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三章

秦臻的全力牽制和陸鴛犧牲的兩隻亡靈, 是有回報的。

當嚴煦和沈芙嘉被阿薩貝爾纏住,柳凌蔭忙着保護宓茶不被前方的秦臻所傷之時,付芝憶和慕一顏早已悄然來到了戰場。

箭矢從前而來,宓茶自然站在了柳凌蔭身後。

她怕妨礙到柳凌蔭的動作, 柳凌蔭也怕宓茶被傷到, 兩人於是隔了大約十米的距離。

宓茶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爲嚴煦和沈芙嘉身上。

她體內的能力瘋狂朝外輸出, 那氣勢磅礴的冰封萬物有一半由宓茶支撐, 她無心分神其餘的地方。

正是這三大漏洞, 令408陷入了絕境。

慕一顏側身匿在樹後, 右手之中, 夾着一枚蝴蝶鏢,那鏢透着綠意, 分明是被餵了毒。

她的第一目標不是宓茶, 而是柳凌蔭。

一方面,慕一顏看得出來,宓茶的能力已經所剩無幾, 留着她也沒大礙。

和無法召喚亡靈的巫師一樣, 能力耗盡的牧師就是個廢物。

另一方面,柳凌蔭的體能都還充裕, 很顯然,408是打算將她留作後路。

前方嚴煦和沈芙嘉的能力耗費的七七.八八,後續無力,而柳凌蔭被留在原地, 既是在保護宓茶,也是408保留的儲備戰力。

柳凌蔭的攻擊力多高不必多說, 是有目共睹的,因此, 她絕不能留。

慕一顏和付芝憶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開始行動。

當秦臻一支雷箭射來,牢牢吸引住柳凌蔭的注意力之時,慕一顏右手上的蝴蝶鏢一分爲三,手腕一動,迅速甩了出去。

雷箭是令柳凌蔭頭疼的箭矢之一。

劍士的劍皆是金屬所造,導電性極佳,她必須開啓火凝空,藉以利用劍風將其隔空打偏,同時,還得注意不能讓箭矢飛到宓茶身旁。

正當她準備接箭之時,忽然後背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空氣流動。

自從被童泠泠從後秒殺,柳凌蔭一直對後方極其敏感,再專注前方之時也要分出一股精力感知後方的動靜。

她顧不得許多,在將雷箭揮開之後,立馬轉身。

甫一轉身,迎面便是三支蝴蝶鏢來襲。

即使柳凌蔭發覺得早,可慕一顏和秦臻相處兩年,兩人之間的配合極其默契,時間卡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柳凌蔭花費了時間處理雷箭,再要回身,自然會應接不暇。

她勉力打落了兩隻蝴蝶鏢,剩下一隻,擦着她握劍的手腕,輕輕地劃出了些許痕跡。

如果只是普通的暗器,這倒也沒什麼,頂多流失幾點血量。

但這是餵了毒的蝴蝶鏢,柳凌蔭初始還未有感覺,她只道身後竟然埋有敵人,急忙橫抱起宓茶,想要送她離開。

很快,毒性蔓延全身,柳凌蔭瞳孔一縮,抱着宓茶的雙手竟然變得綿軟無力,她和宓茶一下子雙雙跌倒在地。

宓茶大驚,她的大部分心神都牽掛在嚴煦和沈芙嘉那邊的戰場,冰封萬物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她不能將能力抽回,否則就是功虧一簣。

