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旖旖走後, 喬秭瓊看向棋盤上的香爐，笑地滲人。
枉她費盡心機準備這香，連夜翻了醫書, 誰想她根本沒懷孕。也是, 紹韞近日總是給儲延修和儲延禮安排什麼管家小姐, 袁旖旖爲了穩定紹韞纔想出這一招的吧。
“可惜, 假的就是假的, 成不了真的。”
“夫人，你說什麼？”碧玉送完袁旖旖後進了屋。
喬秭瓊扶着自己的腰上了榻，雙眼間得了倦意, “沒什麼，你去把香爐裡的東西處理了。”
“是, 夫人。”碧玉抱着香爐匆匆去了後院。
“素月你盯着她, 最好能拿到她手裡的薰香。”袁旖旖和素月意畫正躲在某處牆後偷看。“意畫, 你去找秋荻姑姑，讓她來看場好戲, 做個證人。”
“好。”
袁旖旖走出鎖霞院又往後看了一眼，這名字倒是取地好聽，而她此時站的位置欣賞晚霞最佳，遠處天際火紅一片，紅地惹眼, 閃着極富層次感的光, 如綺麗的織錦一般。
眼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等素月拿到證據, 她一定當着衆人的面撕了喬秭瓊僞善的面具。她這樣的人留在府裡太可怕了。
素月一路跟着碧玉出了大將軍府, 而意畫則帶着秋荻沿着記號跟上兩人。
等到時機成熟，袁旖旖找了紹韞坦白實情, 紹韞當即白了臉。
一是袁旖旖竟然欺騙自己，她這幾日因着她懷孕的事高興地睡不着覺，然而她今天卻跑來告訴自己那是假的，這讓她的一切準備的都變成了笑話。二是自己最相信的秭瓊竟然做出瞭如此惡毒的事，上次陷害雲翎的事，她不僅有分，還在裡面扮了紅臉的角色。
“娘，我騙了你，但我這麼做也是爲了引出二弟妹。”袁旖旖見紹韞一下子老了幾歲，忽然於心不忍。
紹韞擺了擺手，似乎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你不必再說，娘不想聽，讓秭瓊去前廳。”
*
“煩。”
雲翎提着裙襬進了承光宮，她剛見完沈玄茗，紀嬤嬤又開始給自己洗腦不能輕易原諒的事了，天知道，她現在飛一般地想嫁給儲延修，但她也知道皇宮和大將軍府那邊都不好過。
“郡主在想什麼呢，該用晚膳了。”
“不怎麼想吃，先等等。”雲翎正要踏進殿內，見院子裡有秋千便朝它走了過去。她就說自己不應該到都城來，更不應該來皇宮，如今的生活就像被關在了牢籠內，一點自由也沒，她快要悶出病來了。
初秋的日頭依舊暖，微風還不算蕭瑟，拂過之時吹起上頭的樹葉，青黃交接的落葉洋洋灑灑地落在了雲翎的裙襬上，再順着裙襬輕輕飄到了地上。
“唉……唉……”雲翎剛嘆完氣，沒一會兒她便覺得自己蕩起的鞦韆飛地快了些。“嗯？”
再然後，她的腰便被人攬住了，鞦韆上往下一沉。這個味道，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儲延修。
“你怎麼來了？”她看也沒看他，依舊仰頭看着上方還沒降臨黑暗的天際，被晚霞映地一片通紅。
“回府吧，今晚我會證明你的清白，你沒做那事。”儲延修側過頭來看雲翎，深邃的眸子裡倒映着她柔美的側臉。
他手中用力，兩人的鞦韆蕩地越來越快，素白的輕紗與黑色的衣袍在風中交纏在了一起。
“太高了，我怕！”她往下瞥了一眼，這鞦韆蕩地都快變成水平線了。
他笑着看她，漸漸放低了高度，“高麼？”
“高。我不去，你知道，我並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填滿冤枉了，不過我倒是比較在意你爹孃怎麼想我，尤其是你娘，她當時可是冤枉死了我。如果真相大白，你說她是不是就同意我們的婚事了？”她嘟着嘴，難得露出這幅小女兒家的姿態。
“會，娘不是一個是非不分的人，她會還你一個公道的。至於我們的婚事，我覺得一定能成。”儲延修腳尖點地，兩人的鞦韆忽然停了下來。
