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蘭璇看到眼前的雲鳳,也暗自吃了一驚。

就像一枚魚目突然變作了珍珠。眉眼還是從前的眉眼,只是神氣整個兒不同了。

雲鳳穿得一身素色淡紫綃紗衣裙,星星點點繡着幾朵白梅點綴,襯得頗有幾分氣質,讓蘭璇乍一看以爲是另一個人。

蘭璇笑得甜美:“果然人靠衣裝,這麼捯飭一番,我幾乎要不認得了。原是極好的皮相,連我都要妒忌了。”

雲鳳生性不與生人多言,笑一笑:“說笑了,哪裡是可比的。”本想稱呼蘭璇一聲,卻也犯了難。

原本她嫁進艾家的時候,不論周家與艾家何等恩怨,還是要叫她一聲大奶奶,但自從蘭璇入了門之後,不但不稱先進門的雲鳳爲姐姐,也不讓人喚雲鳳做奶奶,時間久了,一聲“東屋的”也就代表了雲鳳,而背地裡蘭璇亦變成了“西屋的”。

蘭璇既不承認自己比雲鳳矮,雲鳳到底怕喚她一聲妹妹,招她不高興,也就只好一直微笑,目光落在蘭璇微凸的肚子上,又垂了下來。

蘭璇也正極致專心的看雲鳳的繡品:兩隻花貓正在小憩,一隻玳瑁、一隻踏雪,蜷在一起,十分惹人憐愛,最妙的是,不知她用了哪種針法,那貓兒毛色鮮活,像真的一般。

“都說你的針線功夫好,我今兒個倒真是見識了。”

雲鳳知道她懷着身孕,彎腰艱難,忙道:“你有了身子,久站累得慌,坐坐吧。”

柳媽不在,門外灑掃的兩個小丫頭也不知跑哪裡去玩了,雲鳳只好自己去給蘭璇搬凳子,天氣有些涼了,她擔心蘭璇身子嬌貴,還拿了一張皮墊子給蘭璇墊上。

一轉身,卻發現自己原是多餘,外間兩個婆子卻已經擡了一把軟椅進來。一同進來的錦墨錦燕也拿着靠枕食盒什麼的跟了進來:“奶奶不是說只是在湖邊坐坐的嗎?讓我們一頓好找,想不到是來了這裡。”

蘭璇俏皮輕笑:“我不過看這邊園子裡花開的好,就進來看看,哎呀,如今我身子重了,大家都看犯人似的看着我,怪沒意思的,我在自家院子裡走動走動,還不行啊?”

言畢又對着雲鳳道:“一般椅子我坐不慣,你也不要笑話我排場大,我素來身子弱,唉,峙逸也總是爲此責備我,這西洋椅也不知道是他在哪兒找到的,很是合我的身形,坐上去倒是比躺着還舒坦。也真難爲他了。”

錦墨錦燕兩個丫頭麻利的將東西都整理好,服侍蘭璇坐下了。

雲鳳和順的笑:“艾少爺確實是個有心人。”

蘭璇“撲哧”一聲笑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這麼生分做什麼?艾少爺艾少爺這麼叫着,怪彆扭的。”她一笑,滿屋子丫頭婆子也一起跟着鬨笑起來,像是聽見了極好笑的事。

雲鳳不知道哪裡好笑,心下訕訕。

蘭璇笑完,又道:“不要見怪,我屋裡的人多半和我一般,沒什麼心眼,一貫瘋傻顛的愛鬧,不似你這般恬靜,你可不要被我們嚇着了。”

雲鳳淡笑着回道:“我性子孤僻乖張,素來不討人喜歡,讓你見笑了纔是。”

一個細眉細眼的婆子突然笑出來:“這位奶奶以前不曾相處,不怎麼見過,如今看這模樣,原是個娃娃臉,明明比咱奶奶大上兩歲,看起來卻還小些,如若奶奶不嫌棄,和我們奶奶姐妹相稱,喚我們奶奶一聲姐姐,也是極好的。既是姐妹,常走動着也是好事。”