驚慌扭頭,宓茶就見一抹綠影竄出。

正是就緒的付芝憶。

在柳凌蔭中毒癱軟之後,她立即提劍而上,準備補漏。

柳凌蔭倒吸了口涼氣,她對上了宓茶微白的臉色,那不是被嚇的,而是能力枯竭後的痛苦。

這時候的宓茶無疑是虛弱的,能力枯竭勢必會影響她的體力,她跑不出多遠,也沒辦法分出精力來立即爲柳凌蔭解毒。

如果是一個月前的柳凌蔭,她第一反應會暴怒地和偷襲者對上,不管打不打得過,先拼了再說。

可今天,她壓住了自己的性格。

柳凌蔭做出一個讓所有人都側目的舉動——

她扔了劍。

很早之前,柳凌蔭和沈芙嘉有過一場練習。

那時候沈芙嘉被柳凌蔭壓在地上,在聚炎即將刺入心臟之前,她丟棄了劍,轉而雙手合十去抵抗聚炎。

當時柳凌蔭對沈芙嘉棄劍的舉動感到十足的震驚,同時也極其輕蔑。

一個劍士,不管在什麼時候,絕不能棄劍。

那是她們的尊嚴,是她們的靈魂,是她們的一切,高於生命,絕不能丟棄。

但是現在,柳凌蔭將聚炎扔了。

她做了讓從前的自己蔑視的舉動。

丟了這重達十六公斤的重劍,柳凌蔭咬着牙,擠出全身最後的力氣,一把扯住了宓茶的手,將她遠遠地往沈芙嘉的方向一拋,爆發出最後的一聲嘶吼——

“沈芙嘉!”

「宓茶交給你了,她怕是要護不住了。」

劍士不該棄劍,源於那柄劍是保護她所愛之人的城牆。

當一把劍用來保護主人時,它是畏縮而怯弱的,因爲它的主人擔心害怕受傷、恐懼流血,四肢從而僵硬。

那樣的劍不是劍,只是一柄窄小又脆弱的盾牌而已。

而當一把劍用來傷害別人時,它是盲目而混亂的。

那樣的劍是一個吸血上癮的癮.君子,它被血液控制,毒.癮發作時抽搐得像是一條口吐白沫的狗,瘋癲無神,毫無尊嚴。

可當一把劍用來保護心中所愛之時,它將勢不可擋,強大無比。

聚炎落在了地上,脫離了人體,那上方的光芒黯淡了下來。

但在這時,它的主人一身光華,閃耀着傾世寶劍之姿。

童泠泠那句“能力不怎麼樣就別糟蹋好劍”可以就此收回。

這裡再沒有自私任性的刁蠻大小姐,有的是一名配得上任何昂貴寶劍的劍士。

宓茶被柳凌蔭拼盡全力甩出去足足十餘米,有防護服護體,她不會有大礙。

在她被拋出去之後,柳凌蔭轉身,空着手迎上了付芝憶。

隨着時間的流逝,毒性逐漸發作,現在的柳凌蔭半步也無法邁動,遑論提劍。

她拿不動劍,於是整個人撲倒在了付芝憶的劍上。

在劍刃襲來之時,她連躲也未躲,用胸口的血肉和一顆跳動的心臟迎上了利刃。

付芝憶被這不要命的舉動給怔住了。

她不知道柳凌蔭這是要幹什麼,爲什麼會有人往敵人的劍上撲去?

很快,她明白了。

劍尖入膛,柳凌蔭被穿透之後,就勢繼續向前衝刺。

她自身的68公斤加上防護服負重的55公斤,足足123公斤一起壓向了付芝憶。

要知道,付芝憶是個風系的輕劍士,最大的弱點就是力量,而這個重量,就算是狂戰士童泠泠接起來都頗爲吃力。

被柳凌蔭雙手抱着腰一壓,兩人一塊兒倒了下去。

柳凌蔭有意爲隊友拖延時間,她緊緊地抱着付芝憶的腰,死死地將她壓在地上。

“放開我,我的胸!”付芝憶瞪大了眼睛,擡腳往柳凌蔭身下踹去,“啊啊啊我引以爲傲的雙.峰要被你壓癟了!”

柳凌蔭儘管現在兩人是你死我活的關係,柳凌蔭還是忍不住怒喝道,“吃虧的是我好嗎!”

她好歹是個C,付芝憶不穿都沒有關係。

柳凌蔭身上的血條在被付芝憶刺中了心臟之後,緩緩歸零,可就算是已經死亡,她也沒有讓開的打算。

反正她又沒有動,只是剛好死在了付芝憶身上,付芝憶自己體弱挪不開她,關她什麼事?

後面的慕一顏見勢不對,連忙跳出來,從上勾住柳凌蔭的腋下,幫着付芝憶把她弄走。

但柳凌蔭抱得極死,近三百斤的重量委實不輕,一個輕劍士、一個小刺客一時半會兒還真弄不開她。

另一邊,宓茶被扔到了地上,即使有防護服護體,她也被摔得身體一陣劇痛,只覺得幾處骨頭都被砸得出現了裂痕。

但她顧不上自己,當即回頭去看柳凌蔭。

沈芙嘉剛剛完成冰封萬物,她甫一聽到柳凌蔭的聲音,扭頭尋視,赫然看見了這令她如落冰窖的一幕。

兩人徹底愣了。

柳凌蔭——死亡。 шшш▪тTk ān▪¢ O

“凌蔭!”宓茶大腦一陣空白。

柳凌蔭死了,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和407任何一個人好好打上一次,就這樣死了。

