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心靈感應

“夫人,那不是三少夫人麼,她怎麼去大少夫人那兒了。”碧玉眼尖,一眼便瞧見了落鴦院門口的雲翎,她低聲在喬秭瓊身側說了一句。

“她?”喬秭瓊順着碧玉的話望去,落鴦院門口站着的那人確實是李慕詞沒錯。她一向與袁旖旖不和,甚至幾次出手害她,今個兒怎麼會到落鴦院去,況且她不記得前世有這麼一出。“想必是去鬧事了,她對大嫂可比對延修都上心,走,我們去看熱鬧。”

“是,夫人。”

走了兩步,喬秭瓊忽然想起了什麼,側身問:“碧玉,娘這會兒在不在府內,這戲沒她可不行。”這兩人鷸蚌相爭,她要漁翁得利。

碧玉想了想道:“在的,老夫人辰時纔去過飛絮院。”

“在便好,估計我們看戲看到一半她也就來了。”兩人說着也往落鴦院去。

大將軍府的三位少夫人頭一回聚集在落鴦院,怎麼着也會整出一臺戲出來。

落鴦院好戲開場,好巧不巧的是儲延禮和儲延修,小說裡的男主和男三回府了。

兩道頎長的身影並肩走進大將軍府,儲延禮摘下官帽沉聲道:“眼下局勢未明,我們姑且誰都不站。”

“嗯,我也正有此意。”儲延修撩着衣襬踏下石階。

管家老李見這兩人回府快立馬來喊人,他可真是怕了李慕詞這個事精了,“大少爺三少爺你們快去大少夫人那兒,三少夫人去落鴦院了!”

“她還敢去找旖旖?”墨眉擰起,儲延禮面上掠過一股殺氣,官帽一扔即刻趕去落鴦院。

儲延修看着儲延禮遠去的背影兀自不動,長翹的睫毛閃了閃,不知在想些什麼。

“三少爺你不去麼?”管家見儲延修沒去落鴦院的意思便問了一句。

*

大抵是爲了表明公平公正,儲家三兄弟的院落大小布局都差不多,只不過落鴦院經袁旖旖的改造之後,比其他兩處多了幾分綠意生機和暖意溫馨。

雲翎秉着“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見着素月便笑, “勞煩素月姑娘帶路了。”

冷哼一聲,素月自顧領路,半點不願搭理李慕詞。

跟在李慕詞身後的初綰疑惑更甚,她記得之前郡主對素月和意畫兩人都是“賤婢賤婢”地叫,哪裡會如此好說話。

屋內袁旖旖正盤腿坐在矮榻上,專心致志擺弄着即將推出的養生菜譜,額間有些汗水落下。

“夫人,三少夫人來了。”素月進屋後提醒了一句,見袁旖旖沒回應便徑自走到意畫身側站好。

袁旖旖倒不是真沒聽見素月的話,而是故意無視。秋荻剛來過,說是娘讓她自己決定要不要原諒李慕詞。

原諒?她不弄死她就是聖母。

雲翎就這麼幹站在門口等袁旖旖招呼她,小說裡的女主是個愛恨分明的人,只不過一直礙着李慕詞的郡主身份沒敢動她,但男主不一樣,男主經常爲愛走鋼絲。

屋內飄着淡淡的薰香,養心宜人,雲翎瞧着棋盤上的茶杯出神,這香味比她屋裡的好聞。

“夫人,二少夫人來了。”

有戲,臺階來了。雲翎聽得這話瞬間精神抖擻。

“請她進來。”袁旖旖說完裝作一副纔看到李慕詞的詫異模樣,“哎呀,長樂郡主怎麼來了。”她一臉責備地看向素月和意畫,“你們兩個怎麼回事,郡主來了也不通傳一聲?”

素月和意畫在袁旖旖跟前伺候了一年多,怎會不懂她的意思,連忙接了她的話道:“都是奴婢的錯。”

“郡主快進來坐啊,傻站着做什麼。”袁旖旖將菜譜一收,笑意盈盈地看着李慕詞。

雲翎被她那笑看得一顫,硬着頭皮在椅子上坐下。“我……”

“聽秋荻姑姑說,郡主是特意來向我道歉的?那大可不必,我一個沒背景的小屁民哪兒敢怪長樂郡主,萬一過幾天又有什麼人要來殺我怎麼辦。至於背後報復回去,那便更不敢了,所以你來道什麼歉。”袁旖旖快雲翎一步截了她的話。

