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蘭璇最近一直吃不下東西,胃口難開。心情也不好。

她身子本就弱,峙逸擔心,特地請了宮裡的御醫來瞧,卻是喜脈,已有兩個來月。

艾府一下子炸開了鍋。

老太太親自到西屋來看蘭璇,激動得淚珠子都要滾落下來,抱着蘭璇心肝兒肉的好一陣親熱。

臨走時又吧峙逸拉到門外,囑咐他這段時間都得委屈一下,不要和蘭璇同房,免得傷了胎。讓他多去素琴那裡走動走動。

峙逸嘴裡應承着,心裡卻好似鬆了口氣,只是每日晚飯陪母親一起用,再和蘭璇說說話,其他時間,都泡在了書房。

午後,峙逸正在寫着摺子,看到身邊磨墨的雲鳳一雙眼似乎正偷偷的看。

他心中一喜,沉吟片刻,將摺子打開,遞到她面前:“要看便看,遮遮掩掩的做什麼?”

雲鳳否認:“我沒有看。”低下頭,臉都紅了。峙逸愛極她這幅不常見的小女兒態,面上卻冷笑:“偷着看就願意,正大光明給你瞧,卻怕了?天生就是下作命。”

雲鳳也不還口,臉上的紅暈褪去,只剩冷清。

峙逸卻惱了,拉着雲鳳的手:“要看便看。”

雲鳳背地裡想笑,明明就是他想給她看,何苦扯這些由頭。

她原是看到這摺子上寫了太子的事,不知是不是和她爹有牽扯,真的扯過來看,卻是爲太子歌功頌德的文章。

她有些不懂,艾峙逸既然構陷她爹和太子有一腿,也就是深知太子罪行了,怎麼會又寫出這樣的摺子?

雲鳳疑惑的看了一眼艾峙逸,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峙逸諱莫如深的笑了:“皇上正在暗地裡蒐羅太子的罪證。”

雲鳳想了半晌才恍然:這就像罵人一樣,旁人越是勸阻,罵人的人反而卻罵得越兇。明面上這樣,背地裡卻把太子的證據弄出來,表裡不一,真歹毒啊。

峙逸心知她懂了,眯眼笑。

雲鳳卻在心中叫一聲糟糕。她的好奇心越盛,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走不出這間屋。

她垂頭磨了會子墨,拖着鎖鏈去洗衣服去了。

峙逸擡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又伏案疾書起來,臉上還帶着一絲笑。

峙逸在母親那裡吃過晚餐,看到有盤羊乳糕,不動聲色的命人給自己送到書房去。

老太太笑起來:“兒啊,最近怎麼這麼嗜甜啊?”峙逸笑笑:“夜裡清冷,吃點甜的舒坦。”

老太太點頭,漱了口。

“老夫人。”一個苗條秀麗的丫鬟遞來水煙,老夫人吸了一口,微微眯起了眼。

峙逸覺得這聲音十分悅耳,有些耳熟,瞄了她一眼。

峙逸的奶孃艾祿家的接口道:“最近這麼忙,爺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可別忙壞了,這一家大小,全靠了你啊。你若是晚上清冷,就去姨奶奶房裡坐坐,這些糕啊點的,她最會做了,我們這些下人都做不過她,讓她做給您吃。”

峙逸想起雲鳳做的槐花糕,又糯又香,甜而不膩。忍不住口內生津。

老太太見他不回話只發呆,咳了一聲。

峙逸笑:“不必勞煩素琴了,讓廚房做了送書房去就好了。”

說罷,又瞟了一眼那丫頭,她似乎全然沒有旁的丫鬟那種被他注目的欣喜,相反卻面色蒼白。拿眼去向素琴求救,素琴只當沒看見。面不改色的道:“秀雅,天晚了,讓人把廊外的燈都點上。”

那丫頭說了聲是,轉身出去了。

峙逸把兩人的眉毛官司盡收眼底,大略肯定當日和雲鳳在假山裡看見和素琴親嘴兒的就是這個秀雅。

老太太又道:“你許久沒見過我這屋的小婉了吧!”