那個自私自利的大小姐,誰都不敢靠近的大小姐,在這樣一場至關重要的考試上,爲了她而毫不猶豫地犧牲了自己。

柳凌蔭的分數不比她高多少,她們練習賽少了一場的加分,對於柳凌蔭而言,已是極其不妙的境地。

而今天——今天的這場期中考試上,柳凌蔭還有沒有如何展現過自己的實力,這個重劍士一直充當着保護她人的角色。

柳凌蔭前期從炸.彈和秦臻手裡保護嚴煦;後期又保護宓茶,她一直是被動的,一直沒有酣暢淋漓地打上一場,她的個人表現分到目前爲止沒有任何的加分點。

在中毒之時,她完全可以自己一個人跑掉,沒有人會怪她,因爲宓茶已經展現過了實力,從她的增幅出來之後,她的分數就有了保障,現在最需要加分的是柳凌蔭不是宓茶。

可她沒有這樣做。

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拋棄朋友,她的性格使得她一諾千金。

或許從很早之前,黃昊就不愛柳凌蔭了,他忘了曾經說過的“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但柳凌蔭記得。

她說了她會對他好一輩子,她一定做到。

即使這個“好”從外人的角度來看,缺乏理智,令人窒息,可那就是她愛的表現形式,她拿出了她的一切給予黃昊。

而現在,她對宓茶有了承諾。

她說過,“如果你掉出一班,我跟你一起走,直到幫助你回到一班爲止”。

她說了,她就一定做到。

今天這場考試,於其他學生而言是考試,可於柳凌蔭來說,是她將功折罪的戰役。

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從來就不是爲了自己。

宓茶雙眼發黑,她不知道這是被摔懵了,還是面前的場景令她眩暈。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理智讓她去沈芙嘉身旁尋求庇護,可感情讓她留下,甚至讓她去往柳凌蔭的身邊。

那樣驕傲的大小姐,爲了給她拖延時間,尊嚴臉面全都不要了,像個牛皮糖一樣死死粘在付芝憶的身上。

宓茶還記得,柳凌蔭有多討厭付芝憶。

她邁不動步子,但沈芙嘉卻沒有時間猶豫了。

顧不得能力耗盡,她立即趕往宓茶身側。

“沈芙嘉,等等…”嚴煦同樣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可她現在的能力不足以支撐她使用風系技能,速度上和常人無異,根本無法移到宓茶身邊。

那句阻攔剛剛脫口,沈芙嘉便已然衝了出去。

慕一顏來不及再和柳凌蔭糾纏,眼見沈芙嘉要趕來支援,她立即反手摸出了三枚蝴蝶鏢,朝着沈芙嘉心口而去。

一百多米的距離,沈芙嘉拼盡全力衝刺而來,“茶茶小心!”

