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送走
到底是熟人了,做起事來自是麻利。成捆的草料與打包好的乾糧很快便備好了,幾個武吏隨手翻了翻準備好的草料與乾糧,便接過去帶回了屋中。
雖說也翻動檢查了一番,可比起七八日前經過時那樣翻來覆去的查驗可是“粗糙”多了,畢竟是“熟人”了嘛!
檢查了一番沒有問題之後,幾個武吏同驛站小吏打了個招呼,解釋道:“我等出門在外多是有任務在身,一旦出事可是要掉腦袋的。”
驛站小吏自是不會有問題,也不敢有問題,聞言露出瞭然的神情,唏噓道:“誒!上峰交待下來的,若是做不好都不容易!”
這個道理哪裡都一樣,驛站小吏表示理解。
備足了行路途中所需的乾糧和草料,那便要開始準備武吏要的吃食了。行路途中一碗熱湯熱水足以驅掃路途大半的疲倦。
武吏抱臂站在廚房門口,看兩個驛站小吏在裡頭生火、揉麪、切面的忙活。
驛站的吃食自然無法同客棧相比,一碗簡單的放了青菜、煎蛋同切片牛肉的餺飥已是極限。
兩個驛站小吏素日裡也是個“吃素”的,好不容易沾上他們的光,吃了頓葷腥,兩人這餺飥吃的比武吏們還多。
武吏自然不敢隨意入口吃的東西,待兩人餺飥入口之後才自吃了起來。
一大碗餺飥入腹,熟曾想不久便出了事。
這個回答女孩子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道:“確實要這麼做,不過在楊衍他們身邊時,你要忘了細作這個身份,認認真真的配合他們。”
看着兩個小吏忙前忙後的跑茅房,一行武吏臉色頓變,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拽住茅房跑多了, 臉色有些蒼白和腿軟的小吏,質問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
這一記捱打不輕,卻也不至於讓周方受傷。
“所以,你自入長安城開始,便不要想着同我們傳遞消息這種事了,只消記得把你知曉的告訴楊衍就成了。”
歇了一夜,這一覺睡的委實舒坦,一覺起來太陽都升的老高了。雖說起晚了,可因着這一覺的靨足,前頭幾日趕路的疲倦也一掃而光,武吏檢查了一番行李糧草以及押送的犯人,見上下皆無問題便翻身上馬離開了驛站。
……
此時方三小姐總算見到了念念不忘的周方,兩人有不少話要說,他們自是不便打擾,一行人便蹲在外頭數螞蟻。
……
這動作當真同昨晚他們蹲在屋外聽牆角的動作一模一樣,兩個小吏抽了抽嘴角,嘴努了努屋裡,問道:“誰來了?”
直到一陣刺鼻的味道涌入鼻間, 恍恍惚惚間,熟悉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周方!”
戈娘子當然也不是針對小吏,只是隨口一說,而後便轉向一旁蹲在地上數螞蟻的女孩子,誇讚道:“姜四小姐,下的一手好藥啊!”
幾個武吏:“……”這倒是, 若是下藥自己一般不會中藥, 便是偶有自己中藥的,那也是爲了同人一道中藥,取信於旁人。而不會似這兩個小吏一般自己出問題, 他們這些人卻半點事沒有的。
兩個跑了一下午茅房的小吏點頭應是。
那兩個小吏這鬧肚子一直鬧到了日暮時分纔不再跑茅房了,兩人捧着肚子坐在堂中對着武吏們苦笑道:“難得吃一次好的, 不成想這肚子卻是粗養慣了, 受不得精貴了……”
前一次他們去往晏城經過驛站時便沒有吃驛站的東西,只帶走了乾糧,大抵是那些乾糧吃了沒問題,這番帶着周方回京途中他們倒是吃了東西。
周方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她要他做一個出賣者,做一個“小人”,周方下意識的握了握拳頭,只是還未握緊便“啪”的被人打了一記。
“眼下我們不準備跳出來,自不要做的太多,多做多錯。”女孩子說着站了起來,看向屋內。
“可是有人下了瀉藥?”
這一聲帶了幾分說不出的哭腔。
姜韶顏腳步頓了一頓,看向雙膝跪地的周方,道:“救是救了,能不能救活還不好說。我的救只是給了你一個機會,這機會要從中搏出一條生路並不容易。”
幾個武吏恍然:“原是如此。”
清清冷冷中帶着幾分莫名的不容置疑的味道。
周方“嗯”了一聲,看着裹着頭巾做農婦打扮的女孩子,張嘴:“方三小姐……”
“我知曉。”周方看向她,接了她的虛扶,起身道,“只是這樣的機會不是每個死囚都會有的。”
兩個小吏感慨:“那一行武吏很是警醒,若不是姜四小姐一早安排了我們此前同他們打了個交道,那些餺飥他們定是不肯吃的。”
“周方!”女孩子又道。
她不覺得周方是個剔透玲瓏心思之人,若是安排細作,一般人不會安排周方這樣的人。
“握拳這種事少做。不過你一開始做出賣者,心裡還有些過不去,這反應楊衍也不會說什麼,可若是久了依舊如此,那我今日救得了你,來日決計救不了你。”女孩子說着,看向他,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肅然,“彼時,你在楊衍身邊,不會有自己人來救你,若是出了什麼事,連死在哪裡都無人知曉。”
只可惜那幾碗餺飥被他們吃了個精光,兩個小吏又勤快,吃完飯便將碗洗了, 想查也查不出什麼來。
“那我……什麼時候同你們回來?”做出賣者這件事讓人心裡不好受,尤其於周方這等人而言更是如此,他關注的重點自是什麼時候能回到大家身邊。
吃飽洗漱一番,睏意很快便涌了上來, 腦袋捱到了瓷枕便陷入了夢鄉,一同沾枕即睡的還有同武吏們入口吃食一樣的周方。
周方動了動脣,還未來得及說什麼, 那人又喊了一聲:“周方!”