雲鳳認得她,她是春莉的乾孃,春莉從小由這婆子帶大,說話神情都有七八分像。

雲鳳不語,蘭璇轉頭啐那婆子:“沒臉沒皮的,胡說些什麼。”又回頭看雲鳳,瞬間笑嘻嘻:“不過我自小啊,也想有姐妹,不如就和你姐妹相稱吧。”

雲鳳擡頭:“叫我雲鳳便好。”

屋子突然安靜。有點尷尬。

一陣風吹來,嘩嘩翻動桌案上一本書。露出裡面的紫玉書籤,書籤上用白色絲線懸着半個銅錢。

錦墨倒抽一口氣,她前日裡陪蘭璇去峙逸書房,也見着了這麼樣一枚紫玉書籤,只不過下面半個銅錢是用黑線懸着。

當時蘭璇見別緻,還問艾峙逸討要,艾峙逸笑笑:“你又不喜看書,拿去作甚,不要玩鬧了。”沒想到這書籤竟是一對。

另一隻在這裡。

錦墨瞟蘭璇神色,後者神色歡快,仿若也是第一次見這書籤,笑嘻嘻的看雲鳳:“這書籤倒是極眼熟的。妹妹哪裡得來?”

雲鳳隨意瞟了一眼,半天才想起這書籤是前日艾維連着幾本書一齊送來的,她原本覺着這半枚銅錢別樣有趣,看書的時候捻着把玩了一番,隨意夾在裡面。

見蘭璇好像很喜歡,雲鳳連忙道:“如果你喜歡,我送你便是。”

蘭璇心中妒恨翻涌,她得不到的,她卻這般看輕,莫大諷刺,面上卻淡笑:“妹妹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怎麼看着這麼眼熟呢,原是我好久以前的玩意兒,也不知道自己隨手丟在哪了,竟不知被哪個粗心的送到妹妹這裡來了。”

雲鳳訝異,只道是艾維粗心,笑一笑:“許是下人太忙亂了,夾在書裡就送來了。”說着,站起身來將書籤取了來,遞到蘭璇手中。

蘭璇見她神色不似假裝,氣得牙癢,也不伸手接,對着錦墨掃了一眼,錦墨連忙接了那書籤。

又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蘭璇說倦了,起身要走。嘩啦啦一屋子人也跟着走了。

雲鳳送她們到門口,丫鬟婆子都擁簇着蘭璇,雲鳳本要送出院門,卻幾乎擠不進去了,只好轉身回去。

蘭璇見雲鳳一走,臉色就變了。

明白的如錦墨,一聲不吭的垂頭跟着。

不明白的如春莉的乾孃艾壽家的,一邊擡着椅子,一張薄嘴還一個勁兒的嘚吧:“……看她那樣,給我們奶奶提鞋都不配,一點都不懂規矩,當日春莉就跟我說過,東屋這位陰森森的整日,跟她兩個人呆在屋裡都覺得怪滲人的……”

錦燕對雲鳳印象不錯,不喜歡艾壽家的這般詆譭她,見蘭璇神色也不悅,低斥了一聲:“少嚼些舌頭吧,沒看見奶奶累了嗎?”

艾壽家的連忙噤聲,卻在心裡把錦燕全家祖宗孝敬了個一百遍,她本是下等僕人,藉着蘭璇,才一步步爬上來,對蘭璇屋裡掌事的大丫頭錦墨是一百個喜歡,覺得又會做事人又柔順,對這錦燕卻一百個不服,只當是她長得乖巧,嘴也伶俐,才被蘭璇這般的疼愛。

錦燕性子直,哪裡知道這些曲裡拐彎的。見蘭璇在一處石桌前停了下來,問道:“奶奶可是要歇歇再走?我喚艾福去弄個肩輿來……”

話未說完,蘭璇卻對錦墨一伸手:“拿來。”

錦墨連忙將那紫玉書籤交出。

蘭璇就着那石桌一摜,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力氣,紫玉書籤粉碎,半顆銅錢也飛□了泥地裡。

峙逸吃過午飯,去找雲鳳,袖裡揣了本字帖。

原是峙逸前幾日笑話雲鳳字醜,戳到了雲鳳傷心事。

峙逸見雲鳳難過,就說要爲她尋師傅練字兒。

可惜雲鳳也是個眼皮子淺的,一忽兒顏體、一忽兒趙體,半天最後選了個前朝蒙古書法大家的字兒。只因她覺得異族都能練出來她怎麼就不能?