這一聲急喝,終於喚得宓茶回神。

她剛一扭頭,便又見到了絕望的一幕——

沈芙嘉倒了。

倒在她身後五米不到的位置。

沈芙嘉的指尖微微顫抖着,還未從冰封萬物的耗能中恢復過來。

腳旁被她打落了三枚蝴蝶鏢,可她的背後,刺着兩根雷箭,根根透心。

明槍她擋住了,沒有防到暗箭。

她拿劍的右手還保持着前伸的動作,顯然,她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宓茶身上。

她的眼裡只有宓茶的安危,一心撲在了前方,以至於疏漏了身後。

408剩下的唯一戰力就這樣倒了,身上被雷箭附帶的電流點得微微痙攣,一根手指都控制不了,唯有一雙明眸,茫然又憂心地望着宓茶。

她還沒有從對宓茶的擔心中回神,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爲什麼突然倒地。

她還記掛着前方的聖女。

宓茶雙眸一燙,一種如岩漿流出地表的滾燙灼燒着她的眼球。

看着倒在地上的沈芙嘉,她似乎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崩斷聲。

有哪根弦,斷了。

從沈芙嘉孤身一人將她救回時,那根弦便被重重地撥揉,顫得心音紊亂,礙於戰局的緊急,被宓茶勉強壓住,只微微顫動,沒有過多的音響。

可到這時,當沈芙嘉爲了她而倒在她眼前時,那根弦終究是斷了。

它發出了一聲高鳴,尖嘯刺耳,最後垂着頭落下了琴盒,再無聲息。

她的嘉嘉、她的騎士、她的劍就此消失。

現在的宓茶,孑然一身,孤單一人。

付芝憶終於從柳凌蔭的壓制下鑽了出來,她的衣服頭髮皺皺巴巴的,可見柳凌蔭抱得有多緊。

秦臻在射出那兩根雷箭之後,腳步虛晃了一下。

連續輸出了四十分鐘,她的能力被最後兩根雷箭徹底耗盡,再沒有多餘的力量凝出技能箭。

到目前爲止,407還有一個滿血的輕劍士、一個滿血的刺客、一個受了輕傷、能力耗盡的弓箭手,和一個極具智慧的軍師。

付芝憶和慕一顏徑直路過沉默的宓茶。

現在的宓茶毫無威脅,殺與不殺沒差,她們的目標集中在了嚴煦身上。

嚴煦的能力倒是還剩下三成,可以一戰。

但她是防禦型的法師,攻擊力比407當中的任何一人都要低。

陸鴛拍了拍在樹皮上蹭到的灰,從樹後走了出來。

意料之中的結局,她的比賽,從無敗績。

她身旁站在三名蓄勢待發的隊友,而嚴煦身邊已無一人。

兩方對弈,嚴煦已然失去了手下所有的將軍。

勝負已定。

“組長,”付芝憶揮了揮手,拋了一個東西過去,“喏,我們來的途中發現了塊標記物。”

她們雖然放跑了沈芙嘉和宓茶,來也來得晚了點,但並不是空手而來,付芝憶嘿嘿笑了下,“原諒我們吧。”

陸鴛接過,翻看了一遍,確實是一塊標記物。

她朝前走了幾步,遙遙和嚴煦相望,“你手裡要是有標記物的話,那就拿出來吧,殺你們也沒多大意思。剩下這點時間不如對對數學答案,選擇題最後一題你選的是什麼?”

嚴煦不語,她手裡雖然還握着法杖,可她再沒有攻擊。

身旁是一地的狼藉,遠處是死亡的隊友——全是她的隊友,407沒有倒下一人,甚至連一個重傷都無。

她低頭,擡起了左手,摘下了眼鏡。

那雙瘦到根骨分明,甚至有些透明的手微微抖着,像是老菸民的手,被主人強行控制也抑制不了末端的顫抖。

她抓了兩次,第一次摘掉了外面的護目鏡,第二次才把眼鏡從臉上摘下來。

那副眼鏡有點舊了,框架掉了漆,露出裡面鐵灰的筋骨。

有護目鏡在外,鏡片並沒有因爲打鬥而髒,可她還是低着頭,牽起了衣服的一角,把鏡片擦了擦。

擦完之後,她又用那隻因用力過度而顫抖的手把眼鏡戴了回去。

全程,一言不發。

這個削瘦的女孩,面無表情,黑眸還是如死水一灘,古井無波。

可誰都能看得出,她在強忍哭泣。

這麼多年來,她早該明白自己不如陸鴛。

那是一座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翻越的大山,可她就是不甘、就是妄想着穿着一雙草鞋越過去。

到頭來,她還是沒能越過。

她輸了,一敗塗地。

刺客、輕劍士、弓箭手包圍着她,只要陸鴛的一句話,嚴煦以一對三,必死無疑。

兩方對峙着,在等待嚴煦回答的途中,407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那腳步沉重,不是攻科生。

她們稍稍回眸,就見宓茶拿着法杖,一步一步地朝嚴煦走來。

408的這兩個法學生隔着407的包圍圈遙遙對視了一眼,片刻,宓茶接着邁步,往裡走去。

路過秦臻和付芝憶中間時,她輕輕開口,道了一句,“讓一讓。”

付芝憶和秦臻對視一眼,同時後退一步,把路讓了出來。

僅靠一個只剩下兩三成能力的牧師和一個防禦型的法師,408毫無翻盤的可能。

哪怕她們一個都不殺,擁有兩個標記物加全員存活,407這一場的分數也已經賺夠了。

宓茶走到了嚴煦身前,嚴煦別過臉,避開了宓茶的目光。

“抱歉……”她低低地吐出兩個字,重若千鈞,壓得人喘不過氣。

宓茶搖頭,她伸出了雙臂,抱住了嚴煦。

“你很好,我和凌蔭還有嘉嘉永遠高興能有你這樣的隊長。”

