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小浩兒作爲把柄,還有甄綺遺骨這根胡蘿蔔在前面吊着,由不得柳寧這頭犟驢不挪窩。
事實上,有了柳寧之後,華庭才明白爲什麼當年甄綺和夏澤一力要保下這根獨苗乃至於放在翰林院連奪位之爭的邊都沒讓他捱上,爲的就是保全他的名聲。
柳寧的確當得起這份優待。
他們的腳程很快,華庭又一心朝着京畿之外的更遠地方走,柳寧算算離預產期還有時間,也就由着他。
反正從京畿附近來看,土地被道觀侵佔已經成爲定居,爲此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大有人在,去別的地方看看也未嘗不可。
兩人一路行來,爲了行程保密,除了兩人一車伕竟然連護衛都遠遠甩開,大肆營造他們還在京畿附近的現象,這一走遠,果然就發現了問題。
更正一下,不應該說是發現了問題,而應該是麻煩找上了他們。
在夜半投宿於一家小客棧的時候,兩人終於迎來了傳說中的暴民。
客棧老闆和小二早就躲得不見蹤影,空留下華庭和柳寧兩個倒黴催的投宿人被抓了個正着。
就算是華庭功夫不弱,奈何雙拳敵不過四掌,柳寧就更不用說了,大夏的兩名重臣像白斬雞一樣被捆成兩捆,丟在板車上一路拖走。
華庭出生以來何曾遭過這種待遇,什麼時候都是衆星捧月的天之驕子,就算在華家也沒受過半點委屈,憋屈之處自不用說。反倒是柳寧安之若素,在華庭還被捆成糉子的時候,此人就以一落第秀才的身份和周圍之人打得火熱。
……所以後來柳寧已經被當成上賓相待的時候華庭還在後院砍柴這種事情我要不要告訴你們呢?
這羣暴民其實並不是所謂的暴民,不過是因爲受不了道觀的橫徵暴斂或是被生生剝奪了田地的無家可歸之人聚在一起,爲的是救回他們的孩子。
在柳寧的勸說之下,華庭終於被冠以一個落魄少爺的名義安排在下房砍柴,華庭雖然心知肚明這是柳寧對於他私自抓了小浩兒的報復,但說實話,他雖然被譽爲柳寧接班人,真正和這些平民百姓打起交道來並不在行。
兩人合計之後,決定留在此處看看道觀抓孩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幽微真的已經激起民憤到了這種地步,那麼有些事情也就容易多了……
但這並不代表華公子能受得了下人房中的環境,即便是寒冬臘月,跳蚤這種小東西依舊應有盡有,華公子在忍耐了三晚之後終於再也受不住,大晚上打算去柳寧那砸門借宿一宿,可惜還沒出門就被守門之人揪住送了回來,順便輔以老拳一頓……
當柳寧第二天早上聞訊趕來的時候,華庭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雖然沒好氣,但最終還是敵不過跳蚤的威脅跟着柳寧換了房間。
什麼你說柳寧怎麼說服那羣人的?
爲愛私奔的落地秀才和富家公子一對野鴛鴦什麼的不是很讓人感動的一件事麼……喂!
總而言之,不過幾天,華公子就非但已經淪落成了柳帝師的附屬品,甚至還得接受來自於旁人或嫌棄或好奇的各色目光……
“童男童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華庭雖然在砍柴的間隙向周圍之人試着打聽,但無奈衆人防他甚於野獸,什麼都沒問到。
“我還以爲華公子是萬能的,”柳寧調侃道,在這種地方待久了,反而讓他身上有了股活氣。但是到了華庭,則是諸事不順,如果不是念在童男童女這件事不好叫人來,他早就私下傳信讓人來接他們回去了。
眼見華庭面色不愉,柳寧也就不再開他玩笑,“行了,明晚就會行動,時間也差不多了。”
華庭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張嬪生產的日子不是還有半個月?”