“……”她總算是見識到了原著中女主懟人的技能,真真好。

初綰垂首站在雲翎身後,見袁旖旖懟李慕詞反而樂地看戲。

“大嫂三弟妹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開心?”喬秭瓊適時從門外進入。

開心?她是不是對開心這兩個字有什麼誤解。

雲翎看向來人,她穿着一身粉藍色的衫子,顏若晨花,整個人雅緻清麗。這人應該就是小說裡的喬秭瓊,她出場戲份不多,且大多是充當老好人的角色,可惜她結局比她還慘,難產掛了。

“我們落鴦院是吹了什麼風,府裡的三位少夫人都到齊了。”袁旖旖說完又道,“素月別去搬椅子了,秭瓊你坐我旁邊。”

“我碰巧路過便來瞧瞧大嫂,沒想到三弟妹也在。”喬秭瓊笑着在袁旖旖身側坐下。

袁旖旖單手撐在棋盤上,看戲一般地看着李慕詞,“郡主,你方纔想說什麼來着?”

有喬秭瓊這個老好人在,雲翎的底氣足了些,反正委曲求全就這麼一次,她可以忍。“我這次來是想求大嫂原諒。之前的事是我對不起大嫂,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想讓我原諒你之前做的惡毒事?一次陷害,兩次暗殺,三次下藥,你的心可真毒。李慕詞,如果沒延禮救我我早死了,哪兒還能跟你這高高在上的郡主對話。”袁旖旖猛地一拍棋盤站起身來,美眸中盡是怒火。

“是是是,是我的錯。”雲翎仰頭看着盛怒的袁旖旖,吸了口氣平靜道:“所以我要怎麼做大嫂才能原諒我?”

袁旖旖勾起脣角譏誚地看着一旁的初綰,“這次不讓初綰來頂罪?”

初綰對上袁旖旖的眼神害怕地低下頭去。她不想頂罪,再也不會了,因爲李慕詞不值得。

“我做的事自己扛跟她無關。”她這話說得她真不舒服。

雙眸一亮,袁旖旖挑眉道:“哦,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記起來了。初綰上次被打了五十大板,不如這次你挨二十大板我就原諒你?”

儲延修一聽這話便想進屋,卻被儲延禮橫手一攔,“這是她應得的,我們別摻和。”

確實,這是李慕詞應得的。

他看着屋內那個熟悉的背影,眸間越發深邃,早在她派人去殺大嫂時他對她便別無所求了,如今他們之間只留一個夫妻之名。

“大嫂。”喬秭瓊拉了拉袁旖旖的衣袖,柔聲勸道:“這麼做是不是不大好。”

髒話。雲翎臉上表情一僵,二十大板,李慕詞身子這麼嬌弱哪裡撐得住,而且現在主宰這具身子的人是她。口頭上道歉她不在意,體罰就算了。

“大嫂,我來道歉是真心實意的,你想發泄怒氣我也能理解,但你別忘了我的身份。即便我同意,罰過之後你氣消了,可皇上會就此罷休麼?”

袁旖旖動了動嘴角沒說話,李慕詞說的沒錯,當今皇上和太后有多寵她她怎麼會不知道。但不給她點苦頭,她咽不下這口氣。“素月,去把那藥拿來。”

藥?雲翎轉着眼珠子,袁旖旖不會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她想拒絕。

“夫人。”幾個呼吸間,素月拿了個小瓷瓶過來。

袁旖旖接過小瓷瓶放在棋盤上,她好整以暇地看向故作鎮定的李慕詞,“這便是你前幾日給我下的鳳求凰,喝下去在這裡待一個時辰,我便原諒你。”

真狠啊。

雲翎倒吸一口冷氣,心裡各種交雜的情緒如激盪的湖水一般停不下來。

“怎麼,郡主道歉連這點誠意都拿不出?”袁旖旖見李慕詞默不作聲便激了她一句。

冷靜,一定要冷靜。

雲翎靜下心,然而心底某處卻起了一絲悸動。她順着感覺往右側一瞄,這便發現門邊的一片布料,再往上看,不甚透明的窗外站着兩個人。

是儲延禮和儲延修來了麼?如果儲延修在,她倒是真可以賭一把。

雲翎坦然對上袁旖旖道:“大嫂,是不是我願意喝下這藥,你就原諒我之前做的一切?”