比不過陸鴛那又如何。

這個世界上的天才何其多,拿第一的永遠只有一個而已。

她們不需要嚴煦那麼累,在她們心裡,嚴煦不輸陸鴛一分。

短短兩個多月,嚴煦的改變有目共睹,她是爲了408付出最多的人。

她爲柳凌蔭和宓茶編寫教案,每一天都花大量的時間給她們補習數學;

她思考如何提高成員的能力,爲沈芙嘉和柳凌蔭借來劍碼,每一週都寫好本週的訓練計劃,然後去諮詢李老師的意見;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看每個隊員的訓練錄像,兩個團技都由嚴煦主持進行。

她是408的隊長,那就不需要得到407的認可。

被宓茶抱着,那柔軟的觸感一瞬間令嚴煦雙眼發紅。

她垂下頭,閉着眼睛,沙啞地發出顫慄的聲音,一如秋風掃着脆弱的枯葉擦在了地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不如陸鴛,她辜負了她們的信任,

宓茶搖頭,她在用力地抱了抱嚴煦之後,轉身,迎着整個407,螳臂當車似的擋在了她的身前。

“標記物在我身上,”她道,“我可以給你們,但不要傷害我們的隊長。”

她不說嚴煦,她說:我們的隊長。

陸鴛挑眉,“你不會想讓我們放下武器吧。”

那是做夢。

“不用,但是你們退後一點,往後退二十米,留下陸鴛來拿就夠了。”

付芝憶和陸鴛稍有微辭,尤其是陸鴛,她總覺得宓茶的神情有些古怪——

她太堅定了,沒有一點失敗者該有的氣餒。

剛要開口,忽然旁邊傳來了抽泣聲。

幾人扭頭,就見慕一顏捂着嘴,雙眼通紅。

“……你哭什麼。”嚴煦都沒哭,她倒是哭得稀里嘩啦的了。

“沒事,”慕一顏哭着搖頭,吸了吸鼻子,“我只是覺得、覺得很感動。”

付芝憶一把拍在了她的後背上,給她拍得一個踉蹌,“別瞎幾.把感動了,就因爲你的感動,才讓宓茶和芙嘉跑回來了!”

這一打岔,讓氣氛稍有緩和。

“好,我來拿。”陸鴛應下,對着幾人揮了揮手,讓她們退後。

左右三名隊員都在旁邊,二十米的距離付芝憶和慕一顏三秒鐘就能抵達。

兩人之間不過十五米的距離,陸鴛握着法杖的手指動了動,她並非毫無準備。

宓茶的眼神給她一種不安定的威脅感。

和往常的宓茶不同,那雙圓眼裡的眼神堅定而沉着,如黑曜石一般,漆黑之中,泛着堅毅的光彩。

那不像是宓茶的眼神,更像是施展冰封萬物時,嚴煦的目光。

十五米、十二米、十米、五米——

兩人越來越近,當只剩下五米時,陸鴛停了下來,她不再往前。

“扔過來,這點距離你可以扔到了。”她收了下顎,目光如炬,顯然,她並不完全信任宓茶。

她嗅到了些許不正常的氣味。

宓茶斂眸,她沒有動,忽地輕輕地開口,“陸鴛,你體驗過被牧師治癒的感覺麼。”

“怎麼說?”陸鴛問。

“你懂得東西很多,應該知道牧師治癒術的原理。”

宓茶比劃着,跟她解釋,“每一種病傷都對應着不同的治癒術。大多時候,我們並不是靠眼睛判斷患者受了什麼傷,那樣很容易誤診。”

“我聽說過。”陸鴛頷首。

宓茶於是接着道,“治癒術分位兩部分,第一部分是讓能力接觸患者的身體,探查病因;第二步纔是治癒。”

“簡單來說,我們診斷不靠眼睛、不靠經驗,只靠咒術反應回來的信息。”

“你想說什麼。”陸鴛不解。

“你曾經問我什麼時候覺醒的能力,我當時告訴你,是十二歲。”

宓茶擡眸,定定地直視着她,“到今天爲止,我已經修習了整整五年。這期間,媽媽帶我接觸過不少病人,我的法杖裡記載了三百零六項病例,光是燒傷一項,就不下十種。”

那雙眼黑如油墨,在一片漆黑中,閃現着點點亮光,亮得滲人。

這樣的眼神令陸鴛後退了半步。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退縮,可此時的宓茶給她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