峙逸就犯了難了,這麼偏門的人,也虧了她想出來折磨他。

見她正坐在桌前描紅,湊過去看,笑一笑:“這字可不是這麼寫的,他的字講究個鋒芒不外露,應當……”說着,就從筆架上另取了一支筆,在旁邊把雲鳳才寫的幾個字複寫了一遍。他今日穿了件淺灰色暗雲紋衫子,身上還有些淡香,素手執筆,臻首修頸,不是不俊俏的。

雲鳳看他那字,索性放下筆:“算了吧,我還是不要練了,字兒不好不是我的錯,是菩薩的意思。”

峙逸訕笑,將袖中的字帖取出,嘆了口氣:“虧得我派人滿京城的尋這帖,看來是白費了。”對了那帖子道:“唉,不要怪我,毀了你是菩薩的意思。”就要往旁邊煮茶的爐子裡面扔。

雲鳳嚇得要去搶,峙逸卻回頭笑:“你這麼急做什麼,原是碳火熄了,看來這書不毀,也是菩薩的意思。”

雲鳳冷笑,半邊梨渦淺顯:“胡說,你自然知道里面無火,耍弄我罷了。”

峙逸也不回答,他心裡美着,只想這李穆真是瞭解女人,他之前對雲鳳百般用力,都不得其門而入,原來是用力過度。

男女之間若不能一見鍾情,長久對着,如涓涓細流一般不斷投入,原就是最能生情的法子。女人多半心軟,像雲鳳這般女子,更是吃軟不吃硬。

峙逸一邊想着,一邊隨手抄起她手邊一本書,原是一本西洋小說譯本,書裡夾着一枚竹製美人書籤。

他皺眉,話語卻說得十分隨意:“我前兒派艾維給你送來的那枚紫玉書籤呢?怎麼不見你用?是不喜歡?”

雲鳳側頭:“挺喜歡的,只是昨日蘭璇來過,說是她的舊物,我就還給她了。原是你讓艾維送來的,我還以爲是艾維弄錯了呢,你也是,書籤這種信物也能亂弄的嗎?蘭璇那般緊張你,你小心她誤會了。”

“她來了?說了些什麼?”峙逸聲音有些急促。他了解蘭璇,她以前說些憐憫雲鳳的話,不過是不把她放在眼裡罷了,見了自己與雲鳳不似從前那般,心生妒意,原是極好強的性子,自然也不會讓雲鳳舒坦。

雲鳳本是伏在桌上寫字,隨意道:“也沒什麼,就是同我說說話。”突然想起什麼,撲哧一笑:“她叫我妹妹呢。”說着,眼風斜飛了峙逸一眼。

她年紀比峙逸大一歲,若是蘭璇是她姐姐,那峙逸也得叫蘭璇一聲姐姐了。

峙逸也笑起來。

雲鳳搖頭:“以後送給別人的東西,再不要送我這裡來了,指不定鬧出點子什麼事來。”

峙逸笑:“你是埋怨我給你舊東西麼?那也太小看我艾峙逸了,我那有一枚和田黃玉章子,還沒刻呢,要不,我刻個章子送給你?上面既有了你的名字,再沒人敢說是她的舊物了。”

雲鳳輕哼:“艾少爺挺有閒心。”

峙逸一見她那神色,骨頭都酥了。

雲鳳本是個極敏感的人,見峙逸一直不說話,一擡頭見他癡癡看着自己,連忙站起身往外走:“我去把你要的菊花酪拿來。”

峙逸也知道失態,恢復神色:“咳,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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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讓大家久等了,我昨天加今天白天在外面喝了兩天西北風

這章也是草稿,將就着看

這章還沒來得及審視

大家覺得不對勁跟我說

我是熱愛修文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