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隔地相思

十日後, 儲延修的傷好了大半,袁旖旖如約說了她和雲翎之間的所謂“老鄉”關係。

飛絮院,書房。

案上鋪着張空白的紙, 儲延修捏着墨塊在硯臺裡輕輕地磨, 衣袖揮動間露出一節好看的腕骨。

毫筆醺了點墨後在紙上游走, 但他寫來寫去似乎就只會寫那兩個字, 明潤的眼睛裡罩着一層酸澀。

她究竟去哪兒了……

“奴婢見過三少爺。”初綰得知儲延修找她後急急忙忙打扮一番, 他這幾日雖在飛絮院,可真輪不到她伺候。

一道壓抑的聲音拉回了儲延修的思緒,他冷冷地看向這個自己曾經救下的婢女。

她因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才留在李慕詞身邊做眼線, 且一直做得很好,但云翎來了之後, 她便不在她身邊伺候了, 所以自己見她的次數日益減少。

初綰半低着頭, 嘴角輕揚細微的弧度,她知道儲延修在打量她, 慢慢的,臉上熱了不少。

她不懂他爲的什麼在打量她,或許是因她瘦了,又或許是今日她抹了胭脂。

“擡起頭來。”他擱下毫筆,淡淡道。

聞言, 初綰緩緩擡頭, 以最柔美的臉龐對上他的眼睛, 不過一瞬, 清秀的面上便忍不住浮現了一朵紅霞。

儲延修見着她臉上的紅暈, 心頭驀地升起一股厭煩,他不喜歡她這般看自己。

他上次救她只爲在李慕詞身邊安插眼線, 加上她是被人推出來做替罪羊,所以才讓家丁們手下留情,不然她哪裡還有命站在這兒。

剛開始他經常見她,一半關心她的傷勢,另一半想知道李慕詞最近在做什麼,但也僅此而已,其他多的也沒有。

“慕詞給大嫂送補藥的事我聽說了,是琴妃將那藥拿給她的?”

他一開口便是李慕詞的事,初綰心頭閃過一陣失落,卻沒在面上表現出,她柔聲道:“是。那日,奴婢陪着郡主去見琴妃娘娘,但她們談了什麼奴婢不知。到了晚上,郡主便給了奴婢一包補藥讓奴婢去送給大少夫人,她說那是琴妃娘娘送的。”

儲延修的聲音愈發冷冽,“你覺得她是否知曉那裡面裝的假補藥?”

初綰垂下眼簾,以一種微妙的語氣說:“郡主的心思,奴婢不敢妄加猜測。”

“是麼,你在她身邊伺候的時日也不少了,怕是比我還了解她。說吧。”他直直坐着,五官冷峻。

初綰早便發現了李慕詞的不對之處,見儲延修問起來便添油加醋說了許多,“奴婢覺着,郡主落水後醒來便不是以前的郡主了,不過她心裡依舊對大少夫人懷有敵意。那日,大少夫人罰雲竹她記了許久,想起便會和奴婢說上一說。後來琴妃娘娘來找她,兩人聊了不少時辰,所以奴婢覺得她清楚這藥裡裝的東西。”

“哦?”若是換了李慕詞,說不定他就信了,可雲翎不會做這種害人的事,她要對付大嫂也會堂堂正正來。

“少爺,你可還記得之前郡主的一些小動作,她緊張時喜歡扯自己的衣袖,而眼前這位郡主……初綰不敢斷定她一定不是長樂郡主,但她古怪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從種種跡象來看,初綰傾向於真郡主被人替換了,少爺,你得將真郡主找回來啊。”

她說話半真半假,從她愛上儲延修的那一刻便開始了,在李慕詞的事上有時該如實相告就如實相告,該添油加醋的地方就添油加醋。

“……”儲延修沉默着沒有說話,以前他覺得初綰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算什麼壞人。她是不得已幫李慕詞做事,雖說有時也替她出主意。

如今一看,他看人還是太淺。

“少爺,你與郡主在一起這麼久,當真沒發現她變得不像她了?”初綰問這話有一半原因是在試探儲延修,她從許久之前便在觀察他們,兩人之間的情意流轉絕不是之前能比的,只不過一個裝作不知道罷了。

儲延修猛然擡頭,那一眼,初綰只覺刀鋒過體,冷地全身發涼。

“下去。”

“……是。”

*

尋鶯鎮上的夜景自然比不得都城,畢竟一個是皇上住的地方,一個只是小鎮罷了,那裡的夜晚熱鬧地跟白天一樣,每個地方都燈火闌珊,然而這裡不是,這裡的夜景只三三兩兩的地攤,稀稀拉拉的行人。

雲翎半靠着在窗戶上,對着樓下的夜景出神,這客棧不高,她住的樓層也不高,但卻將這鎮上的夜景瀏覽個遍,只能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夫人看什麼呢,時候不早了。”雲竹見雲翎望着窗外發呆,只當她是想儲延修了,她對着這兩人持中立態度,覺得相配,但更支持姐姐做的抉擇。

“看夜景,你覺得這裡的夜景怎麼樣,要不要下去看看?”雲翎依舊保持着方纔的姿勢,兩手拖着下巴搭在窗沿上,一副少女懷春的姿態。

見了楊知行後,她想起了自己在現代的生活,不由心生感慨。這樣的夜晚最容易滋生出不安的情緒,將心底無助的黑暗無限擴大。

“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姐姐,你是不是不開心,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同雲竹說。”雲竹走到雲翎身後,輕輕拍着她的背。