大嫂說今晚會讓二嫂露出真面目，也會還雲翎一個公道，他這纔來接雲翎出宮，這種大場面她怎麼能不在，而且她在，他還能趁機讓紹韞重新同意他們的婚事。
“嗯。”雲翎點點頭，不過不怎麼情願。
“怎麼了，不開心？”儲延修捏着雲翎的臉，他看得出她有心事，也知道她在想什麼，但自己有自己的責任，眼下放下一切陪她去相思縣住一輩子不現實。
她不喜歡這裡的生活，覺得自己被束縛住了，但他暫時只能如此，如今皇上不會允許他離開都城，而她必須得在他看得到的地方。
“沒什麼。”雲翎機械地搖搖頭，“你等我一下，我去換套衣服。”她說着轉過身往寢殿裡走。
“我陪你。”儲延修跟了上去。
“不需要你陪！”雲翎進了寢殿便想關上房門，然而儲延修一手攔在了門縫之間，她怕夾着他的手沒敢關上，隨後仰頭不悅地瞪他。
“你換，我不看。”他閃身走了進去。
“呸！流氓！”雲翎拿了套常服走到屏風後換，期間一直沒說話。
儲延修背過身，“翎兒，你是不是想回相思縣？”
“……”她繫帶的手一頓。
“我現在不能答應你，你也知道我是個將軍，皇上用到我的地方還多，眼下靖國也不算安穩，等他真正安穩的時候，我願意陪你去相思縣住一輩子。”
雲翎隔着屏風看向儲延修的，他正背對着她，她理解他的爲難，怎麼說呢，有得就會有舍，她在選擇他的時候也就意味着自己放棄了一定層面上的自由。但他能這麼說，她是開心了，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願意爲了她放棄自己的名利，自己也該爲他捨棄一些東西。
她換好衣服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笑盈盈地看着他，粉藍色的裙衫襯得她俏生生的。“其實你不用這麼爲我着想，這樣顯得我不夠喜歡你，我早就想過了，選擇你意味着放棄了一些自由，但我還是選擇了你，因爲你值得。”
“翎兒。”儲延修有些激動，薄脣微微顫抖。
“別感動了，快走吧，遲了就趕不上府裡的好戲了。”雲翎主動挽起他的手臂，“之前被人看了那麼久的好戲，現在終於輪到我看了，想想還有點緊張。”
“別怕。”儲延修握住了雲翎的手。
*
同樣的前廳，同樣的夜晚，儲棠川和紹韞坐在高堂椅上，儲延禮和袁旖旖坐在一旁，儲延書沉着臉，滿臉陰霾。
儲延禮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他實在沒想到二嫂會這麼害旖旖，她平日待爲人不是最好麼，怎會做出這樣的事，真是沒人能想到，也不敢想。
而這前廳裡最難過的人是紹韞，喬秭瓊是她最喜歡的兒媳，可她看錯了，她曾經以爲自己看人有多準，但是在喬秭瓊的身上，她錯地離譜。她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許多惡毒事，若不是這次袁旖旖告訴她，她想她會一輩子被矇在鼓裡，想想就可怕。
“三少爺和長樂郡主來了。”李管家往大門口一看，儲延修帶着雲翎進府，他雖沒想到，但這話情況也在情理之中，他對她的感情，他可是看在眼裡的。
紹韞和儲棠川等人不約而同往前看去，雲翎今日未穿宮服，而是穿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常服，打扮地也比較日常，說明她並非以郡主的身份來的。
喬秭瓊扶着肚子站在廳中央，一臉平靜，她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肚子裡的這個也快生了，諒他們也不會將自己趕出大將軍府，不過這女主人的位置，她怕是再也得不到了。袁旖旖生不了，只要李慕詞嫁進來有了孩子，這當家主母的位置說不定是她的，可笑，自己處心積慮這麼久，鬥這個，算計那個，沒想到竟是爲了他人做嫁衣。
這時儲延修拉着雲翎踏進了前廳。“爹孃，大哥大嫂，二哥。”
