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京山風波4
京山縣城並不大，縣衙所發生的事情第一時間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胡大牛撞石死了？怎麼會這樣？”
“你們摸摸良心說，你們當真猜不到這案子是怎麼回事嗎？”
“讀書人又怎麼樣？這些人咱們京山縣有多少惡事便是讀書人乾的！”
……
城中的百姓得知胡大牛撞死亦是唏噓不已，儘管案子是肖知縣老爺按照章程進行判處，但大家心裡卻早有了答案。
鹽行掌櫃和茶館掌櫃的證詞看似天衣無縫，但京山城只是一個屁大點的地方，很多事情根本無法逃過羣衆的眼睛。
且不說大家早已經清楚劉家謨是什麼樣的人，單從胡大牛的言行舉止來看，人家怎麼可能風餐露宿前來京山城衆目睽睽之下搶鹽傷人呢？
只是這便是如今的世道，即便他們真的親眼看到了真相，亦得乖乖地閉上嘴巴，只能看着黎光明和肖知縣如何上演一出顛倒是非黑白的荒唐大戲。
“聽說了嗎？聽說了嗎？陛下降旨了，陛下降旨了！”
“王公被陛下任命爲欽差，說是要王公治鹽！”
……
京山城的百姓從四面八方趕來，很多稍微落後的百姓壓根進不了縣衙，只是他們並不願意離開，而是選擇留在縣衙門前廣場探聽裡面的消息。
黎光明聽到是由楊繼宗來主審，不由得暗歎了一口氣，同時給慌慌張張的肖知縣遞去一個少安毋躁的眼神。
……
旁聽的黎光明當即表示不滿地道：“王公子，你雖是欽差大人的嫡孫，但無憑無據豈可如此冤枉我家鹽行的掌櫃呢？”
劉家謨已經被叫到公堂之上，面對王煜的問題，同樣十分肯定地搖了搖頭。
王越考慮到自己身份有逾越的嫌疑，加上自己替胡大牛平冤的說服力確實要差一些，便同意交由楊繼宗來審。
“威——武”
……
“本公子確實不通商賈之道，但卻能看出你並非良善！”王煜的目光落在趙掌櫃身上，顯得十分肯定地道。
堂下圍觀的百姓看到果然有兩把秤動了手腳，想到自己吃了暗虧，當即紛紛對堂中的趙掌櫃進行指責道。
“這個趙扒皮，我就說他不會這般好心便宜賣給我！”
“升堂！”
現在得到皇恩的王越毅然像是一座高山，即便他是京山縣的地頭蛇，亦得乖乖地向王越匍匐在地。
正當京山城的百姓還在爲胡大牛的死亡傷感之時，一個年輕力壯的男子突然像得了失心瘋般地大喊大叫地道。
王煜輕輕地點了點頭，便揚起手中的鹽袋道：“臬臺大人，你只需要差人查驗這鹽是否足稱，便可以此鹽究竟是何人所買，又是何人在這公堂之上公然作僞證冤屈好人！”
雖然胡大牛的死不能全歸咎於這兩個人證，但正是他們的僞證才讓胡大牛蒙罪，進而胡大牛被迫以撞石的方式了結自己的性命。
京山縣衙如期升堂，重審胡大牛的案子。
“王公要升堂重審胡大牛的案子，咱們快過去聽審吧！”
王越的眉頭微微蹙起，發現這個案子比想象中要棘手。
此次王越爲胡大牛前來京山城，雖然最終未能替胡大牛爭取到公道，但這個有情有義的舉動贏得大家的更大好感。
楊繼宗不明白王煜在唱哪一齣，但看到王越並沒有哼聲，當即對手下大手一揮道：“速去將鹽行的四把秤通通帶來！”
“我倒從來沒有跟他討價還價，買的鹽確實是足稱的！”
黎光明面沉似水並不吭聲，飄忽的目光意識到問題擺離自己的控制，便是思索着如何做到全身而退。
“按着剛剛的供狀，胡大牛當時給的是二百四十文錢，所以當時是不給足額！若是此鹽當真不足稱，便證明劉家謨撒謊，此鹽並非是他所買！”楊繼宗重新梳理胡大牛的案件，顯得若有所悟地道。
“老天有眼，陛下聖明，王公這種好官終於得到重用了！”
“本公子是不是冤枉於他，差人將店裡的秤帶來一驗便知！”王煜自然不會進行道歉認錯，當即表明態度地道。
“我說早前怎麼鹽少了，敢情是剋扣了啊！”
“沒有！”趙掌櫃當即很肯定地搖頭道。
儘管自己已經是高高在上的欽差，但若是無憑無據處置這些人的話，必定會被整個文官集團趁機收拾。
事情發生了一點小插曲，王越原本想要親審此案，但按察使楊繼宗表態道：“欽差大人，要不將此案交由下官來審吧？”
公堂兩排手持水火長棍的皁班衙差用棍的一末端搗向面前的青磚，嘴裡配合地一起喊着威武之聲。
