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不過一個月過去了,雲鳳手頭的銀子已經使完。柳媽與春莉也已全然不聽她使喚。還好她身體也基本上恢復得差不多了。

她看看天色也亮了,準備起牀把昨日那個繡屏收尾,今天差不多可以託春莉拿出去賣了。

她兒時總見母親沒日沒夜的繡着,開心也繡,傷心還繡。以爲母親是真的癡迷此道,長大才明白原來是生活所迫。比起母親,她覺得自己幸運許多,起碼還有阿誠。

她伸手去摸腕上那個龍鳳鐲子,摸了個空,不由一笑,她記得給了雨珠了。

正繡着最後那隻翠鳥,春莉探頭過來看:“哎呀呀,繡得真是好。比上次那個還要好看,上次那個拿回去,說是賣了大價錢呢。”

雲鳳一笑。

“你笑什麼?我可沒有貪你一個子兒,這幫着你把東西運出去可是冒了大風險的,我還要買通裡屋外屋一層層的人,分給你三成已經是全部了,我也是看你可憐,若不是我幫襯着你,你哪能熬到新年?”

雲鳳“嘶”一聲,看到拇指上一個慢慢變大的小紅點,忙把手含在嘴裡,嘴裡一陣腥。

“您忙呢?”蘭璇的丫頭錦墨走了進來。

雲鳳點了下頭。

春莉忙端了個凳子過來。

“錦墨姐姐看座。”

錦墨笑了笑,摸了一把春莉:“這丫頭越發伶俐了。”

說着,也看雲鳳那活計,一驚:“這可真是好東西,我從來可沒見過這樣的花樣子。”

雲鳳搔搔頭:“這是仿繡前朝的名畫《牡丹圖》,我也記不大全了,大致是這麼個樣子。”

錦墨嘖嘖稱奇:“我們少爺也畫得一手好畫來着,可惜我們奶奶沒你這個手藝。不過那也無所謂,算命的都說,我們奶奶是生來的夫人命,少爺可疼她了,自她進門一年以來,少爺就沒有進過別人的門了。”

說完,就和春莉嘰嘰咕咕的笑了起來。

雲鳳點頭:“那很好。”

錦墨覺得這個女人很古怪,她看到她那蒼白的面色,無神的大眼還有那佈滿褐色傷痕的手,覺得有幾分害怕。蘭璇說的對,這個女人簡直像個鬼,不要說是少爺那麼精貴的人,一般的小廝怕也不會多看她一眼的,怪不得奶奶完全不放她在眼裡。

錦墨略坐了一坐,還是覺得不舒服,起身離開了。

回屋看到大白天的簾子都放了下來,錦燕站在外間,大致也明白是什麼事,對着錦燕咕嚕:“少爺在裡面?這不是還是大白天嗎?”

錦燕含羞一笑:“誰說不是呢?”

峙逸從南安王府回來的時候,遠遠看到春莉領着一個丫頭和婆子出來,那丫頭一路走一路哭,看着面熟,長得很像雲鳳那個呆頭呆腦的丫頭雨珠。

他回屋換了身衣服,不自覺的去了大屋。

正是早春,大屋堂前兩顆槐樹正在抽芽,他記得小時候常在這裡玩耍,爬上槐樹摘槐花吃,那槐花味道又甜又淡,十分可口。

大廳敞着門,裡面有些亂,到處散放着書本,畫帖,禿毛的筆,廳裡支着碩大的一張繡墩,他仔細看那繡的什麼,卻着實嚇一跳,上面赫然繡着兩顆槐樹,幾個童子正上樹偷吃。槐花繡的十分逼真,讓他忍不住口內生津,斜眼看見綉案上一碟金黃通透的梅子,伸手撿了一個來吃。

雲鳳從後屋配了線出來,正看到峙逸在吃那果子,不覺嚇一跳,想退回屋去,又好像來不及了,只得行個禮:“少爺。”

峙逸微點了下頭:“嗯,你這日子過得不錯嘛!”

雲鳳不知他此來目的,敷衍着點點頭。

“這是你繡的?怎麼想起繡這個?”

雲鳳有點害怕,這可是她的生計,萬萬斷不得的。

峙逸本想問她槐花的事,看她滿頭大汗,想深一層,已然明白她心中所想,忍不住捉弄她:“我們艾家少奶奶給人家做繡工,傳出去豈不是笑話?”

