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期中考試還有六週, 408先失去了五分。
她們沒有輸,但平局的戰況沒能給她們帶來加分。
在這場苦戰之後,但宓茶明顯感覺到,寢室裡的氣氛變了, 變得比剛開學時更加緊張, 雖然只是小小的五分, 卻給408的每個人都帶來了極大的影響。
柳凌蔭和嚴煦的狀態極差, 她們像是緊繃的弦, 處於一種危險的沉默狀態, 看似風平浪靜, 實則稍一觸碰就會崩斷。
相較而言,沈芙嘉的狀態還算正常, 她雖然心有不甘, 但結局已定,除了接受也沒有別的選擇。
上完週三的課程之後,接下來將放一個禮拜的國慶和中秋, 假期結束之後緊接着開始第三次練習賽, 也是期中考試之前最後一次練習賽。
週三放假之前,各班班主任進入各班講解第三次練習賽的事宜。
李老師依舊言簡意賅, 快速略過假期安全事項的叮囑,直接進入比賽的程序。
“和同班的同學打了兩場之後,相信你們對規則有了一定了解。所以這一次,我們將迎來新的對手。”
她眼眸微瞥, 瞥向了教室之後——高三二班所在之處。
“有些同學已經知道了,這一次, 我們將和兄弟班級兩兩對戰。”
宓茶第一反應看向旁邊的陸鴛。
顯然,陸鴛就是那個“有些同學”。
陸鴛發現了她的目光, 扭過頭來,面露了然——
今天又有數學考試。
如今只要宓茶一用探究的目光看她,陸鴛就知道,宓茶要給她上供零食了。
“不是,今天沒有貢品啦。”宓茶搖頭,小聲開口,“今天考函數,我覺得沒有大問題。”
沒有貢品,陸鴛於是又把頭扭了回去。
上面的李老師懶得理會偶爾的悄悄話,她兀自往下講,“我們班是四個女生組、八個男生組;二班男生組多一個,所以對戰表要靠抽籤決定。”
“他們班的九組男生會先抽一組出來,混到女生組的籤中,和我們班的女生組對戰。放學後各寢派代表去行政大廳抽籤,抽到誰就是誰。”
和兄弟班級對戰,除了幫助學生接觸更多的對手、吸取經驗以外,最重要的一點是,用以控制平衡。
練習賽的加分制度事實上是存在些許不公平的,如童泠泠所在的507,她們組的實力放在全校可以名列前茅,但整整一個月下來,一分未加。
這並非她們不夠強,而是源於507一開始遇上的組合便是實力超前的組合。
可與此同時,其他班級裡比507弱許多的小組,卻因爲對手本就不夠強悍,連着加上了十分。
對於後者而言,固然能對其起到激勵作用,但對於507來說,存在些許偏頗。
所以,每次大考之前,錦大附中都會安排一次兄弟班級的對戰。
理論上,一班學生的水平會比二班高、三班會比四班高,以此類推,通過班級對戰的模式,給前面班級的學生一個加分的機會,也讓後面班級的學生看到自己和前者的差距。
畢竟,在直升考和高考時,她們的對手可不是自己班上的學生,而是全校乃至全省的學生,不能永遠蜷縮在一班之內。
李老師講完便宣佈放學。
從現在開始,一直到下週四都是國慶的小長假。
不過在放假之前還需要去行政大廳抽籤,抽籤的人選本不必多說,該是嚴煦前往,但當幾人聚在一起時,宓茶發現,嚴煦的情況有些不對。
她向來不苟言笑,可那不代表她冷酷無情,只是生性如此,然而,今天的嚴煦臉色格外冷俊。
臉色差的不止嚴煦,還有柳凌蔭。
自練習賽回來之後,宓茶還沒聽過柳凌蔭說過一句話。
她不知道兩人吵架的事情,但兩人之間的氛圍明顯不對勁。
昨晚的數學補習時,柳凌蔭不僅沒有參加,甚至還直接離開了寢室。
兩人的關係降到了冰點,明明住在一起,可渾然一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狀態,比剛剛開學時還要冷漠。
第二場練習賽帶來的不僅是分數,也如一把鐵錘,砸碎了408先前的表面平靜。
於嚴煦來說,她生氣柳凌蔭的輕敵。