現在得知王越被朝廷重用，而且還是要處理這害人匪淺的鹽政，當即紛紛叫好起來。
“即便鹽行的秤有了問題，那又能說明得了什麼？商人自古圖利，故太祖以商居末，此事跟案情毫無關係！”黎光明亦是沒有想到趙掌櫃中飽私囊，但仍舊進行庇護地道。
“這裡的人真多！”
王煜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當即對跪在堂中的八字鬍掌櫃詢問道：“趙掌櫃，你的店裡明明只有兩個小二，但爲何有四把秤呢？”
“縣衙大院中容不下了，都回去吧！”
消息是接踵而至，當得知王越要開堂重審胡大牛的案子，大家再也坐不住了，當即紛紛趕往京山縣衙。
王越坐在左側的椅子上旁聽，後面站着四名威風凜凜的錦衣衛，看到出現的兩個證人眼睛難掩那一份殺意。
楊繼宗當堂讓人對四把秤進行查檢，結果發現事情果真如王煜所說，其中兩把秤確實是被趙掌櫃做了手腳。
兩地離得並不遠，僅是片刻，那個隨行人員便氣籲喘喘地將四把秤帶回了公堂之上。
天空的陰雲正在變薄，東邊的天空出現了一片乳白。
“王公子，你不通商賈之道，所以纔有此疑惑！這做買賣要考慮方方面面，萬一其中一把秤壞了，那麼就要關門停業了嗎？再說了，若到了年關之時，買鹽之人勢必增多，那時我亦好親自上陣，所以備着多兩把秤便可防患於未然！”趙掌櫃顯得像模像樣地解釋道。
楊繼宗按照審案的流程再次詢問了一遍，只是發現肖知縣的判法似乎並無不妥，便帶着幾分困惑地扭頭望向旁邊坐着的王越。
倒亦不需要擔心楊繼宗徇私，且不說自己就在旁邊看着，楊繼宗的官聲亦算是響徹大明，這一點官員操守還是有的。
“陛下剛剛下旨復起王公了！”
聽到這一番鏗鏘有力的發言，跪在堂中的劉家謨和趙掌櫃頓時是瑟瑟發抖，連同旁邊的肖知縣都大汗淋漓。
“咱們不走，哪怕在這裡聽着也好，我要看王公還胡大牛公道！”
事情的發展已經遠遠出乎他的意料，原以爲王越永遠都沒有機會復起，但沒想到竟然給陛下如此重用。
雖然對王越都十分陌生，但大家都知道這是一位替大明守護邊疆的大將軍，單是這個功績便足以讓他們敬重。
王煜並沒有搭理黎光明，走到趙掌櫃的面前進行詢問道：“趙掌櫃，不知你跟劉家謨可有私怨？”
堂下的百姓初時亦覺得多備兩把秤有些古怪，但聽着趙掌櫃如此解釋，又覺得這種做是合情合理。
王煜向肖知縣討要那包產生紛爭的鹽，便指着跪在地上的趙掌櫃道：“商人圖利不假，這個趙掌櫃更是奸商之典範。據本公子走訪得知，凡是給足銀兩或有身份之人前來買鹽，他都會讓店小二用正常的秤售賣。只是遇上講價之人，他便會從中使詐，用另一稱短斤少兩的秤售賣！”頓了頓，他揚起手中的鹽對黎光明道：“黎大人，劉家謨是京山縣的童生，又是你的學生！若劉家謨拿的是足銀前去你家鹽行交易，敢問趙掌櫃會不會剋扣於他，又敢不敢剋扣呢？”
剛剛胡大牛案子的人證再度被傳喚到公堂之上，但現在形勢已經不太相同。
“王公子，你豈可如此冤枉小人！”趙掌櫃得到黎光明的庇護，亦是顯得滿腔委屈地道。
身穿三品官服的楊繼宗端坐在公堂上，整個人彰顯着官員的那份威嚴，握起驚堂木便重重一拍道。
或許黎光明早已經看破這一點，知道只要不落下把柄的話，自己即便是高高在上的欽差亦是拿他無可奈何。
初時大家還一頭霧水，但得知王越被陛下任命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總理鹽政之時，頓時覺得天空的陰雲都像是要消散開來一般。
王越自然知道不能指望楊繼宗審出案件真相，便遞向自己孫子一個眼色。
王煜看到趙掌櫃想要開口，便是淡淡地詢問道：“趙掌櫃，莫非你又想要翻供？你跟劉家謨有私怨，所以出售給劉家謨的鹽是經扣剋的嗎？”
趙掌櫃感受到周圍凌厲的目光，當即嚇得連連搖頭否認。
“且慢，即便證明這袋鹽缺斤少兩，又如何能證實胡大牛拿着二百四十文錢買鹽而遭到剋扣，他早前可是聲稱自己攜帶二百五十文錢前來京山縣！”黎光明是深諳審訊之道，當即便進行制止道。
一直不哼聲的王越輕嘆一聲，顯得語出驚人地道：“因爲那十文錢在老夫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