“我想起了我的故鄉和朋友。”她吐出一口氣,看着遠處的夜空嘆道,“原本我可以去上大學,去跟暗戀的人表白,可惜命途多舛,我到了這裡,成了李慕詞,什麼暗戀對象什麼大學生活都跟我無關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所大學,一定是最好的那所,畢竟他那麼聰明。其實我今天見着他的前世和另一個人成親也沒什麼波瀾,估計心裡也沒隊友喜歡他。”

她說着說着又轉過頭來看雲竹,見她一臉呆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剛纔在胡說八道,你不要放在心上,不過我估計你也聽不懂。好了好了,時候不早,我們還是睡覺吧。這裡人這麼少,夜景沒意思。”

雲翎自顧自去了牀榻上,完全沒管還在發愣的雲竹。

雲竹確實聽不懂她剛纔說的話,畢竟她說的很多從詞兒她都不懂,連在一起就更聽不懂了。

“姐姐,其實你是想少爺了吧?”雲竹坐上牀榻的時候問了一句。

然而云翎聽得儲延修的名字後,俏臉上一下子收了笑容,她整個人往牀榻上倒了下去,任由自己摔在被子上。

“你說得對,我還真有點想他。其實仔細想想,他這個人有什麼好,不就是人長得好看了點,武功比別人好點麼,其他也沒什麼優點對不對?而且他怎麼會是我的良人呢,他的良人是別人。我現在出來這麼久,他說不定已經和別人勾搭上了。”

“三少爺不是這種人。”雲竹這次倒是聽懂了,她是真的在想儲延修,畢竟大家都是女人,有些情感是互通的。

“誰知道呢。他原本對我來說是紙片人,可他現在活了,還成了我的丈夫,真叫人感慨萬千。雲竹,讓你聽我發牢騷真不好意思,我們還是睡吧。”雲翎拉起被子往頭上一蓋,將自己整個人都埋了進去。

*

翌日,馬兒吃了一夜糧草養足精神,雲翎睡飽之後立馬就要啓程。

離開尋鶯鎮後,馬車按着既定的路線往江南去,縱然云何不懂雲翎爲何對江南如此執着,但她想去哪裡,他一定跟着去。

馬車顛簸,搖搖晃晃,雲翎坐在車廂裡假寐,半個人側坐着。

雲竹在一旁打量她,上看看,下看看,非要看出點東西來。

“姐姐……”

雲竹正要開口說話,誰知馬車一個急剎車,兩人往前一撲差點摔了出去。見此,雲竹立即警惕起來,爬起來擋在了雲翎身前,“姐姐你在我身後,我們可能遇見山賊了。”

“什麼,遇到山賊了?”雲翎微微微一怔,怎麼一出尋鶯鎮就遇上了小說里長出沒的山賊,這運氣也沒誰了。

完了,她馬車上可帶了許多黃金,全被搶去的話她真的能哭暈。上街賣藝這種事,她可做不來。

“云何在外面,我們先不要出去。”雲竹這個時候表現地尤爲冷靜,差點把雲翎給鎮住了。

“不行,他一個人在外面太危險 ,雖然他會武功,但萬一要對付太多人也不可。不過你說得對,我們兩個就算出去也是拖後腿,不如讓他安心打。”雲翎思想向後最後決定不給云何添亂,她趴在馬車門上,依稀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云何冷着臉坐在馬車前,只見前面的大樹林裡走出四個穿黑衣的大漢,每個大漢手中都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在日光的照耀下閃着銀光,他們沒蒙面,長得就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嘿,小子我問你,馬車上坐的是什麼人?”領頭人大聲嚷道,他們樑家四兄弟是這一帶常出沒的山賊,靠着搶人錢財的勾當維持生計,不管好人壞人都搶,不過至今還沒碰過釘子戶。

云何不答,右手按上了身側的兩節□□,他學武的時日多,可實戰的時日着實不多。儘管天賦不錯,不過跟這些大漢比起來,體型上他便不佔優勢了。

“你們想做什麼,想讓我們留下買路財?”他冷笑一聲道。

“嗯,不錯。”爲首的大漢點點頭,忽然又啐了一口,“呸,老子說的話你聽見沒?你是聾子麼?什麼叫買路財,這是助人財,廢話不多說,我要你們馬車上所有的銀兩。小子,我可不是什麼善人,你們識相的話就乖乖交錢,要不然真打起來你們真不好過,少不得斷手斷腳。”他滿臉刀疤,說話間那張臉便變地猙獰嚇人。

以前,云何在乞討的時候什麼人沒見過,就這些個山賊真不夠看。

“斷手斷腳?這車上沒什麼銀子,你們若真是要動手的話,我倒是可以奉陪。”

他方纔說話只是在試探四人,若他們真是什麼高手,哪兒會廢話,早打過來了。一直跟他浪費時間只能說明這四人不是什麼高手,不是什麼高手的話,他就不會放在眼裡,也不需要放在眼裡。

幾個大漢相互看了一眼,眼前這小子擺明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他們不客氣欺負小孩了。

“嘿!”“哈!”四人提到大刀朝着馬車奔來,配上那滿臉虯髯還算是有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