“是。”袁旖旖笑得愈發溫柔,她想要尊嚴,她就把她的尊嚴踩在腳底下,這才痛快。

“好,我喝。”雲翎緩緩伸手去拿瓷瓶,但願她沒賭錯。

在屋內幾人灼灼的視線中,雲翎打開了瓷瓶上的塞子。正當她擡手將瓷瓶往嘴邊送的時候,一隻乾淨修長的手拉住了她。

“大嫂,你這麼做是不是過分了些?”泠泠的聲音,如山澗泉水。

雲翎下意識往身側之人看去,劍眉飛揚,冷冽的桃花眼裡光澤涌動,薄脣緊緊闔着,側臉線條勾勒地恰到好處。

總結就是一個字,俊。

“過分?”袁旖旖眉心一跳便要說話。

意畫一見門口的人急忙喊道:“大少夫人,老夫人來了。”

“今日落鴦院怎的這般熱鬧,都在這兒呢?”紹韞在儲延禮的攙扶下邁着優雅的步伐踏了進來。

屋內四人齊刷刷朝紹韞看去,不約而同喊了一聲“娘”。

紹韞哪裡不會曉得李慕詞是來同袁旖旖道歉的,她就是放心不下這兩人才來落鴦院瞧瞧,必要時候還得她做和事佬。

雲翎趁機道:“娘,我是來給大嫂賠禮道歉的。”她說完可憐兮兮地轉向袁旖旖,“大嫂,你方纔說只要我願意喝下這藥就原諒我。在場的人可都看見了,我剛纔是真願意喝了它,只不過被人從中打斷了,這不能算我食言吧?”

聞言,儲延修不由偏頭瞧了李慕詞一眼,她臉上掛着一副委屈的可憐樣,然而眼裡卻跳動着狡黠的光。

“嗯?”袁旖旖臉上的溫柔霎時凝固,她這是給她玩文字遊戲?

喬秭瓊見狀起身勸道:“大嫂,既然三弟妹誠心認錯,你便再給她一次機會,家和萬事興啊。”

“什麼藥?”紹韞看着雲翎手中的瓷瓶眉目一冷。

“沒什麼,我試試弟妹的誠心。”紹韞來了,她哪裡還能繼續。袁旖旖恨恨道:“三弟妹,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下次你再耍心眼我一定十倍奉還。我希望你做到之前說過的話,你我老死不相往來。”

“好,我一定做到。謝大嫂原諒。”雲翎說完就走,背影都不多給。

等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儲延修才收回視線。

回飛絮院的路上,雲翎步伐顯然輕快不少,只要她以後不招惹袁旖旖,小命應該是保住了。

初綰默默跟在雲翎身後,她覺着眼前的 “李慕詞”可怕,可怕地她根本不瞭解她。

*

翌日,清晨的日光透過門窗上的縫隙相擁闖了進來,斑駁地撒在房內。

“……”雲翎目瞪口呆地看着衣櫃裡清一色的綠衣,李慕詞怎麼這麼喜歡穿綠衣服,她對綠色很微妙啊,還不如紅色呢。“這些都扔了,我以後不想在衣櫃裡見到綠衣服。”

“是。”初綰壓着疑惑給雲翎挑了件白底長裙,衣襟袖口以綠葉鎖邊,右肩、裙襬幾處繡着柳絮。

用完早膳後,雲翎一人在大將軍府裡漫步。

府裡看起來很大,逛起來卻不累,每一處皆風景如畫,亭臺樓閣交錯,迴廊蜿蜒曲折,設計匠心獨運。

雲翎仰頭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鮮空氣,她房裡有股怪香,還是外頭的空氣好。

儲延俢走進長廊時正好遇見雲翎,腳下步子便鬼使神差般地停住了,記憶如浮光在眼前掠過。恍然間,她又成了他心底的模糊影像。

嬌憨可人是她,惡毒傷人也是她。

兩人越走越近,雲翎心底那股奇怪的悸動又來了,她順着感覺擡眸,恰好看到迎面而來的儲延修。他穿着一身黑色窄袖錦衣,長髮半束半垂,姿容冷峻,比昨天看到的要冷不少。

她在看他,他卻一點沒在看她走地目不斜視。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寬大的衣袖被風吹起,拂過他腰間的玉墜。

誰都沒搭話,背道而走,相隔越來越遠。待到一定距離後,她心裡的悸動便沒了。

她兩次見他心裡都會有種古怪的悸動,難不成她對他有感應?

這個念頭一起,她下意識轉頭看他,然而他卻走遠了,只留給她一個修長挺拔的背影。

她爲什麼會嗑這對CP,大概是因爲這倆很特別,李慕詞演戲裝愛儲延修的時候超甜,而儲延修發現李慕詞自始至終都在騙他的時候超虐,她被虐地嗷嗷叫,然後就嗑了,越嗑越上頭。

嗯,現在他是她丈夫,她還有點想走原劇情,可惜這裡沒什麼戀愛劇情了,只有作死。

“我的男主對我愛搭不理,明日我勾搭上別人讓他高攀不起。”她腦子裡忽然想起了這麼一句話,不由心情大好。

清風吹起長廊裡的風鈴,“叮叮噹噹”響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