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滅神劍,軒轅鳳歌起身離去。
經過簍珏身側,他頓住腳步,神色一如既往冰冷,“簍珏,當年你被冗勾獻給那些魔族長老做禁臠,是我救了你。如今,你從何處來,便回何處去。”
玄衣少年聽罷,氣得身形震顫,咬牙切齒地吐出幾個字,“你最好殺了我,否則,來日我定要毀了六界。”
梓重嗤笑一聲,走上前扯住他的衣領,冷聲說一句,“簍珏,這皆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他又對着遠處衆妖吩咐,“還不快把他押下去。”
那些族長得令,便叫四名妖兵出來,將那玄衣少年拖走了。
至此,妖界再此易主,或者說,前任妖皇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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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消息一日之內傳遍整個妖界。
且說雪燼城中,司空徹聽此大好消息,當即決定上帝都拜會鳳皇。
司空若滿臉驚喜地踏入殿中,“哥哥,鳳哥哥真的還在妖界麼?你要去帝都的話,我也要去。”
司空徹考慮片刻,還是答應了她,“好吧,不過你可別給添亂,到時候定要守好規矩。”
打定主意,兄妹二人遂即刻動身。
卻不知妖界即將迎來一場鉅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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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落就這麼一直下墜。
睜眼與不睜,皆是漫無邊際的黑暗。
這裡,當真連光也照不進來啊……
耳邊盡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宛如刀劍爭鳴般。
好冷啊,真的好冷。
刺骨的涼意襲遍全身,陰風更是從她受傷的肩膀鑽入,激得她止不住地痙攣顫抖。
一陣又一陣劇痛襲遍四肢百骸,像是要將她的骨頭揉碎一般來回撕扯。
前世抽髓之痛,與現在徹骨的痛意想比,又算得了什麼。
鳳鳳,我真的好痛啊,你爲什麼不來救我?
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心裡還有別人。
前世你沒和越綺央在一起,也是爲了北荒神女吧。
你若早些告訴我,我又怎會與你糾纏。
我真的好羨慕她啊,你過了千萬年還能記着她。
而我,又算什麼?
軒轅鳳歌,我在你心裡,究竟算什麼?
可能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了。
煙落覺得自己彷彿是墜入了沒有盡頭的深淵。
她一直在下墜,耳邊的風聲越來越大。
直到……
她再也忍受不住疼痛,淒厲尖叫出聲。
不知何時起,吹在身上的極風變得鋒利,一道又一道如同尖刀利箭般,往她的皮肉與骨頭上來回鋸割。
如此反反覆覆,恍若磨刀鋸骨般,在她纖瘦的身軀上留下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啊啊啊啊!”
“軒轅鳳歌,你救救我啊,鳳鳳,爲什麼不來救我,爲什麼不來救我?我恨你!我恨你!”
她只能被一道又一道極風摧殘折磨,卻是連死也死不了。
當日簍珏抓了她,將她的儲物袋,所有法器,包括勾魄笛全部收走,如今她身負重傷,連自爆的機會也沒有。
煙落催動着體內所剩無幾的靈力,護着她的靈根,丹田卻疼痛不已,彷彿有什麼東西鑽入了她的識海。
不知何時,她終於墜落至深淵底部,似是撞上一處巨石,她殘破不堪的身體再次順着石頭向下劃落。
萬妖窟中,陰陽極風撕扯着一切,修爲低下的妖獸早已在其中蕩然無存,剩下的都是皮糙肉厚的龐然大物,宛如鋼鐵般的獸皮,繞是陰陽極風也無法傷它分毫。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卻有一雙雙各色各異的獸眼盯着她。
煙落背靠着一處巨石,盡力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徹骨的寒意襲遍全身,她只能抱着自己的手臂發抖。
卻驚覺,她的手臂,不知何時,已經只剩了溼漉陰冷的骨頭。
“哈哈哈哈,”煙落低笑出聲,淚水拼命往外淌,“當真是賤命一條,這樣也死不了啊。 ”
不過也快了。
她有預感。
大概,她真的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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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榮依此刻正站在遵月古城的街道上。
她揹着包袱,於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佇立,雙手叉着腰望天長嘆。
剛出了宮門,接下來卻不知該去哪兒?
她雖然擺脫了簍珏,而且聽說他馬上就要被妖皇送去魔界,想來不會再有機會回來,可接下來也沒個目的地。
如今她是不是該找個地方好好修煉,仙靈肯定是不能去的,到底去哪兒好呢?
她正想着,便有一道白色流光襲來,堪堪落在她的面前。
南榮依瞪大眼睛,見來人是個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
這個人她認識,這就是當日萬妖窟前,跟在那個美人公子,啊不對,是新任妖皇身後的人。
“你、你有事麼?”
梓重見她一臉茫然,遂問她,“帝姬接下來,有何打算?”