峙逸想不起來:“哪個小婉?”

“就是那個長得極俏麗的啊。我看你房裡也缺人,去給你錘腿暖被也好。”

這話說得不要太直白,峙逸還不待開口,一個婷婷嫋嫋的姑娘就花枝招展的進來了:“主子爺好。”

老太太摸了小婉一把:“你看看,多好的孩子,上次被那掃把星差點害得沒命了,幸虧她福大命大。”說着說着,眼淚都下來了:“這姓周的,沒有好東西。”

峙逸想起這小婉就是上次被雲鳳一棒槌捶進河裡的那個丫頭。

他一雙鳳眼掃過小婉,小婉心怦怦就跳個不休,紅着臉,低着頭,不勝嬌羞。

峙逸瞎了也看得出來這丫頭對自己春心蕩漾,扯着脣角,慵懶道:“你傷可好了?”

“無甚大礙了。請主子爺放心。”小婉微微低頭,如蓮花般不勝嬌羞。

艾祿家的一旁插話:“瞧這小嘴兒,真會說話。”

峙逸剝了一顆松子放嘴裡,有一搭沒一搭的道:“你同我說說,那天是怎麼回事?那惡婦怎麼會把你弄到河裡去的?”

小婉一雙眼開始閃爍,突然淚盈於睫:“……那日奴婢同姐妹青紅一同給老夫人去東院旁的小廚房取解暑湯。突然……突然就看到惡……大奶奶在塘邊洗衣,也不知道奴婢是哪裡得罪了她,她讓我過去,我想着……她到底是奶奶……也就過去了,她讓奴婢代她洗衣,奴婢當時想奴婢還有正事兒呢,就稟明瞭她,她卻生氣了,於是就,就用棒槌……”小婉漸漸說不下去,顫着肩膀啜泣。

老夫人一臉的心疼:“乖乖啊,不要說了,唉,這掃把星……”

峙逸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他記得當日事發後,老夫人問都沒問緣由,就料定是雲鳳的錯,拖過去就打,他當時趕到,心裡一是因爲對她已有了成見,想着這惡婦害人的心思又起了,二是見人已奄奄一息,只是又恨又憐,忙着叫人把她擡走,也沒有問她什麼緣由。

現在想想,這事兒蹊蹺得很。

峙逸又坐了會子,起身要走。

艾祿家的忙道:“這小婉姑娘?”她是小婉的乾孃,當初就是看這丫頭模樣好,希望以後可以攀着她享享福,豈有不賣力的道理。

峙逸溫柔笑道:“放到蘭璇那屋吧,也和她做個伴兒。”

小婉一臉雀躍,蘭璇是最受寵的奶奶,去了那屋,也就等於常常會見到艾峙逸,加上蘭璇有了身孕,她的機會就更大了,若是讓爺留宿幾宿,自己再有了身孕,那時候,恐怕連素琴要對自己彎腰低頭了。

看着峙逸俊逸的背影,小婉一面打着如意算盤,一面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了。

峙逸才出門沒多遠,向艾維道:“你去把那個青紅找來,我想問點子事兒。”

峙逸回到書房的時候,已經半夜了。

屋裡燈火明亮,雲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案几上擺着一盤羊乳糕,動都未動。

峙逸皺了皺眉,眼睛卻離不開雲鳳。

爲了方便,她把鐐銬上的大串鎖鏈都放在了桌上。頭枕着手臂,一雙粗糙的手攤平在桌上,細細的手腕上斑斑駁駁都是被鐐銬磨出來的血痂和淤青。

峙逸想着青紅交代的那些話,不由有些心軟了。不由感嘆,她雖在外被稱作惡婦,卻連小丫鬟都可以這般隨便欺辱她。這三年也不知她過的什麼日子。

他執起雲鳳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小小的軟軟的,卻生出許多薄繭,這樣一雙平凡普通的小手,卻能繡出那般絢爛的藝術品,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想起一隻腳踩在上面的樣子,艾峙逸心裡竟焰騰騰燃起一股殺意。