柳寧看了他一眼,純黑的眸子中帶上一絲笑意,“這不過是一地的童男童女而已,等到全國都如此,時間足夠半個月的了。”
被耍了……
“不過說起來,這次的童男童女祭祀倒是真有蹊蹺,”柳寧這段時間難得有空,自然把心思全部放在了戲弄華庭上。
這位的身份他不是沒有耳聞,只是能在登基前對他加以戲弄這種事情,能做爲什麼不做?
華庭憋屈了數日有些上火,“難道這不是幽微所爲?”
“是不是幽微所爲暫且不論,童男童女失蹤是最近的事,在宋家開始受到攻殲之前一點點,而且,你認爲以幽微的謹慎小心,他會做這種自毀長城之事?”柳寧搖了搖頭,“這不是幽微的行事作風。”
華庭微微眯起眼,“那這個要童男童女血祭的要求,最開始又是從何而來?”
第二天晚上,在柳寧的大力擔保之下,華庭總算被衆人所接納,成爲了去營救暴民中的一員。
柳寧是這麼說的,“雖然我家的……有些莽撞,但心還是好的,一身蠻力或許能幫上大家的忙。”
……二愣子什麼的,纔不告訴你呢!
衆人紛紛心領神會,對柳寧露出了滿臉同情。
先生這麼細弱的身板,怎麼受得了這頭蠻牛,難怪要讓他跟着出去消耗體力呢!
華庭激靈靈打了個打噴嚏,狐疑地看向柳寧,後者對他微微一笑。
晚上的山路着實不好走,柳寧和華庭商定等人救出來之後就抽身而退,至於暴民的後續安頓工作,華庭已經傳了消息出去,等二人一脫身,這些人都能得到保護。
衆人到的時候祭祀纔剛剛開始,這道觀格外之大,修的也分外金碧輝煌,底下黑壓壓跪了一羣人,按照事先商定好的計劃,大家分散開來,混入人羣中。
周圍村鎮失蹤的孩子應該都都集中在了此處,上百個嬰孩聚做一處,哭聲震天。
看到自家的孩子,當即就有父母忍不住要衝上前,被旁邊的人七手八腳按住,聲音惶恐,“不能去!那是得罪神明的事,神明會發怒的!”
華庭聽着心中微微一動,“神明發怒是怎麼回事?”
他一口京城口音,旁邊的村民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集體離他遠了幾步。
華庭:“……”
一旁的柳寧倒是和身邊人相談甚歡,他本來就生得俊雅,說話更是和藹可親,讓人不自覺就想和他親近,比起華庭的紆尊降貴來說不知高了幾個層次。
這廂華庭灰頭土臉到了極致,那廂片刻功夫之後,柳寧就已經勝利歸來。
“問到了,說是要讓這些孩子血祭,因爲龍嗣不穩,有凶煞混入其中,爲保大夏安康,必須要有所犧牲。”
華庭嗤笑一聲,“恐怕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被百姓視若蛇蠍。”
兩人已經逐漸從人羣中退後到了尾端,周圍一片混亂,他們也不擔心再被人發現,壓低了聲音開始交談。
“出了這種事,一旦傳揚開,無論是哪個孩子最後得以保全……實際上都已經不會受到擁戴。”柳寧身上一襲布衣已經髒黑不堪,但依舊有一副特別的清華氣度。
“這裡靠近奉州,之所以道觀這麼猖狂,說不定還有宋家的後臺在內……”
場上一瞬間靜的可怕,華庭的聲音戛然而止。
沉重的摩擦聲響起,一部巨大的石磨被推了上來,在火光的照耀下石槽中滿是黑紅的凝固痕跡。
畢竟是書生,柳寧的瞳孔驟然緊縮,“他們要做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他們的血祭是打算把嬰兒扔進去活活碾死。”華庭的目光中終於出現了狠色,“如此滅絕人性,怎能讓他們繼續爲禍!”
這石磨顯然用了不止一次,石磨一出,所有的百姓都把頭死死埋在地上,渾身顫抖,但依舊有抑制不住的低低哭泣聲傳了出來。
那畢竟是他們的孩子,是他們的骨肉!