她不需要柳凌蔭能打贏童泠泠,可至少也該制衡。
因爲柳凌蔭的過早死亡,導致她們整場都十分被動,如果507不是選擇了那麼極端的打法、沒有采用獻祭的形式,而是傳統的對陣,那麼她們必敗無疑。
而柳凌蔭則不滿嚴煦的臨時改動,明明一開始說好了會在後面支援,可在她最需要嚴煦的時候,卻連嚴煦的人影都看不見。
臨戰改招是大忌,身爲指揮,嚴煦絕不可以朝令夕改,還改得一聲不吭。
誠然,兩人的出發點都不壞。
柳凌蔭並未怠戰——至少比賽當天絕無懈怠,只是當時的姿勢註定了她的視線處於下方,只能看見敵人的下身,難以料到背後有偷襲;
而嚴煦的本意也是好的,不率先解決弓箭手,後續的比賽將會存在很大的麻煩。
誰也不是故意挑事,但造成的結果讓人不滿。
兩人之間的氣氛極其冷淡,宓茶來回看了看,只得爲她們找個輕鬆愉快的話題出來。
“好了嘛,別生氣。”她拉住了嚴煦和柳凌蔭的手,高興地看向柳凌蔭,“凌蔭,之前不是說了國慶一起出去吃火鍋嗎,我們什麼時候去呀?”
柳凌蔭將手抽了回來,冷冷地瞥了嚴煦一眼,“不了,我家裡有事,國慶就不住校了,你們自己去玩吧。”
“你國慶要回家?”宓茶微愕,“那訓練怎麼辦?”
國慶回來便是第三次練習賽,如果柳凌蔭回家,不止她自己幾乎沒有時間訓練,團隊的訓練也會因此受到影響。
高三這年,沒有人會在國慶時回家,最多也就分出一天出去玩一玩。
“愛怎麼辦怎麼辦。”柳凌蔭說罷,轉身率先回了宿舍。
嚴煦見此,雙眉皺得更死,擱下一句,“我國慶不出校,你們兩去玩吧。”接着同樣離開了走廊。
沈芙嘉和宓茶麪面相覷,眨眼之間,四人的團隊就朝着三股方向分離。
“那隻能我們先去抽籤了。”沈芙嘉暗暗嘆了口氣,沒有爲宓茶爭取到第二次練習賽的五分,她心中固然懊惱,但既然已經是過去式,就不該過多糾結,正確的做法是反思總結,在下一次的比賽中杜絕這次的失誤。
可比賽過去了四天,408遲遲沒有召開反思總結的會議。
之前一個月裡的團結和諧宛如曇花一現,只浮於表面,脆弱得一碰就散。
其實誰都明白,408這個組合中存在的人際問題有多嚴重。
沈芙嘉和柳凌蔭的恩怨不必多說;柳凌蔭和嚴煦兩人性格也算不上和善,在她們沒有建立緊密的關係之前,一點小事就能輕易點燃整片炸.藥。
她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真真正正破冰的契機。
眼下這個局面,第三次練習賽結果堪憂,恐怕還不如這一次的分數。
如果不能在賽前解決柳凌蔭和嚴煦之間的問題,那麼往後的每一場比賽,她們還未上場便已然先輸了一招。
但要解決這個問題談何容易,柳凌蔭和嚴煦兩個人本就不是好說話的性子。
一個大小姐脾氣發作起來跋扈得讓人頭疼,一個向來喜歡獨來獨往,性格孤傲。
要想讓這樣石頭般冷硬固執的兩人重歸於好,不是旁人勸上一兩句話就能做到的。
在柳凌蔭獨自回寢之後,不過半個小時,柳家的轎車便停在了校門口。
她一聲招呼不打,東西也不必收拾,直接坐上了車子回家。
行政大樓頂層,隔着落地的玻璃窗,有兩雙眼睛目送着車子離去。
“如您所見,”幹練的女聲響起,“這樣下去,第三次練習賽408必輸無疑。我的提議是,在國慶結束之前將宓茶換到407當中。”
站在窗前的男人回眸,這是個年約三十上下的男人。
他在聽完女人的提議之後,餘光睨向了身後的女教師,一雙黑眸似笑非笑。
“李老師,你對於班上每個同學都如此費心麼。”
費心二字被咬得玩味,李老師聽出來了,這是諷刺。
“聞校長,‘優待優秀的學生’這一教學理念是您提出來的,那麼爲宓茶開一次特權又如何?她是很好的苗子,不該折在這裡。”
聞校長頷首,“不錯,優待優秀的學生。”
他轉過身來,逆着窗外的陽光,直視面前的李老師。
“可宓茶她,是優秀的學生麼。”
李老師一愣,擁有299的能力分,難道宓茶還不算優秀的學生?
