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嘉趕到東南角有一會兒了, 雖然是模擬真實場景的實戰演練,但到底還是在人工的場地上進行的,也就是說,這塊區域是呈規則的形狀, 有頂點可觸碰。
她估計着宓茶的速度可能沒有那麼快, 於是暫且現在周圍尋找了一會兒, 看看能不能碰巧被她遇上點什麼。
然而, 等她將周圍的綠地排查了一遍之後, 依舊沒有看見宓茶的蹤影。
沈芙嘉有些擔心了, 她打開通訊器, 想問問宓茶走到了哪裡,可當她按下宓茶的私人頻道鍵之後, 許久也沒有人接聽。
這一下子, 沈芙嘉立即大腦一白,開始慌了。
只有兩種情況宓茶不會接她的通訊——
要麼她面前有敵人,她被逼得縮了起來, 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要麼, 已經死亡。
哪怕只是第一種情況,十有八.九也會引向第二種。
沈芙嘉立即打開公共頻道, 詢問嚴煦和柳凌蔭,“你們有誰和宓茶聯繫過麼。”
“她不是去你那邊了麼。”柳凌蔭問。
嚴煦細膩一些,敏銳地察覺出了不對勁,“她失聯了?”
“我聯繫不上她。”沈芙嘉撫着額頭, 她現在的心情真有點焦頭爛額可形容。
還說什麼她會保護她,結果連面都還沒有見到, 宓茶就已經和她斷開了聯繫。
如果宓茶真的就此死亡,她這一場的能力分數將慘不忍睹。
這不是先前的練習賽只看團隊分, 在之前的練習賽上,只要團隊勝利即可,但這一場期中考試重點還是落在240分的個人分數上。
宓茶連一次吟唱都沒有就下場的話,就算老師們想要給她提分也無計可施。
這不是掉出一班那麼簡單的事,或許宓茶會直接從一班降到八班,儘管宓茶的性格不錯,從未在學校裡樹敵,但是一個尖子生忽然掉到最差的班級裡將會遭到怎樣的冷眼,沈芙嘉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慄。
E棟的制度雖然促進了學生們積極拼搏,但同樣的,也會激起最底層學生們的不滿。
每一天,當他們經過豪華的E棟時,心中的嫉恨都在累積。
沈芙嘉絕不能讓宓茶掉落進那樣的羣體裡,環境的影響是巨大的,一旦宓茶落入那樣的環境中,接下來的一年半,她恐怕再也無法回到一班。
從前的宓茶待在平行班裡,她的性格於是趨向平庸,甚至有些自卑。
初到一班時,她連頭都擡不起來,像村裡的姑娘進了大都市,不敢和周圍的學霸們對視,生怕自己被人討厭。
可這兩個半月以來,宓茶被一班的氣氛所帶動,她像是縮在殼裡的烏龜,好不容易伸出了點小腦袋,變得積極樂觀了些許,如果在這時候進入全校最差的班級,宓茶在408裡所建立起來的一切進取、自信,都將灰飛煙滅。
而她,也再難見到宓茶。
“我去找她。”丟下了這句話,沈芙嘉立即行動,頻道里的嚴煦馬上制止,“你要去哪裡找?這片場地那麼大,你知道宓茶在什麼地方?”
“通訊無法接通,基本就是死亡了。”儘管柳凌蔭也不願意宓茶離開,可現在事實已經如此,沈芙嘉如果亂跑,那隻會把她自己也搭進去。
“沈芙嘉,冷靜點,隨意行動,你120分的配合度會被扣的。”
“那宓茶怎麼辦!”