一個渾身綾羅的道士抓起一個嬰兒走到石磨旁,高聲說了什麼。
他們靠的太后,只隱隱約約聽清“皇嗣”,“天譴”,“凶煞”幾個詞語,但那道士把話說完之後,從前排開始,一聲聲口號就像浪潮一般鋪天蓋地地打了過來。
“凶煞不除,天下不寧!”
“凶煞不除,天下不寧!”
……
人的情緒在鮮血和恐懼的刺激下會很容易的被激化,短短的半柱香時間,在場的人就陷入了半狂熱狀態,看向那個舉着嬰兒的道士的目光中也充滿了興奮。
華庭和柳寧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驚疑。
幽微在民間擁護如此之衆,爲何還要做出這等自損八百之事?
一個小道士捧着一個白瓷的大鉢子走了上來,在石磨的出口處跪好,那錦衣道士把嬰兒往石磨裡一扔,用力轉動石磨,只聽得那嬰兒慘叫一聲,邊再也沒有了生息。
鮮血從出口處潺潺流出,一個婦人慘叫一聲,暈了過去。但其他人反而越發躍躍欲試,看着小道士手中的鉢子近乎瘋狂地伸出手去。
“神明賜福,神明賜福!”
“求求你,求求你賜我一點神血……”
……
一雙雙手高高舉起,狀若瘋虎地朝前擁擠,眼見就要碰到小道士的手之時,錦衣道士忽然大喝一聲,“妄圖搶奪神血者全家墮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這一句話讓所有的手定在當場,配着人臉上的狂熱,看起來有種可怖的凝固感。
小道士捧着的鉢子接了小半鉢鮮血之後,那血漸漸的停了下來,道士伸手又抓過一個哇哇啼哭的嬰兒,像扔牲畜一般扔了進去……
一個,兩個,三個……衆人的表情越發狂熱,但華庭的臉卻陰沉到了極致。
“罪不容恕。”
小道士接滿一鉢後就把血倒入一旁的大缸中,待到嬰兒全部殺完,血已經積滿了一整缸,幾個道士把大缸移到香案前,錦衣道士喝了一口血,開始對天喃喃念起了禱詞。
火光下,他沾着血的臉恐怖若妖鬼。
“你不阻止?”柳寧終於按捺不住,意圖起身。
“捉賊要捉贓。”華庭的話幾乎是從牙縫中蹦出來的,他死死按住打算起身的柳寧,“人馬上就到。”
柳寧看了他一眼,終於還是再次趴伏了下去。
他們現在深陷狂熱的百姓當中,援兵又遲遲未到,一旦出了什麼事,那才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錦衣道士祭祀完之後,開始一小碗一小碗賜給百姓嬰兒的鮮血,不知那缸子裡放了什麼,鮮血倒進去之後非但半點沒有凝固,還越發色澤妖冶起來。
喝下去的百姓都是一副如癡如醉的狂熱,華庭反而越發警惕,天知道這裡面有什麼!
眼見血即將發到二人這,馬蹄聲遠遠地響了起來,正賜着鮮血的錦衣道士一愣,周圍自然有大批人馬圍了出去。
“來者何人!”
喝了血的百姓比道士們還要激動,個個紅着眼睛狀若瘋虎地衝了出去,大有一副破壞祭祀者死的模樣!
當全副武裝的官兵對上手無寸鐵的百姓,勝負可想而知。
錦衣道士面如土色,但卻還色厲內荏的叫道,“吾等爲大夏祈福,誰敢阻我!”
當官兵控制了場面後,華庭緩緩站起身來,“把這個妖道給我拿下!”
明明控制了場面的兵士卻半點沒有動靜,華庭微微一驚,轉頭看去,卻只看見半幅內裡猩紅的披風在夜風中獵獵揚起。
而後,他頸後一痛,失去了知覺。
一日後,消息傳到京城,柳寧和華庭雙雙遇襲,一重傷一垂危!
作者有話要說:orz不好意思,七點纔到家,急着發粗來不食言而肥囧
今天這章有點趕嚶嚶嚶大家拍我吧……
安啦上一章有少女表示沒看懂,這章有沒有明白一點=v=
謝謝霸王30陸少女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