雲鳳緊緊攥着手中的線,一聲也不吭。

峙逸心想:她真是倔強,若不是這樣,她說不定可以過好一點的。

用手指彈了彈桌面:“你這是總要有個交代。”

雲鳳撐不住竟“嗤”一聲笑了。

她性子天生有些怪胎,總是在不該笑的時候想笑。

峙逸是個喜怒不行於色的人,只是淡淡的問:“你笑什麼。”

雲鳳抿抿嘴,有點呆呆的,半晌道:“我不知道。”

峙逸到底是個男人,雖只是挑了她一眼,卻已經細細把她打量過,她個子不高,小小一張圓面孔,瘦得只剩下一雙漆黑大眼,空洞洞的看着人,有種呆像。

難得臀部生得好,小而翹。

峙逸看女人,多半看臀部,這是他的愛好。

其實這個女人有幾分姿色,白嫩,書卷氣,若是在養出幾兩肉,也是很拿得出手的,無奈是個寡婦,不吉利。想着當初掀開鮮紅的蓋頭,看到她鬢邊那朵守孝的白絨花時,自己真是胃口倒盡,七竅生煙了。

他再次擡眼看雲鳳,卻見她空洞的眸子中透出一股子輕蔑,但是轉瞬即逝。

呵,他如此不動聲色,也被她看出意圖。

看來她並不是表面上這麼呆笨,這麼逆來順受。

她想他走,他偏不走。

“今天周家來人了?”

“……啊是,雨珠要嫁人了,來看看我。”

“……”

似乎再無話可說,他們本是兩個沒有緣分的人,話到這兒也就盡了。

本是尷尬的場合,峙逸卻似乎很不尷尬,順手翻起案上一本書,是一本翻舊的《三國志》,裡面還歪歪斜斜披着一些可笑的評語,諸如,看到華佗被曹操枉死那一章節,上書曹賊無恥,鳳翔居士唯此賊是誅云云。

峙逸一笑:“誰是那鳳翔居士?”

“……”

“是你吧!”

“兒時玩話罷了。”她面上已經不自在,入夜了,他卻還不走。

峙逸看出雲鳳的不自在,但是就是不隨她的心願,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從小到大,女人見了他,莫不像餓鬼見了肉包一般,就是矜貴如雲英,也是自小就把一顆心許了他了。

雖說他看不上雲鳳,但是她這般不把他當一回事,他豈能不惱。

峙逸面上還是淡淡,四周一望:“你看了不少書!”

峙逸兒時也愛看這些個被父親譽爲旁門左道的雜書志怪,父親不許,把書藏在母親那裡偷着看,母親反正不識字,也不知道他在幹些啥。

雲鳳面無表情的低着頭,並不回答。她目前神色,只差說出:請你滾。

峙逸到底覺得沒意思,有些訕訕,起身離去。

小靖安王壽宴,峙逸前去拜訪。

在門口遇上了身着銀袍的胡之康。

峙逸作揖:“探花郎越發俊逸無匹啦。”

胡之康用扇柄敲了一下他的肩膀:“兄臺莫要取笑。”正要說笑,看到峙逸身後不遠的周文昕,低聲道:“你老泰山在後面呢,還有川東道臺楊大人。”

峙逸回頭,與之康一同行禮:“請岳父大人安,道臺大人安!”

楊大人笑:“不敢不敢,二位大人真是年輕有爲,英氣逼人啊!周大人好大的福氣,覓得此賢婿,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啊。”周文昕只是禮讓,嘴上說着:“哪裡哪裡。”

又拍拍峙逸的肩膀:“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你果然沒有辜負你父親的期望,老夫以後還得仰仗賢婿啊!”

峙逸笑:“岳父大人言過,小婿實在不敢當。”眼裡卻漏殺氣,看得周文晰心裡發寒。

四人別過,胡之康拉他入一假山之後,四處看看:“如今皇上竟把那楊蘊冰從川東招了回來,怕是要把太子黨一網打盡吧。”

峙逸搖頭:“不知道。”

“江西那件案子你知道嗎?”

“因爲周大人是我岳父,皇上讓我避嫌。”

胡之康:“屁,那你前段日子去了哪裡?好,你小子,如今連你胡大哥都唬着。”

峙逸點頭:“我去看過了,太子一黨貪污賑災銀兩三千萬兩,那邊死了幾十萬人。”

胡之康:“這可不得了,管不得南安王急着和他撇清,本來是說要收了他那個小女兒的,如今也作罷了。

“……”

“這時候,你可要小心啊,莫讓他把你拖下水。”

峙逸沒說話,南安王快八十了,雲英才十八,看來這周文晰也是有些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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