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君民相惜,帝位不正

堂內靜悄悄的,顯得落針可聞。

朱祐樘端起剛剛送來茶盞,卻是知道這個事情不能追究尹直,但尹直並非真的沒有半點過錯。

這個案子參考前面三批人的丈量結果確實是人之常情,但事情既然能鬧到他這裡,亦不能真的完全相信下面的衙門。

大明治理的最大難題便是官僚集團,由於官員是真正意義上的管理者,所以他們跟百姓從來都不存在平等對話。

特別官員間存在天然的師生、同年和同鄉等關係,這裡面存在各種人情世故,導致原本好端端的政策變了味道。

以童子試爲例,由於知縣跟提學官同朝爲官,所以知縣所評定的縣試案首,到院試便理所當然地得到一個生員名額。

尹臺因麻煩和調查成本而不願受理這個案子,本質亦是一種嫌麻煩的惰政,終究是因爲他過於相信所謂的“同僚”的結論,本質是在幫着“自己人”。

當然,這裡亦不能完全排除帥家謨並不是在無理取鬧,畢竟三個衙門均出差的概率還是相對比較低。

“陛下,老臣確實過於相信前面的調查報告,所以對案子的處理有所鬆懈!今事已至此,老臣願即刻領人重新丈量!”尹直是一個敢於認錯的官員,當即進行表態道。

帥家謨的眉頭微蹙,卻是站出來反對:“陛下,學生請陛下派隨行人員親自丈量,還草民父親一個公道!”

這……

劉瑾的眉頭蹙起,這個書生連堂堂的閣老亦不相信了啊!

只是這亦是難怪,畢竟帥家謨不僅僅是申冤,而且還是要狀告整個浙江官員的官官相護,而作爲浙江總督的尹直成爲最大的“保護傘”。

“尹閣老乃朕的心腹之臣,若他都無法替朕做得公平公正,那麼朕……真的成爲孤家寡人了,而朕亦做不到對天下百姓事事都親力親爲!雖然你口口聲聲宣稱案子有冤,但尹閣老奉朕之命前來浙江行禁銀令和推新幣,每日亦頗爲操勞。因三次官府丈量均爲隱田,尹閣老亦很難做到事事親爲,朕相信尹閣老並無庇護誰之意,如今便這麼辦了吧!”朱祐樘心諳帝王心術,亦是幫着尹臺辯解道。

“老臣能得陛下如此體恤,死而無撼!”尹直的眼眶當即便紅了,壓抑着內心那份感動進行感激道。

這個事情的始末確實是如此!原本他作爲浙江總督需要着力於推行禁銀令,但各種事情顯得千頭萬緒,讓他並不能隨心所欲地處理一些瑣碎事。

帥家謨的案子雖然死了人,但案子的核心點在丈量是否準確,而茶山經過三次的丈量算是進行了充分調查。

正是基於這些原因,他才選擇拒絕受理帥家謨所遞交的案子,卻不想帥家謨將案子捅到了皇帝這裡。

所幸,皇帝哪怕到了現在仍舊對自己充滿着信任,讓他亦是有了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覺悟。

“學生失言,叩謝陛下重新丈量!”帥家謨能夠感受到眼前這位皇帝的真情,便鄭重地進行叩謝。

雖然他將矛頭指向了整個江浙官場,亦是痛恨這位不肯受理自己案件的閣老,但並沒有十分肯定眼前的閣老跟江浙官員狼狽爲奸。

儘管尹臺沒有王越那般的顯赫聲名,但終究是大明內閣的閣老,如今又深得皇帝的寵信,確實不至於做出這種自毀前途的事情。

現在由尹臺負責重新丈量,卻是希望這位閣老能夠秉公辦理,若是尹臺仍然判斷丈量錯誤便只能再次告御狀了。

帥家謨的心裡打着小九九,扭頭望向尹直一本正經地道:“尹閣老,學生並非是刻意針對於您,此次是就事論事。您過於相信下面的官員丈量的結果,學生這纔不得不奔走鳴冤,亦是懷疑你是浙江官員的最大保護傘!”