“文化科自不用說,她不過是一班的吊車尾而已,談不上優秀。”
男人踱步,緩緩開口,“在能力上,她的確有很好的天賦,但那不是因爲她的努力、她的刻苦或是她付出了什麼而得到的這份優異,僅僅是因爲她有一個很優秀的母親而已。”
“她自己做了什麼呢?”他靠近了李老師,低聲地私語,“都是錦大附中的學生,你告訴我,憑什麼單單宓茶能夠得到一個‘成員實力又強、關係又融洽’的完美團隊?憑什麼別的學生輪不上這種好事?”
他退開了半步,可身上的氣勢低沉得讓人感受到壓迫。
“在我的學校裡,沒有不勞而獲這個詞。”
“我將實力強悍的隊友匹配給了她,如果她無法駕馭,那麼就證明她的實力不足以留在一班,趁早離開,去適合她水平的班級裡學習,對宓茶來說也是一種好事。”
“可是……”李老師欲言又止,她實在不捨讓一個能力這麼出衆的牧師離開她的班級。
聞校長擡手,示意她噤聲。
“想想看,宓茶大學畢業之後會是一個什麼情景。”
他轉身,將辦公桌上的資料移到李老師面前,“憑她的能力數據,她會是軍隊乃至國家想要招攬的對象,在將來的日子裡,和她共事的人又會是什麼樣的人?”
是和宓茶一樣優秀、甚至比她更加優秀的天才們。
“頂尖的強者們不是綿羊,他們不可能溫馴。如果宓茶連和408那幾個小姑娘們都無法好好相處,她未來該如何和那些個性迥異的天才們共事?”
薄脣微勾,男人笑了,“你希望五年後宓茶哭着跑回來,伏在恩師的膝頭,請你再幫她打造個適合她的團隊:要所有人實力頂尖、要所有人團結和諧、要所有人都親如兄弟姐妹。”
“那時你該怎麼回答,你是打算告訴宓茶說‘我可憐的寶寶受委屈了,老師這就去找能協的會長和軍區司令談談’麼?”
李老師沉默。
話鋒一轉,聞校長收斂了笑意。
“宓茶的能力技能已經不再是我們培訓的重點,她在家裡有更好的老師。她來錦大附中,不是因爲這裡有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牧師可以對她進行技術上的指導,她來這裡,是爲了學點別的本領。”
“給她一個完美的組合可以麼,當然可以。但那是在替她粉飾問題,這是偷懶的教學方法,是身爲班主任的你在怠惰。”
聞校長挑眉,“我一直不想提這點,不過看來我不得不問了,從開學至今,你在明知道408存在問題的情況下,你做了什麼?”