隨即自己卻也被嚇了一跳,他居然爲這個女人對一個弱女子起了殺念。

爲這等極小的委屈,他居然願意爲她去殺人,艾峙逸一時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意識到自己的失常,艾峙逸慌張的丟開了這隻手。

雲鳳感覺到有人撫摸她的手,溫柔的,輕輕的,暖暖的,像母親。卻突然丟開了她的手。

“當”的一聲,手背和鐐銬相撞,她痛醒了。

睜眼,就看到艾峙逸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一雙眼冷冷清清的看着她。

“回來了?我去備水。”雲鳳迷迷糊糊的站起來,髮髻有些鬆散。

這種嬌憨,讓峙逸心動:“你別走,我有話問你。”

“……”

“你那天在塘邊,爲什麼要出手打人?”峙逸坐在暗處,看不清表情。雲鳳卻覺得他同往日有些不大一樣,卻也說不出哪裡不同。

她初醒,聲音低低的:“她欺負我,我還不興還手啊。”

“那麼多人欺負你,爲什麼你只出手打她?”

“……”

“因爲她提到了你的過去,阮家,阮俊誠的事?”

“……”

“周雲鳳,我也想問你,當年阮家一百多口都死絕了,爲什麼你能獨活下來?”

雲鳳背對着艾峙逸,一直不說話。

良久,艾峙逸等不得,自己走過去,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

那一張臉上,滿滿的滿滿的都是淚水。

他從未看過這樣脆弱的雲鳳,有些心疼,情不自禁的摟她入懷,輕聲安慰:“好了,不要難過了,我不問便是了。”

雲鳳伏在他懷中,聽着這軟聲細語,感受這溫柔懷抱,卻全然不爲所動,整個人木木的,任由峙逸抱着。

峙逸在心中哀求:如若她稍稍對自己示弱,如若她肯稍稍伸出手將他抱住,他願意不再追究所有的一切,只唯恐讓她過得不夠好。

她腕上的鐐銬咯得他生疼。他卻滿不在乎,不在乎。

雲鳳感受着這男人的胸膛,以及這這胸腔中溢出的汩汩深情,她覺得更冷了。

她本在寒冷暗夜遊走,他卻要強行施與她溫暖。

而她也深知,這溫暖本就屬於另一個人。

她本已經冷得麻木,又豈會抱狼取暖?

雲鳳對現在的自己簡直厭棄至極,如果當初沒有被救活,而是和阿誠一起死了,該有多好啊……

她知道峙逸的性子,拒絕只會讓他更想得到,如果他要,那就拿去吧。厭倦了,他自然會拋開。

雲鳳握緊了拳頭,木人一般任着峙逸抱着。

雲鳳的反應峙逸全部感受得到,他卻屈辱的選擇忽略,他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將雲鳳抱住,他已經忍了很久很久,再也等不得的將她緊緊抱住。

她的心比雪山還要冰冷,他試過去溫暖,她卻選擇欺騙;他試過去無視,她卻在他心中陰魂不散。

那麼不管了,起碼她的人在他手裡,得不到心,身子卻也是自己的,雖然明明知道這樣只會讓她更恨自己。峙逸卻抑制不住的想要抱她。

抑制不住……

“少爺,蘭璇奶奶問您……”煞風景的聲音傳來,艾維一進屋就呆住了。

艾峙逸一臉癡迷的緊緊抱着雲鳳,雲鳳卻沒有半分陶醉,佈滿淚痕的臉上,一雙眼麻木的注視着門口。

艾維嚇了一跳,趕緊掐了話頭轉身就跑。卻還是沒來得及。

“滾出去!”一個茶盅伴着艾峙逸的怒聲被甩出來,正砸在他腿上,茶水雖冷了,但到底還是很疼的。

艾維也顧不得那麼多,低着頭幫他們把門關好,擦擦一腦門子汗。

回想起剛剛偷瞟到的艾峙逸那血紅雙目,以及那似被人窺見了最令自己無法面對的羞辱秘密的痛苦表情,艾維忍不住有些擔憂。

少爺這是怎麼了?

啊啊啊啊啊

不許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