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嚴琦與奈何橋之間尚有一段距離，然而孟婆那淡然的一個眼神卻令其脊背發寒，這種修爲之恐怖，乃是嚴琦生平僅見。
“實力，這纔是真正的實力啊！”強行令心中的情緒平靜下來後，嚴琦凝重地對自己說道。
慕容芸嫣看出了嚴琦神色的變化，咧嘴一笑解釋道：“奈何橋頭的那位便是孟婆大人了，別以爲你看到的孟婆大人是真實的，其實每一個城池的九曲幽冥域裡，都有一位同樣的孟婆。”
“每一個九曲幽冥域都有？難道這是……分身？”
這句話再次讓嚴琦的心中驚濤駭浪，本以爲看到的孟婆已經足夠強大了，沒想到這竟然只是一具分身而已。
分身可不是法身，比起當初枯木道人的那具空間法身，分身的實力簡直恐怖到極致，就連噬吞魔炎都不願過多提及何爲分身，因爲它認爲這種修爲對於嚴琦而言太遙不可及了。
哪怕辰星商盟和黃泉公會的關係並不融洽，但提到孟婆時，慕容芸嫣的臉上同樣難掩一抹尊重之意，因爲這樣的無上強者，值得所有人敬仰。
所以她難得地收起了狡詐的笑容，正經嚴肅地道：“沒錯，就是分身。”
雖然早已經猜到了答案，但親口聽到慕容芸嫣的確認，嚴琦還是忍不住停頓了一下，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爲敬畏還是激動。
卻在這時，一道蒼老喑啞的聲音傳遞過來，與此同時，孟婆的身影也是忽閃忽閃的，那聲音的韻律在空氣裡迴旋，如同有着萬千人同時附和的回聲。
“辰星商盟理事堂大堂主慕容芸嫣？辰星商盟至尊級貴賓擎風？你二人不在我黃泉公會的招募名額之內，請回吧！”
“請回吧……”
“回吧……”
慕容芸嫣聞言露出了遺憾之色。
她帶嚴琦前來，其實並沒有抱着絕對的信心，畢竟她的身份比較敏感，而黃泉公會對修士的選擇又極爲苛刻。
更何況，她對嚴琦的瞭解只侷限於聽聞的傳言，之所以想要來試試，主要是抱着碰運氣的想法，能成功自然是好，不成功也算不得損失。
所以聽到孟婆的拒絕，她已經做好了折返的打算。
誰料卻在這時，嚴琦的眸中卻露出了滄桑之意。
那是他在天殘峰下領悟的勢，平日裡融入九毒蒼生訣中的第一瞳，今日面對孟婆那刺痛靈魂的目光，他竟然直接釋放了出來。
“爲何？”簡單的兩個字，卻耗費了嚴琦近乎三成的精神力量，可是縱然如此，聲音也堪堪傳到孟婆身邊而已。
“咦？”嚴琦的舉動令孟婆眼神一亮，雖然她聽聞了“擎風大鬧風花城”的傳聞，但對擎風這個身份卻並不認可，因爲依靠辰星商盟的庇護，可不是黃泉公會認同的作風。
可是現在，嚴琦眼中那股“蒼天可碎，我心勝天”的執着，以及漠看天崩地裂、我自泰然一嘆的自若，卻是讓孟婆生出了一絲好奇。
可惜嚴琦的舉動在其他人看來，可不是那麼蘊含深意了，只有英雄才識英雄，對於大多數凡夫俗子而言，嚴琦的舉動只是挑釁孟婆的威嚴罷了。
所以無論是一些名門正派前來圍觀的，還是一些本就屬於黃泉公會的普通弟子，其中有絕大多數都將嚴琦看作了笑話。
尤其是當初在城門外見過嚴琦者，因爲嫉妒之心在作祟，此刻說出的話更顯得發酸：“原來這傢伙是傻子啊？自以爲是辰星商盟的貴賓就隻手遮天了不成？”
“可不是嘛，要是頂撞黃泉公會的普通弟子也便罷了，竟然連孟婆的話都敢質問，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
“唉，其實就算他身爲辰星商盟的貴賓，骨子裡也定然只是暴發戶的本質，在他眼裡啊，根本就不知道黃泉公會的恐怖……”
類似的言論數不勝數，不過嚴琦距離此處尚遠，倒是聽不清晰。
孟婆身邊似乎有着莫名的能量在凝聚，這種聒噪的聲音自然被其屏蔽了，那呆滯的目光再次落到嚴琦身上，看似無情地答道：“因爲客卿的考覈已經開始。”
這個理由乃是最敷衍的理由，代表着直截了當的拒絕。
因爲慕容芸嫣對嚴琦說過，由於九曲幽冥域各有玄機，外面的世界看不到其中情形，所以客卿的考覈只有結束之時，沒有初始之刻。
也就是說，只要考覈還沒有結束，那麼擁有資格的修士隨時都可以參加。
“哈哈，真是自取其辱啊！非要讓孟婆大人說出這句話來，分明是自己來找人笑話的嘛！”
“還真是這樣，你說普天之下還有誰不知道客卿考覈的規則？孟婆大人的理由，其實只是爲了拒絕他而已。”