李老師一噎,“在第一次練習賽之前,408似乎就已經解決了內部矛盾,後續她們也提出要自主訓練,所以我就沒有過多幹涉……”她說到最後,停了下來。
她反應了過來,這其中確實有她的疏忽和不作爲。
見她已經明白,聞校長便點到爲止。
他願意給手下的老師留一點顏面。
拍了拍李老師的上臂,他道,“不要再想着特殊對待宓茶,她不會喜歡這種特權。作爲班主任,你要做的是引導支持,而不是因爲花卉品種珍貴,就特地爲她單獨建造個高級的溫室。”
話到了這個地步,李老師暗暗嘆了口氣。
“是,我明白了。”
宓茶的問題暫且不提,讓她擔憂的還有另一個問題。
“有關507那個小組……”
校長了然,“獻祭這一點,確實是爭議很大的問題。”
檯面上,學校不能容許學生學習這種靠傷人來強己的邪術,但私下裡,這些陰邪之術之所以層出不窮,確實有它該存在的必要。
獻祭大致分爲兩類,一類是消耗他人能力的獻祭;一類是消耗他人生命的獻祭。
前者無傷大雅,總歸能力能夠慢慢恢復,但後者一直在外界飽受爭議。
一方面,剝奪他人生命無疑是違法的行爲,但另一方面,總有些時刻,有些人需要犧牲——但不是在高中裡。
“這次她們的戰略分被扣了一些,目的就是讓她們明白,學校不支持這種做法。找個機會和507談一談,不要太嚴厲,未免引起學生逆反心理,後續的比賽裡,讓她們儘量不要用這種極端的方法。”
李老師明白了,“是。”
……
校長室這邊發生的一切,現在宓茶毫不知情,她正和沈芙嘉待在行政大樓的一樓大廳,等着抽籤。
一同來的有慕一顏、508的法師文瑩,以及507的巫師。
前面兩人和宓茶沈芙嘉打了招呼,507的巫師則獨自一人,沉默地待在角落裡,渾身都寫着一副生人勿近。
接連的兩次失敗令她們極其受挫,只希望第三次練習賽能夠讓她們挽回些許一班學生的顏面。
文瑩的臉色也不算開朗,這次練習賽她們小組的成績在班上算是倒數。
但早在知道對手是陸鴛時,508全員就有了心理準備,如今比賽結束,雖然失落,但更多的還是如釋重負。
“比都比完了,也沒什麼好糾結的。”文瑩苦笑道,“不過也是好事,遲早都是要遇上的,在練習賽遇上總比在期中考試時遇上好。”
說到這裡她笑着看向了沈芙嘉和宓茶,“不過這樣一來,我們都和407比過了,下一次班內對戰,很可能就是你們和她們了。”
宓茶嘆了口氣,別管下一次了,這一次僅是個平局就鬧得組內很不愉快。
如果第三次練習賽再無加分,她擔心期中考試會有個慘不忍睹的分數。
一旁的慕一顏見宓茶沮喪,遂安撫道,“別擔心啦,打了那麼多次實戰演練,之後總該輪到擂臺戰了。如果我們兩組遇上了,那我們的配置在擂臺上可不如你們有優勢,秦臻和我要是被困在小方臺上就成了廢物,說不定是你們贏呢。”
雖是安慰,但她的語氣裡不自覺流露出一股自信,彷彿已然確信自己的組合會贏來勝利。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兩次全班最高分,的確能夠鼓舞人心。
幾人說話之間,教務處的老師帶着簽出來。
她搬了把椅子坐下,伸手拍了拍桌子讓學生安靜,“一班的男生去左邊抽;女生來右邊。二班只有三個女寢,所以右邊籃子裡的四個籤中有一個是他們補過來的男生寢室。”
桌子上放了兩個小籃子,籃中盛放着一些摺疊好的小紙條。
沈芙嘉排在了倒數第二個,她們不急,抽到誰都是天意,看運氣的事情沒什麼可急的。
四個籤裡三個女寢,一個男寢,不管抽到哪個兩人都無所謂。
雖然按照國家規定,男生和女生的能力考試分開進行,但大家是同一個學校出來的,實力從來不因性別而決定。
法學生自不用多說,高中的女孩子們普遍比男孩早熟,在學習上更加刻苦勤奮。
法學的年級排名中,前十名有七成左右都是女孩,在法科的競技上,女生絕不比男生要弱。
唯獨在攻科生當中,男性稍微佔據了些許體格優勢,但這些許的優勢,未必是制勝的決定性因素。
也是因爲如此,所以錦大附中並不拘泥於性別,女生不夠就用男生補,老師對此也不會過多囑咐女孩子要小心云云。
男女不必分得清清楚楚,好似兩個不同的物種一般。
宓茶站在沈芙嘉的旁邊,她們前面是慕一顏和文瑩,等兩人抽完,沈芙嘉上前,從餘下的兩個紙條裡打開了一個。
就見上面寫着:
E303
“303?”宓茶眨眼。
教務處的老師瞥了一眼,隨後低頭登記,一邊順口解釋道,“303,就是二班那個男生小組。”
“他們的實力不錯的,前面兩場都贏了,已經加了十分。”
“E303?”沈芙嘉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古怪。
宓茶以爲她不想和男生對上,於是安撫道,“沒關係的,和誰打都一樣,我還從來沒有和男生打過呢,說不定會很有意思。”
“啊不…”沈芙嘉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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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303……有兩個她認識的熟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