“……”雲翎只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自己身上，這就讓她有點尷尬了，因爲裡面厭惡的目光不少，估計許多人還不知道喬秭瓊做了什麼，只當上次害袁旖旖的事是她做的。
“嗯。”紹韞盯着儲延修和雲翎相牽的手，面上看不出什麼明確的表情，上次的事是她冤枉李慕詞了，怪不得袁旖旖對她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估計早便知道那事不是她做的。
雖然事實的真相她已經明白，但正因爲清楚，她對李慕詞的感情更復雜，自己怎麼看她都難以喜歡，人就是這樣，特別是她這個年紀的人，一旦認定了什麼就很難改變。
“儲將軍，儲夫人。”雲翎朝着高堂椅上的兩人點了點頭。
儲棠川的臉有些尷尬，上次他和夫人進宮求皇上賜離的事還在昨日，現在重新相見怎會不尷尬，他都覺得自己沒臉見她，他冤枉人了。“你們坐吧。”
儲延修拉着雲翎坐到了儲延書的身側，他握緊了她的手，示意她放鬆。
喬秭瓊站地愈發直了，輸什麼都不能輸了骨氣，如果不是紹韞偏心，她也不會做出這些事。
“旖旖，你今日讓大家都來這裡，想必是要說上次有人害你的事吧？”
“是。”袁旖旖站起身走到喬秭瓊身側，兩人的視線對上，一個帶着恨意，一個帶着怒意，不相上下。“其實我一直都想不通，爲什麼二嫂要這麼害我，我可曾對不起你？”她看着她的目光裡痛心疾首，她原來將她當做姐姐來看，沒想到她在心裡把她當敵人看。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大嫂，你是不是有些事弄錯了？”喬秭瓊的臉上依舊是那些溫柔的表情，溫柔地笑着。
袁旖旖諷刺地笑了笑，她現在是覺得喬秭瓊這樣的人最可怕，害地她不能生育，卻絲毫沒有悔過的樣子，還想當什麼都沒發生。“素月，把你拿到的東西和碧玉帶進來。”
即便袁旖旖這麼說，喬秭瓊的面色已經如常，沒什麼變化。
雲翎不禁在心裡感慨，她的心理素質真是太好了，鑑於她上次使勁陷害自己，她現在只想看戲。
衆人朝門口看去，只見素月拉着碧玉走進了前廳，她手裡拿着個布包。
紹韞深吸了口氣：“你手裡拿的是何物？”
“回老夫人，是薰香，二少夫人特地爲大少夫人做的。”
紹韞渾身一震，沒想到喬秭瓊爲了害袁旖旖肚子裡的假孩子，不惜以自己的孩子作爲代價，她真是從來沒看清過她。
“這與我有何關係？”喬秭瓊面上一派淡然。
“二少夫人，你不說沒關係，碧玉會替你說的。”素月將碧玉推到了喬秭瓊的身旁。
碧玉連忙跪在了地上，害怕地看着喬秭瓊，她跟了她這麼多年，抖出她的事當然不好，但她不實話實說，老爺和老夫人一定會家法伺候，她還不想死。
“碧玉，我平日待你不薄，你要冤枉我害人？”喬秭瓊不可置信地看着碧玉。
碧玉含淚搖頭：“夫人，奴婢還有年邁的母親要伺候，奴婢不能替你頂罪。”
碧玉一說話，雲翎難免會想起初綰，她對李慕詞是盡忠盡職，可李慕詞最後竟將她退出去當替罪羊，兩人的情意就此沒了。
儲延修握着雲翎的手又緊了緊，他怎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朝他點點頭。
喬秭瓊收了面上的溫柔，一貫如水的眼睛迸發出了一股惡意。
“碧玉，你倒是說說，你主子都做了些什麼事？”紹韞忽然開口。
碧玉哭着道：“回老夫人，上次的假補藥，其實夫人是知道的。初綰那晚來送藥，夫人每一包藥都拆開了，她懂藥理，知道里面有讓少夫人不孕的藥。但她還是收下了，還親手送給了大少夫人。”
儲延禮聽了碧玉的話登時氣地瑟瑟發抖，簡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殺人。
紹韞冷冷地看着喬秭瓊，她明知道藥有問題還送給袁旖旖，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