這一聲低喝,令408的頻道陷入了死寂。
半晌,嚴煦似乎嘆了口氣。
“現在是十點二十,沈芙嘉,十一點前你要趕來東南角和我們匯合。”
沈芙嘉一怔,她沒有想到,這句話會出自素來冷漠的嚴煦口中。
兩個半月的集體生活,她們身上確確實實有所改變。
“而且,我要你保證,遇到危險立即停止搜尋。”嚴煦按着通訊的按鈕,開口,低聲道,“我們不能沒有你。”
沈芙嘉垂眸,末了,淺淺勾脣,“好,我會的。”
說罷,她鬆開了通訊按鈕,腳尖點地,如箭矢一般朝前衝去。
即使只有一線希望,她也願意去嘗試。
冥冥之中,沈芙嘉不相信宓茶會這樣輕易死亡。
她是錦大附中有史以來的第一位拿到299分的牧師,她是天才,可從不驕傲,謙虛到了讓人幾乎忘了她的能力。
國慶以來的整整一個月,她將宓茶的一切努力都看在眼中。
這個已經站在了全省、乃至全國同級生頂端的女孩,依舊每天抱着小本子,認認真真地從媽媽那裡、從同學那裡補習。
她聽從了嚴煦的建議,學着訓練如何“分心”。
夜晚降臨,宓茶每天在爲沈芙嘉開滿[恢復]、[增幅]的情況下刷卷、讀書。
她是個被寵愛着長大的女孩,可一點兒也不嬌氣,凌晨三點,回宿舍前的一個六塊錢三明治就能讓她覺得今天是值得開心的一天。
沈芙嘉從未如此喜歡過一個女孩兒。
她值得留在一班,她必須留在E408。
這一邊沈芙嘉獨自進行地毯式搜索,她躍上最高的樹枝,只要望到了可可樹,便趕去排查。
如今唯一的線索就是宓茶最後留下的那句,“旁邊有很多大樹,很高,有可可樹,上面結了可可果”。
靠着這一單薄的線索,沈芙嘉能否找到宓茶還未可知,另一邊,嚴煦和柳凌蔭已然在東南角匯合。
“既然沈芙嘉暫且無法歸位,那我們就只能填補上她的空缺。”嚴煦分析道,“這張圖裡看不到什麼特殊地標,全是普通的草木,只能去中線察看。”
“記住我們今天的戰略,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自己的能力展現給評分老師看。到時候打起來,實在不行就跑,但一定要找到機會‘出風頭’。”
兩人剛剛碰面,才說了幾句話的功夫,遠處便傳來了草葉被踩踏的聲音。
柳凌蔭立即拔劍,等她看清了來人之後,愣了一下,“兔子?”
壓折了雜草的,是一隻胖胖的野兔,它雙眼漆黑,皮毛呈斑駁的灰褐色,懵懂地朝兩人跳來。
實戰演練裡是有動物的,爲了追求逼真,總檯錄入了些許動物的模型數據,除了沒有生命以外,其他地方和真正的動物一模一樣。
不是敵人,只是路過的兔子而已,柳凌蔭鬆了口氣,將劍收了回去。
嚴煦瞥了眼兔子,一開始她同柳凌蔭一樣不以爲意,然而,在兔子逐漸靠近的途中,她猛然發現了些許不對勁。
“不好!”法石亮起綠光,風系能力加入,嚴煦一把扯着柳凌蔭的肩膀往後閃了數丈。
在她們退後的一霎,呆萌的兔子倏地被炸成了碎片,火光伴隨着爆炸聲,將她們原本的地方炸得焦黑,如果她們遲了幾秒,恐怕不死也會流掉大半血量。
就在兔子挺起胸的那一瞬間,嚴煦敏銳地看見了它屁股底下一閃一閃的紅光。
活體炸.彈。
殘忍而有效的做法,令人後怕不已。
有迷你炸.彈,那麼也就是說——
眼眸一橫,嚴煦立即瞥向斜方,這是刺客的伎倆,慕一顏一定就在附近。
經此一遭,柳凌蔭再不敢掉以輕心,聚炎握於掌中,火凝空驟開。
對手是連勝三場的407,她不敢小覷,這一場絕不能保留實力,一旦保留,很可能就再無機會使用。
半徑三米之內,嫩綠的芭蕉科葉快速被燙幹了水分,變得捲曲焦黑。
然而兩人戒備了許久,都在沒有等來人影或是下一次攻擊出現。
“是隨機投放……”嚴煦喃喃自語着,反應了過來,“不是針對性的襲擊!她們隨機在動物身上投放了炸.彈,只要遇到熱源就會爆.炸。”
“什麼?”柳凌蔭有點被驚到了,“她們還是高中生嗎?”
這哪還是什麼高中生的考試,簡直像是恐怖.襲.擊。
早在入場之前,407就以慕一顏的名義購買了大量的迷你炸.彈,人手數枚。
這一場將所有隊員拆開打散隨機投放的規則,對於408來說是劣勢,可反倒成了407的優勢。
因爲如此一來,她們便能快速將炸.彈分佈全場。
第三次練習賽後,陸鴛便猜到了學校的意圖。
期中之前最後一場練習賽將她們兩兩拆開,那不是學校的一時興起,而是在暗中提醒學生——
「給你們個機會熟悉這個套路,之後的考試裡,你們也會被這樣拆散。」
嚴煦想過被拆散的可能,但考慮到學校裡還有手無縛雞之力的牧師學生,她本以爲最多隻是沿襲上一次的兩兩分組。
畢竟就連高考當中,也沒有拆散的規則。
兩兩拆分,已經算是加大了難度,萬沒有想到校方如此嚴苛,連柔弱的牧師也不放過。
407預料到了規則,於是得以有所準備。
柳凌蔭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也就是說明,這場比賽的地圖被407到處埋下了炸.彈,也許是偶爾飛過的一隻鳥,也許是一棵不起眼的樹,也許就在她們腳下的土地裡……
除了她們自己,沒有人知道何時會被炸.彈炸傷,整片雨林儼然已經成爲了由她們操控的雷場。
“把聚炎收好。”嚴煦擰眉,開了兩個隨身護盾,“那隻兔子之前一直沒有爆.炸,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熱感彈,靠識別溫度而爆。我的水系護盾能隔絕些許人體的溫度,但靠得太近一樣有被炸的風險。”
“這東西應該不便宜吧。”柳凌蔭納悶地抱怨,“一羣未成年的學生,她們從哪弄來的?”