衆人將嚴琦的處境當作了笑話，一個個其樂融融地交流着看法，然而嚴琦卻如同沒聽懂孟婆的話一般，再次將三分的精神力釋放出來，化作浩蕩的沉悶之音。
“原來是晚輩來遲了，已經有人搶先了資格，但是晚輩根本不在乎，因爲晚輩對自己有信心，哪怕別人搶佔先機，最終的獲勝者也只會是我。不過前輩大人，晚輩斗膽問一句，若有其他勢力搶先拉攏了人才，公會可敢與之爭奪呢？”
這是嚴琦對孟婆話語的深度解讀，也是暗示了自己與辰星商盟的關係。
孟婆拒絕他參加考覈，必然是不希望有辰星商盟的人加入公會，因爲兩方勢力並沒有什麼友誼，擔心嚴琦會在心裡偏向於辰星商盟。
然而嚴琦並沒有對自己的立場做任何辯解，只是通過孟婆的理由而反問了一句：“如果辰星商盟搶先拉攏了我，那麼黃泉公會有沒有把握將我搶奪過來呢？”
張揚、自信，竟然將自己比作了兩方爭奪的人才，這種話被所謂的名門正派聽到，自然要嗤笑他不要臉，目中無人。
然而這同樣的話聽在孟婆耳中，卻正是黃泉公會核心的本質：邪。
黃泉公會的成員不計其數，但是真正能夠領悟其核心本質的卻是鳳毛麟角，哪怕他們每天高呼着口號，但這簡短四句話所包含的寓意他們卻很難了解。
所以孟婆眼中的精光更盛，對嚴琦的興趣也是越來越濃，能夠第一次便領悟出口號含義的，的確配得上嚴琦自誇的那一句“人才”。
“哈哈哈，好一個油嘴滑舌的小子，不過激將法可沒有用，既然你想參加我黃泉公會的考覈，那老身便問問你，你到底是名門聖者，還是外道邪魔？”
此話一出，那些修士再怎麼愚鈍也不敢譏言嘲諷了，因爲孟婆已經給了嚴琦一次展示自己的機會，無論嚴琦是否擁有資格，都至少說明了孟婆對他的認可。
要知道，頂着名門正派的頭銜前來的修士，不被轟走已經算是客氣了，能得到孟婆的賞識，那可是百年沒聽過一次的奇蹟。
這一刻慕容芸嫣也是又驚又喜，她從沒有小看過嚴琦，但也從沒認爲嚴琦能出色到被孟婆看重，因爲縱觀她所瞭解到的天驕之中，有資格跟孟婆有問有答的人屈指可數。
“在孟婆大人面前能言談自如，他真的只是真元境修爲嗎？”
嚴琦可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又一次高大起來了，因爲孟婆的回答在他看來乃是理所當然的。
於是深深吸了口氣，將僅存不多的精神力全部釋放出來，能否擁有資格在此一舉了，他不惜抽空了精神力也要讓這句話的氣勢超越以往。
“晚輩生來非聖賢，何談名門聖者？晚輩也非十惡不赦，怎成外道邪魔？我就是我，邪而不惡的因果。”
“我本邪而不惡，奈何世人逼迫，你本看不透徹，奈何稱我爲魔？邪意爲因，惡報爲果，奈何橋上，獨自嘆奈何。”
此話一出，慕容芸嫣更是驚得嬌軀輕顫。
我就是我，邪而不惡的因果……這些話的辭藻並不華麗，但卻蘊含了一種修行的灑脫，任憑世人如何評價，我自修心罷了。
“究竟是如何一個人，才能將邪惡二字看得如此清楚呢？你本看不透徹，奈何稱我爲魔，原來這纔是奈何橋上道奈何之本意啊？”
人羣中，若干身影也跟慕容芸嫣一樣，聞言微微一愣，心裡面翻江倒海般激動起來。因爲這句話如同醍醐灌頂，讓這爲數不多的幾人恍然頓悟了。
其實這世間早已善惡不分，所謂的名門正派，同樣是踐踏着屍山血海才建立起來的，但是就算這樣，他們依舊是名門正派，這一點毋庸置疑。
而相反的是，所謂的邪魔外道之徒，哪怕伸張正義去殺一個人，那也會被當作是濫殺無辜。
甚至就算一生從不殺人，只要修煉了邪異功法，那他便永遠都是邪魔，要遭受名門正派永無休止的追殺。
這就是現實，一個只能夠奈何橋上道奈何的悲涼世界。
所以黃泉公會才建立了奈何橋，讓世人“望穿正邪兩相隔”，可惜短短的四句話，但能真正領悟的修士卻少之又少。
“哈哈，好好好。”孟婆連連道出了三聲好，對嚴琦的好感一下子攀升了不知多少。
“好一個邪而不惡的因果，如你所說，雖然被辰星商盟佔了先機，但我黃泉公會又豈會膽怯？如此人才，我公會搶定了。今日，忘川河爲你潮漲，客卿考覈的名額，也爲你開放。”
話音剛落，轟轟嘩嘩的聲音如同從地下涌來，只見奈何橋下的地面上，竟突然間泛起了滔天駭浪。
而再看那奈何橋，前一刻還距離嚴琦有萬米之遙，下一刻，竟瞬間伸到了嚴琦的面前，孟婆佈滿皺紋的臉上帶着微笑，沙啞而陰森地道：“歡迎參加考覈，選擇你想要的幽冥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