“陛下對老夫隆恩浩蕩,今被委以重任整治浙江,又豈會跟下面的官員合謀做出顛倒黑白之事!今你雖口口聲聲稱丈量錯誤,但一切其實言之尚早!老夫雖自覺有所鬆懈,但三個衙門派出三批人丈量均爲隱田,至今仍舊相信錢森他們的丈量更爲準確!”尹直面對帥家謨的敵意,亦是堅持着自己的立場。

帥家謨亦是已經意識到尹臺確實受到陛下的器重,亦是同樣表明立場:“只要尹閣老能夠秉公重新丈量,那麼一切自有公斷!”

朱祐樘從來都不是一個武斷的人,並不打算在結果出來之前便早早作出判斷,所以輕輕擡手讓兩人退下去。

至於江浙的其他官員,想到他們一張張忠奸難辯的臉,他現在懶得相見。而今只想在行宮休息,然後再擇日前往西湖完成另一件重要的事。

此次南巡的終點安排在杭州,既是因爲地理因素所決定,亦是有着一個十分重要的安排,甚至是改變整個華夏社會。

杭州的天空顯得變幻莫測,上午是豔陽高照,中午是烏雲密佈,而下午則是露出了一片蔚藍的天空。

由於皇帝南巡至此,整個杭州城顯得十分的熱鬧。

得益於朝廷開海,而杭州作爲江浙的行商,卻是成爲最大的受益城市之一,已經隱隱有趕上蘇鬆的趨勢。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隨着帥家謨攔駕告御狀的事情傳開,整個杭州城一片譁然。

“重新丈量?”

“我的乖乖,皇帝真的受理了!”

“既然皇帝出面主持,這個案子相信很快便有結果!”

……

由於帥家謨這位天才,所以這個事情在杭州府是人盡皆知。現在皇帝將事情交由尹閣老重審,那麼真相是衙門造假,還是帥魁是罪有應得了。

“我看帥魁罪有應得!”

“茶官查過,官府查過,哪還有錯?”

“帥家謨是讀書讀傻了,這不過是書生意氣!”

……

面對這個早已經人盡皆知的案子,很多百姓都站在官方這一邊,認爲帥魁確確實實是隱田了,而帥家謨其實是在無理取鬧。

“此事不見得官方就是準確!”

“多少年了,浙江不都是官官相護嗎?”

“這些當官有幾個是好東西,分明就是弄虛造假!”

……

同樣是面對這個案件,很多百姓卻是同情帥魁的糟糕,而是紛紛將矛頭指向了歷來腐敗的浙江官場。

有人的地方便有紛爭,而今案子還沒有結論,一些人已經在酒樓、茶館和飯肆爭議不休,卻是誰都不服誰。

這種事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在最終的丈量結果沒有出來之前,壓根不曉得是誰對誰錯。只是有一些事情正在悄然發生改變,就像夏天在不經意間瘋狂生長的野草,眨眼間便已經鋪滿了整片大地。

“此事足見陛下確實心懷咱們百姓!”

“若陛下不是心裡裝着咱們百姓,又豈會重新丈量?”

“很多人都說天子是暴君,但實質是天子總站在咱們這邊!”

……

雖然其他事情存在分歧,但針對天子弘治受理帥家謨的狀紙,還是贏得了杭州百姓的好感,亦是更加深刻地感受到當今天子的愛民之心。

此次天子南巡,不僅讓江南的官紳集團知曉天子的存在,而且讓江南的百姓更加親近地感受到天子的愛民,亦促使廣大的百姓更加擁護這位帝王。

雖然朱祐樘在官紳階層的名聲並不好,甚至已經被坐實了暴君的頭銜。只是在百姓的心裡,而今擁護的人越來越多,亦是出現更多底層願意爲弘治去死的臣民。

朱祐樘此次來到杭州城,亦是給杭州百姓帶來了一份厚禮,由皇家錢莊通過低息貸款刺激杭州的經濟發展。

不管是哪個時代,地區的發展離不開資本的支持,而今掌握印鈔機的朝廷其實是這個時代的最大資本。

“我聽聞東瀛一座銀礦便勝過咱們大明所擁有的全部白銀了!”

“確有其事,東瀛遠遠不止一座銀礦,而且聽聞大洋彼岸的銀礦更大呢!”

“若讓倭人得利,那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夫以後見誰用銀子便去告官!”