南榮依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也不知道,還沒決定好呢。”
梓重多少知道北荒神女,千萬年前,她與鳳皇的確有一段淵源。
若她真是傾落上神轉世,自然不能放她離開。
“帝姬不如暫時留在宮中。”
“哈?”南榮依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隨即有些猶豫地開口,“可,可是,鳳皇應該不會想見我吧。”
雖然他們都說,她是北荒神女的轉世,可那美人公子分明就更在乎煙落,她又去湊什麼熱鬧?
“如今帝姬也無處可去,倒不如留在宮中,陛下不會怪罪的。”
南榮依見他這麼誠懇的挽留,遂點頭應下來。
其實她也懷着私心的,若是能再看一眼美人公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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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妖界延月城。
某處大殿,成排的蓮枝金燈將殿中照得通明透亮。
只見空曠的大殿中央,一塊圓形水池,以金玉鑲邊,粘稠似血的池水隱隱泛着幽藍靈光。
圓池上空懸浮着一冰藍衣裙的少女,她平躺於空中,仰着頭攤開身體,一頭黑髮隨風飄蕩,卻是雙眼緊閉,似乎是陷入某種昏迷之中。
圓池外,黑衣少年正打坐替少女護法,眼見着他的額發已被汗水浸透,最終靈力耗盡喘着氣癱倒在池邊。
他盡力了,父王母后已用冰鱗替凌雪煉化了妖髓,他總歸是稍稍安心了。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傳來侍從的呼喊,“世子殿下,您吃點東西吧。”
邢澤哪有心情吃東西,反正又餓不死,遂出聲趕人,“我不吃,你們都回去吧。”
那侍從繼續勸道,“您爲了凌雪姑娘耗費了大半靈力,至少喝點靈茶吧。”
邢澤煩不勝煩,遂吼了他一句,“別來煩我,都給我走。”
“澤兒。”
一個沉穩凌厲的男聲在殿門外響起。
就聽見這個聲音繼續說道,“你不必再守着她,她既得了妖髓,接下來就讓她在血綿池中慢慢修復吧。”
邢澤擡頭凝視着半空的少女,神色異常堅定,“父王,我要守着凌雪,我要等着她醒過來。”
門外的男子終是嘆了口氣,“我來,是想告訴你一個重要消息,鳳皇,已重奪了皇位。”
聽到這句話,邢澤驚訝地瞪大眼睛,那麼鳳皇應該已經解決了簍珏,主人大概也不會有事的。
軒轅鳳歌重奪妖皇之位,終究是震驚了整個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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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妖窟前,站着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戈壁上的烈風陣陣襲來,白衣青年如墨般的長髮於空中紛紛揚揚,可他像是入定般,靜靜立在崖前。
恍若一尊萬年不動的雕像,他神色冰似寒冰,凝視着面前漆黑一片的深淵。
梓重立在他的身後,將一切看在眼裡。
煙落畢竟入了萬妖窟,以她的修爲,必定承受不住陰陽極風,想必早已是凶多吉少。
陛下解決了簍珏,便一直待在此處,如今已有一日。
可是煙落確實死了,她怎麼可能在陰陽極風的摧殘中活下來,也許連一塊她的屍身也沒留下。
梓重半跪在地上,深切地懇求,“陛下,求您回去吧,妖界需要您主持……”
“住口。”
青年薄脣堪堪吐出兩個字,聲音冷到極致,堪堪打斷梓重未說完的話。
沒了煙落,他當不當妖皇又何區別?
他剔了簍珏妖骨,只不過是想爲煙落報仇,簍珏加註在她身上的痛苦,他定會百倍還給他。
忽然間,他像是想起什麼,立刻捻指一算。
他的一滴心頭血,還在煙落身上,有沒有可能……
想到此處,他的心中燃起一股希望。
‘咻’的一聲。
梓重還未反應過來,便見青年已化作一道金光擲向深淵。
戈壁之上,徒留他一人站在崖前。他心中驚駭,未曾想陛下竟不顧一切入了萬妖窟。
待他追至崖前,早已沒了青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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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萬妖窟下,一道金色流光衝破黑暗,如同漆黑夜空一閃而過的耀眼流星,直衝深淵底端而去。
繞是肆虐的陰陽極風也未能它阻擋分毫。
不多時,軒轅鳳歌終於下至萬妖窟底端。
堪堪落地,卻見四周一片漆黑,伴隨着某種妖獸時不時的嘶鳴。
他擡掌朝着深淵上空襲去,霎時間,漆黑一片中閃起點點金色光粒,它們牢牢嵌在半空,好似天幕的星河般,瞬間將萬妖窟照得透亮。
沉寂黑暗數萬年的萬妖窟,終於,迎來第一縷光亮。
他終於看清了周圍,灰霧瀰漫間,嶙峋巨石四處堆砌,地表更是黑漆潮溼。
她究竟在哪兒?
那抹聯繫還沒斷開,落兒一定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