一種……”
“第二次?”喬裡聞言誇張的笑了一聲:“我想,不用了。”
緩緩舉起左手,喬裡轉過拳頭,攤開了五指。
灼熱的火光,綻放在喬裡的手心。一隻如琉璃般璀璨的新月圖紋,出現在喬裡的手掌上。
沒有皮草作爲載體,但喬裡還有自己的身體。血肉之身,爲什麼不能做咒印的載體!
明亮耀眼的火光,不知灌輸進了多少純淨的火焰能量,根本不是傑克的作品所能比擬的!看那咒印飄離出手心光澤,甚至在空氣中摩擦着咔咔作響的火花,分明是能量達到飽和極限時的情形!
“你,你把自己的手當做載體……你瘋了?”老傑克沉靜的臉色變了,他像看瘋子一樣看着喬裡。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這種僞咒印,雖比不上提煉靈魂的咒印正品,但它依舊是灌注進純粹能量的產物!
要知道,是能量就有爆炸的可能!模具和皮草爆炸了還好說,最多再補充一套就可以了,可是以自己身體爲載體,那炸一下可就樂子大了,而喬裡就是這麼做的,拿自己的手當做載體。
只是……
看着喬裡手心綻放的新月火光,很明顯,他成功了。
不僅是成功,而且製作出的還是一枚能量膨脹到了極限的咒印!看那咔咔迸發着火星的圖紋,耳朵幾乎可以清楚的聽到,這簡直就是一碰就炸的趨勢!
這瘋狂的傢伙,到底往裡面灌輸了多少的火焰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