……

至於禁銀令,很多百姓亦是慢慢看到了其中的莫大好處,從而開始紛紛支持這一項新政令。

由於他們的財產並不多,所以手裡囤積很多的銅錢。因白銀的地位持續走高,所以銅錢相當貶值,但禁銀令讓銅錢迴歸到正常的估值狀態。

正是如此,杭州官紳集團雖然同樣站出來阻撓,但壓根無法阻擋這種趨勢,而隨着朱祐樘的駕臨更是無法逆轉了。

樹欲靜,風不止。

正當杭州百姓因帥魁茶山的真相而議論紛紛,爲朝廷的禁銀令叫好,江西那邊終於掀起了一場波瀾。

黃昏時分,一場盛大的宴會正在寧王府舉行。

年邁的寧王朱奠培坐在主位上,此時滿面紅光,眼神中閃爍着一種難以言明的光芒,似是興奮,又似是期待。

此時的寧王府已經多了不少護衛,這些護衛都是在其他人不知情的情況安排進來,已經擺下了貨真價實的鴻門宴。

江西的官員們十分重視這場宴會,便是紛紛乘坐轎子或馬車前來赴宴,他們穿着官服,臉上帶着恭敬的笑容。

雖然現在的王府並沒有什麼權勢,但卻是擁有令人羨慕的祿米,還有經過一百年所積攢下來的豐厚家財。

現任江西左布政使沈暉爲南直隸人士,於天順四年高中進士,初授南京戶部主事,歷任員外郎、郎中。

在成化十四年改任南京禮部郎中,升任陝西布政司參議,經丁憂守制,復職任福建布政司參議,不久升任福建布政司參政,於去年轉任江西左布政使。

沈暉已經年過半百,但身子很硬朗,身上有着很濃的文人風範,臉上如沐春風般,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形象。

只是在其他人沒有察覺的時候,他跟今日宴會的主人公寧王朱奠培暗中交換了一下眼色,顯得十分默契地點了點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寧王朱奠培突然站起身來,高舉手中的酒杯,大聲說道:“諸位大人,本王今日設宴並非要提前賀壽,實則有一大事相商。”

他的聲音在殿中迴盪,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爲之一震。雖然寧王說出這番話很尋常,但那個語氣明顯十分強勢,隱隱間讓人心裡不安。

大事?

官員們紛紛面面相覷,雖然不知道寧王接下來要說什麼,但心裡已經判斷不會是好事。

大明的王爺都是被當成豬來養,而今這頭豬突然跟你說要相商大事,那麼這頭豬顯然是不打算安分做豬了。

寧王朱奠培微微眯起眼睛,面對在場的衆官員侃侃而談:“奉太皇太后之懿旨,今天子失德,然興王賢明,當廢長立幼。先帝當年便已有廢太子之意,然先帝中道崩殂,並不能如願,然駕崩之時,許太皇太后廢帝之權……今太皇太后欲行先帝旨意,然今朝廷多奸佞,擁暴君弘治而令太皇太后不敢輕舉妄動……時至今日,雖已釀成大錯,但咱們大明臣子當撥亂反正。諸位大人與本王於江西起事,應大皇太后懿旨,廢帝擁興王爲新君。”

原本他打算自己單幹,但京城那邊伸出橄欖枝,竟然還有太皇太后參與其中,那麼他自然要藉助這股力量。

最關鍵的是,通過太皇太后及先帝所留的聖旨,卻是可以從根本上否決朱祐樘的繼承權,從而更加有利自己推翻弘治的政權。

至於現在剛剛成年的興王,不過是一個傀儡而已。

寧王朱奠培不等在場的官員有所反應,便將手中的酒杯猛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濺,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

“寧王這是瘋了嗎?”

“咱們快逃離這裡!”

“寧王造反,這是要禍亂大明啊!”

……

江西的官員們自動忽略太皇太后真假難辨的懿旨,顯得驚慌失措地四處奔逃,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誰都不許離開這裡,否則格殺勿論!”寧王世子朱覲鈞親自帶着親衛來到門前,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瘋狂的光芒道。

官員們被這一幕驚呆了,他們愣在原地,發現自己已經成了甕中之鱉。

寧王朱奠培站在殿上俯視着這一切,心中充滿了得意和狂喜。這一刻起,他將掌握着江西的命運,成爲這片土地上的真正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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