在說完這一長串莫名其妙的話語之後,宓茶手上的法杖忽然爆發出了刺眼的光芒,這光芒白的令人眼花,比之增幅的光芒更甚。

總檯之上,聞校長眯眸,視線被壓得凝成一股,深深地釘在屏幕中的白光上。

“那是……”抱着評分表的言老師一愣,手上的筆點在了表格上,遲遲無法動作。

去年家訪時,她跟着宓茶的班主任一起去過宓茶家裡。

當時宓茶的媽媽同她說起過宓茶的特殊性,最後請求校方不要聲張。

而宓茶似乎也被媽媽叮囑過,高一高二兩年裡,從未使用過這份才能。

在學校裡考了兩年的試,宓茶很清楚打分的規則。

只要她增幅這項技能一出現,她的個人表現分基本就能拉滿,沒有必要暴露自己隱藏了整整兩年的天賦。

而她之所以用了,那就只有一個解釋——

她不是爲了讓自己加分,她是爲了別的什麼。

言老師的目光被那束耀眼的白光吸引,遲遲收不回視線。

同爲牧師,儘管她現在被宓茶尊稱一聲老師,可她明白,這個女孩的路遠比自己要長遠得多。

她訥訥地自語,半晌,只來回念叨着兩個字,“宓茶……”

驚鴻一瞥過後,聞校長的注意力很快被拉了回來。

他看向了別處,先是瞥了一眼宓茶旁邊低落的嚴煦,繼而很快挪開目光——

不,不全是。

他的眼神往後移去,最終落在了遠處的沈芙嘉和柳凌蔭身上。

身爲性格溫和的牧師,宓茶不可退讓的只有一項——

生死。

唯有同伴的死亡能夠刺激到了這個好脾氣的天才。

她身旁的劍不止是爲了保護她的身體,更也是爲了保護她心中的枷鎖,防止其中的惡魔臨世。

當劍隕落,山窮水盡之時,聖女手中的法杖所閃耀着的,再不止是溫柔的聖光,她將代替騎士出征。

那柄銀白的法杖在她手中,既可以治癒衆生,亦可屠殺萬物。

宓茶的溫柔善良,是上天賜予她制衡這份屠城之術的法寶,可現在,她要暫且收回了。

光芒亮起的一瞬,宓茶黑眸中充斥着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戮。

那並非她的本意,只是被技能所牽引,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

光芒甫一亮起,一直沉默的嚴煦倏地身形一動,朝着陸鴛撲去,五米的距離她們拉近了一半。

407全員立刻往前衝來,儘管宓茶只是個牧師,沒有任何傷害,可這束光給她們的第一反應只有兩個字——

危險。

陸鴛立即後退,可她剛想移動身形,忽地身上一重,這種量不是十斤、二十斤,而是如泰山壓頂一般,直接將她摁倒在地。

低頭一看,防護服上的血條竟已成了空條!

三秒鐘的時間,慕一顏是動作最快的,可當她離陸鴛還有兩米距離之時,忽地地動山搖,高速衝擊的水柱拔地而起。

水龍盾破土而出,如高不可攀的鐵柵欄一般,將宓茶嚴煦和陸鴛一同圍困在了其中。

陸鴛大駭。

她百思不得其解,爲什麼自己會突然死亡,明明前一秒她的血條還是滿的,可下一秒就已然清零。

她跪在地上,震驚地凝望着宓茶,而宓茶也不多解釋,這團白光耗盡了她所有的一切,能力枯竭,將她的理智扯回來了許多。

眼中的殺戮消失,又變回了平常柔軟的小姑娘。

她像是被抽離了靈魂一樣,整個人往前踉蹌了一下,臉色和嘴脣皆泛起了蒼白,全然一副透支的疲憊。

但她顧不得休息,蹲下來就從陸鴛腰帶裡翻找標記物。

局勢一瞬間扭轉,運籌帷幄如陸鴛,這是第一次體驗到死亡的滋味。

“你……”她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便被防護服的死亡系統給截住了聲音。

嚴煦明白她想問什麼,於是替宓茶回答了。

“宓茶和普通的牧師不同,”她淡淡道,“如她所說,牧師的治癒術是先‘診斷’,再根據病情而‘治癒’,換而言之,治療前要先提取病毒進行分析。”