嚴煦不語。
她不知道,但八成和陸鴛脫不了關係。
“別想這些,快離開這裡。”她拉住了柳凌蔭的手,逃跑似離開。
儘管是迷你型,可炸.彈.爆.炸的動靜絕對不小,407總有人會注意到這邊,很快就會趕來。
嚴煦猜得不錯,西南方一公里之外,陸鴛和秦臻立即接收到了信號。
不必陸鴛開口,秦臻當即躍上樹頂的枝幹。
那雙眼睛裡的晶狀體忽然往後“縮”了些許,像是鏡頭在調節遠近,給那雙眼睛增添了些許機械的色彩。
“東南……”她鎖定了目標,從樹上躍下,扭頭詢問陸鴛,“去嗎?”
“等等付芝憶和慕一顏。”陸鴛道,“誰讓我們組都是弱雞,正面單對單的遇上408,沒一個能打。”
她說着竟然直接盤腿坐在了地上,像是準備休息一會兒。
“你去樹上乘乘涼,”她自己坐了,還不忘貼心地照顧隊友,“阿傻和大黑已經去中線找了一會兒標記物了,估計馬上就能回來。”
儘管已經聽過了很多次這個叫法,秦臻還是有些不適應。
“你這麼叫他們,他們真的樂意麼。”
陸鴛聳肩,“他們沒說不行。”
“因爲他們不會說話……”
秦臻說着,還是依言躍上了高處,陸鴛自然不是怕地上擠才讓她上樹的,無非是讓她放哨。
秦臻在上面待了一會兒,閒得有些心慌,忍不住問向陸鴛,“期中考試不是贏了就行的,還要打表現分,是不是積極一點比較好?”
“那你就繞着四周,把每棵樹都爬一遍吧。”陸鴛把地圖蓋在了眼睛上,“我就認真研究一下地圖。”
“你只是戴了個眼罩準備睡覺吧……”
“記得保護好我,暗衛守護者。”
秦臻沉默了一會兒,她不想吐糟,那不符合她的性格,可她有時候真的忍不住。
……
這一邊,陸鴛和秦臻派出了亡靈搜尋標記物,自己等待着同伴的匯合;另一邊,嚴煦和柳凌蔭駛往中線,尋找標記物。
而沈芙嘉則挨樹挨草的尋找宓茶的蹤跡,她跑了近半的地圖,把有可可樹所在的四周都找了一遍,同時不斷嘗試着用通訊器和宓茶聯絡。
“茶茶——”她焦急地揚聲大喊,“你在哪裡,回答我——”
顧不得聲音會引起敵方的注意,或者說,沈芙嘉希望宓茶只是因爲外面有敵人而不敢出聲,如此一來,自己引起的動靜就能將敵人吸引過來,替她擺脫困境。
“茶茶——”
但整整半個小時,沈芙嘉沒有得到一聲迴應,標記物倒是被她翻到了一個。
看着手中的標記物,沈芙嘉忍不住長長嘆氣。
“小寶貝,我現在要找的可不是你啊……你看到茶茶了嗎。”
標記物安安靜靜地躺在她手心裡,沒法回答沈芙嘉的問題。
時間每一次地流逝,都令她心情沉重幾分,到了最後,沈芙嘉自己都沒了底氣。
或許如柳凌蔭所說,宓茶依舊失去了考試資格。
“茶茶,你到底在哪裡……”沈芙嘉頭疼萎靡,聲音也無奈而擔心,分貝降了下去,近乎自語,“就算是‘死’了,你也摘下護目鏡,稍微迴應我一聲啊……”
“茶茶——”再一次不抱希望地呼喚,然而這一回,沈芙嘉得到了迴應。
“嘉嘉,我在這裡!”
這聲音有些古怪,像是捏着嗓子發出的,但這麼久以來終於得到了迴應,沈芙嘉精神一振,扭頭朝着聲音的來源望去,剛朝前邁了兩步,一股凌厲地劍風迎面襲來。
她立即側身閃過,下一秒,茂密的闊葉被破開,寒光閃爍的劍光直面衝來,伴隨着一聲嬉笑:
“沒有茶茶,你看憶憶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