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譁的街角,一下子變得寂靜起來,而攢動的人頭,每個人臉上興奮的表情,還有那一張張徒勞開合的嘴巴,就這一瞬間,彷彿在地底埋藏千年的油畫,一經風吹,所有色彩全部退去一般,留在人們臉上的,只有驚恐,無盡的驚恐。
嘩啦,嘩啦,一陣骨鏈撞擊發出的聲音,成爲這個世界唯一的旋律。
“什麼人!”傑斯提斯豁然回首,一把將索菲亞拉到身後,抽出戰斧,轉身望去,一個身影緩緩從街頭走來,只是,傑斯提斯卻沒有聽到半點自己的聲音,耳邊只有那嘩啦嘩啦的聲音,來自於那個人脖子上的骨鏈。
草鞋,粗麻褲子,一件破舊的皮襖隨意的披在身上,頭髮高高紮起,馬尾巴在頭頂隨着他的腳步搖擺,長長的鬍鬚被精心編織成一條辮子用麻繩紮起垂在胸前,高大健碩的身體充滿着爆發力,綠色粗糙的皮膚被風霜打磨得堅韌無比,獸人!
獸人來到傑斯提斯面前,對他身後的索菲亞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別說是他,任何人見到如此暴發戶的打扮,如果不多看一眼,那肯定是眼瞎了。
眼睛微眯,仰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獸人用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我聞到了同族的味道,我不想被打擾。”
一瞬間,彷彿剛纔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錯覺,所有聽覺有如潮水一般的席捲而來,只是這一次,充斥於人們耳邊的是各種驚叫。對於忽然間恢復的聽覺,所有人都有一種錯覺,彷彿耳膜都快被自己的驚叫聲刺穿。
嘩的一聲,獸人身邊變得空蕩蕩,所有人都儘可能的遠離他,未知是恐懼的,不恐懼的人要麼成爲英雄,要麼成爲死人。
“什麼人!”傑斯提斯再次大喝一聲,雙手緊緊的握住戰斧,只是,手心裡面已經滲出了汗水,他不是白癡,這種恐懼的壓迫感,絕對不是他這個級別可以抗衡的,但是他不能退,因爲他身後,還有無數無辜的羣衆。
“你的雙手,天生就是用來握劍的,戰斧,不適合你。”獸人隨意的看了一眼傑斯提斯,對他拔刀相向置若罔聞。
傑斯提斯的心猛的一顫,戰斧無力的垂在地上,這個人的強悍,已經不是用武力可以解決的了,而且,他沒有殺意。
“我的族人,難道你要對自己的族人拔刀相向麼?”獸人站在那裡沒有動,只是忽然出現在獸人背後的諾曼,雙手持着匕首,保持着背後突刺的姿勢。
“不要傷害我的朋友!”傑斯提斯再次將戰斧一把提起,雙眼中燃燒起戰意。
“有意思,狗頭人要刺殺自己的族人,而人類卻要維護狗頭人,有意思。”獸人忽然笑了,只是那四顆鋒利的獠牙破壞了他的平和感。
諾曼忽然覺得周圍的空氣一鬆,向後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上,冷汗已經溼透了諾曼的衣背。從獸人出現的那一刻,也就是所有聲音消失的那一刻,人們驚慌失措的時候,諾曼就消失在陰影中,而他再次出現,是因爲獸人面對的正是傑斯提斯,原本打算一記重創對手的諾曼,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被獸人的氣給束縛住了。是的,諾曼無法解釋,就是氣,空氣,他是被獸人身邊的空氣給禁錮的。
“沐恩,如果你能看到這一切的話,你一定會欣慰的,獸人和人類居然成爲了生死與共的好朋友,有趣,有趣,也許,你是對的。”獸人喃喃自語。
嘩嘩嘩嘩,一陣甲片撞擊的聲音傳來,兩隊全副武裝的隊伍,從街頭兩側同時衝了出來,將獸人團團包圍。
“圍!”兩隊指揮官抽出長劍,同時下令,一片片閃亮的矛尖,齊唰唰的指向獸人。
“來者何人?”一位指揮官長劍一指,大聲喝問道。
“獸人。”
“……”指揮官居然無言以對。
“不要動手。”傑斯提斯連忙喝止,他很清楚,別說兩隊全副武裝的隊伍了,只要這個獸人想,這條街上都不會留下一條活口。
“傑斯提斯,這裡沒有你說話的資格,我們治安隊負責維護主城的安全,閒雜人等一律退開。”
諾曼緩緩轉身,背對獸人,對對面的指揮官說道:“請相信我,傑斯提斯是對的。”
“諾曼,難道你想維護這個擾亂治安的獸人麼?”指揮官皺了皺眉頭。
“小狗頭人,你很糾結啊。”獸人笑了:“前一刻爲了你的人類朋友,不惜向自己的族人動手,後一刻又爲這些無關緊要的人類求情,卻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了你的族人。”
“你不是我的族人,我沒有族人。”
“天下獸人,都是族人。”獸人的話,讓諾曼眼皮子一跳,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氣魄!
“諾曼,你們退開,我們治安隊一向秉公執法,不會爲難他的,但是需要他跟我們回去調查一下,來歷不清的人,我們需要備案記錄。”顯然,面對諾曼的治安官比較好說話一些。
“有意思,看來我們的小狗頭人在人類社會,混的風生水起啊。”獸人笑了,似乎笑的很開心:“可惜,我沒有時間,在我感覺厭煩之前,趕緊從我眼皮底下消失。”
“你!”治安官爲之氣結。
就在劍拔弩張之際,嗷嗚一聲狼叫,從遠處傳來,緊接着,一聲焦急的吶喊從遠處傳來:“治安隊退下,來者是國王貴客。”
幾乎就在狼騎士的喊聲到達同時,一隻巨狼縱身一躍,居然越過治安隊的頭頂,輕輕噗的一聲,落在治安隊的包圍圈之中,狼騎士翻身下狼,疾步走到獸人面前單膝跪地。
所有人都驚訝的合不攏嘴,傭兵帝國是個極其散漫的國度,貴族除了擁有自己的產業和稅收來源之外,幾乎得不到任何特權,而跪拜禮,舉國上下,只有在極其莊重的場合拜見國王的時候,纔會出現,甚至連五大公會會長都沒有這個資格。
“尊敬的星空劍聖,星幻大人,國王有令,令末將將這塊傭兵令轉交給大人,見令如見國王。”狼騎士雙手奉上一塊金光閃閃的令牌,上面充滿了魔法氣息,狼騎士又補充道:“國王陛下說了,如果大人閒來無事,懇請大人去陛下那裡喝一杯。”
獸人順手接過令牌,撇了撇嘴:“還是那麼俗!讓那個老東西把心放到肚子裡,我不是來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