“普通牧師的任務是消滅那些‘病毒’,而宓茶每提取一次‘病毒’,她的體內就會儲存下該病例中的‘病毒’樣本。”

嚴煦舉例道,“比如剛纔柳凌蔭被慕一顏的毒鏢射中,只要宓茶的治癒術治癒過柳凌蔭,她就能將毒鏢上的毒複製到自身的體內,在必要時轉接、並放大,投到別人身上。”

宓茶接觸過三百餘種病例,體內便存下了三百多種攻擊方式。

這一次在陸鴛身上,宓茶轉移的是第一次練習賽時,沈芙嘉被508諸葛弩射中心臟的病情。

複製過來的病因投放在陸鴛身上,使得陸鴛的心臟在一瞬間被射穿,她自然會當場斃命。

陸鴛震撼無比,她從未聽說過牧師有這樣的能力!

而且前面的練習賽當中,如果宓茶使用過了,她應當會得到情報纔對!

“還記得你開學初,曾在八樓的訓練室前,邀請宓茶加入你們組的事情麼。”

嚴煦回答了她的疑惑,“你們走後,宓茶就叫我不要擔心,她說她有自保的方法。之後她就給我演示了一遍。”

“我第一次見到時,比你還要震驚,從來沒有想到以柔弱著稱的牧師會有這樣逆天的技能。”

宓茶找到了陸鴛的兩塊標記物,站起來,愧疚地對着陸鴛笑笑。

“當時嚴煦跟我說,這件事要保密,連凌蔭和嘉嘉也不能說,平常的練習賽裡也不要用,只有大考當中、逼不得已時才能使用。”

她抱着三塊標記物,內疚地將陸鴛扶了起來,“對不起陸鴛,我騙了你。”

在陸鴛準備過來拿標記物時的那一長段解釋,是宓茶在爲水龍盾的醞釀拖延時間。

這方水龍盾徹底耗盡了兩人的所有能力,現在宓茶和嚴煦的體內空空如也,什麼都不剩了。

聽完解釋,陸鴛瞌眸。

天地之廣,超出她所預料。

是她輕敵了。

但她並不後悔,相反,還有些躍躍欲試的好奇和興奮。

能被牧師傷害,這種體驗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有的。

對於陸鴛來說,這是很有趣的現象,能有這樣的體驗,比再考一次第一有價值多了。

她不在乎分數,可她對這項能力很感興趣。

宓茶把所有的標記物遞給嚴煦,嚴煦依舊情緒低迷。

宓茶於是伸手,扯開了嚴煦的嘴角,讓她笑一笑。

“你看,現在陸鴛倒在你的腳邊了。”她稍稍擡頭,那雙黑眸望着嚴煦,深邃,且滿載溫暖的希望。

“嚴煦,一個人實在辦不到的事情,你可以叫上我們一起。”

她彎眸,回到了那天嚴煦勸她加入407的走廊。

一模一樣的笑容,亮若星辰,璀璨靚麗,有着春的氣息,柔軟、充滿勃勃生機。

這是十七歲的女孩對好朋友才能露出的笑容,僅此一份,無法對外出售,如同葡萄酒非葡萄釀造不可,嚴煦於這份甘美的笑容而言,正是最頂級的葡萄,必不可少。

“我們是同伴呀。”她上前一步,合攏了嚴煦的手,讓她將三塊標記物握緊掌中。

兩個半月以來,這是408第一次拿到全部的標記物。

她代表408的隊員,把這份殊榮獻給她們的隊長。

嚴煦一怔,她的雙眼還有些微紅,可若要盛放這樣的笑容,她必須打掃乾淨眼中的陰霾和灰塵,否則會弄髒了這份珍寶。

她跟着抿脣,淺淺地笑了。

“嗯。”

她記得的,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她有一個出色的團隊。

陸鴛坐在地上,擡了擡眼皮,看着兩人開心地笑着,她倒也不急,畢竟,這場比賽註定了407纔是贏家——

儘管宓茶爲嚴煦儘可能地拖延了時間,但這臨時放出的水龍盾只有三分鐘的時限。

此時距離考試結束卻還有二十分鐘。

當水龍盾散去,宓茶和嚴煦毫無能力,外面407的幾個攻科生卻龍精虎猛,攻擊性不減。

在水柱消散的一瞬,一柄長劍、一枚柳葉刀便破空而來,精準地刺到嚴煦和宓茶的心口。

408就此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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