屋外幾個人蹲在牆角,對視了一眼, 其中一個驛站小吏摸了摸鼻子,失望道:“我以爲他們相見會是互訴衷腸什麼的。畢竟周方同方三小姐都是肚子裡有點墨水的,本還想着學兩句漂亮話往後好同自家婆娘用,卻不成想他們就是這般喊名字喊個不停。”
屋裡“周方”“方三小姐”的聲音不斷傳來。
“別晃他了,我下的藥若是這般就能叫醒, 那同外頭買的蒙汗藥有什麼區別?”一道從未聽過的女聲響了起來。
“他們兩個先吃的餺飥,要出事也自是他們兩個先出事。”其中一個武吏擰眉擔憂不已,“我等吃的晚一些,真要出什麼事自然要稍後一些。”
“不然呢?你當唱戲呢?”戈娘子剔了剔牙,道,“有情,哪怕只是說個名字都聽得出情義。無情,說個天花亂墜也沒什麼用。話本子裡那些用甜言蜜語誆騙女子的不都成了反派?反派都沒有好下場的。”
最後一句着實令人心驚,周方臉色頓變,怔了片刻之後,他道了一聲“是”,神情卻不復先時的放鬆,轉而變得鄭重了起來。
隨着那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一道人影猛地撲入懷中,周方低頭,撲入自己懷中的人此時也擡起頭來,兩人對視的瞬間,那人一下子紅了眼:“周方!”
即便是看着做的餺飥, 他們也不敢託大, 自是讓他們先吃了,自己再吃的。若是餺飥不乾淨, 他們中招也是早晚的事。
這個問題……周方怔了一怔,抓了抓後腦勺,道:“方纔方三小姐同我說了,我會到楊衍身邊,做一個細作。”
入喉那股彷彿能浸透天靈蓋一般的清涼激的他一個激靈,那種入骨的涼意一下子驅散了他大半的睏倦,眼皮上的千斤之重也似是同時被人搬了開來,周方睜開了眼。
“周方,周方,周方……”
不過於楊衍這樣的人而言,能夠在心計上勝過他的世間少有。與其費盡心思去尋一個心計過人的細作,倒不如反其道而行。
被嗆了一句的小吏:“……”
能有這樣一個機會已然不易……周方感慨着,還想說什麼,女孩子卻已打斷了他的感慨,開口說起了正事:“你知道你此行要做什麼嗎?”
那道熟悉的聲音很是不解:“這香不是你給的麼?”
行路途中最怕“亂吃”了什麼東西,雖說自己此時還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可想到他們同小吏吃的是一樣的東西, 一行武吏自是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哦,江先生啊,那沒事了,自己人,性子又好,溫和的很。
……
素日裡不食葷腥的人難得吃一次葷食, 有的人的腸胃不習慣便會因此上吐下瀉,這兩位鬧肚子應當就是這個緣故了。
這驛站裡的吃食沒有什麼問題,幾個擔心了一下午的武吏至此才鬆了口氣,暮食在同兩個小吏吃一樣的米粥與餺飥之間猶豫了一刻, 還是選了餺飥, 到底是吃過的, 不會有什麼問題。
忙活了一日,總算送走了這一行人,待回到驛站旁的村子時,戈娘子同方三小姐正蹲在屋外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原本拉上的屋門被人從裡頭拉了開來,方知秀從屋裡走了出來,比起先時的忐忑不安,整個人好了不少,她向他們看了過來,臉色有些發紅,道:“我們說完話了,姜四小姐,請吧!”
周方看着被打了一記的手心,擡頭茫然的看向姜韶顏。
……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被“亂吃了什麼東西”這個問題困擾了一下午的武吏聞言腦中名光一閃, 對視了一眼,連忙開口問小吏:“素日裡不食葷腥?”
這不是一件易事,這是與虎狼爲伴之事。
藥就下在餺飥裡,不是瀉藥是迷藥,卻不是立刻發作的那等,直到入了夜,會混着睏意一同發作。
“他們也不過是些辦事的而已。”姜韶顏對幾個武吏自是沒什麼意見,“聽命行事而已,只要明日晨起,周方還在,自不會有什麼懷疑。”
“光憑香也沒有用。”那道清冷的女聲說着, 旋即響起了一聲鎖鏈響動聲, 她似是拿起了鎖住他同武吏的鎖鏈, 往一旁挪了挪, 而後走了過來,捏起他的下巴,一顆黑色的丸藥就這麼灌入了他的喉口。
周方眼皮動了動, 卻只覺眼皮恍若有千斤之重一般睜不開眼。
周方擰眉。
兩個小吏:“……”戈姐她會不會夸人啊!這麼個夸人法哪個遭得住?說的好似姜四小姐不是什麼好人一樣。
“我到時候自會安排,你等着便是。”姜韶顏說到這裡,擡眼雙目銳利的向周方看去,“楊衍永遠不可能全然相信你,所以,要如何讓他有一兩分、兩三分甚至三四分的信任你至關重要。”
他上一次被打手心,是年幼的時候,調皮做了壞事被父親管教了,姜四小姐她這般嚴肅的樣子,倒是頗有幾分父親管教他時的模樣了。
“江先生。”戈娘子抓着烤熟的玉米啃了一口,道,“正在屋裡同姜四小姐說話。”
“不是什麼好人”的姜韶顏聞言卻是不以爲意,反而展顏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道:“多謝娘子誇讚!”
姜韶顏解釋了起來:“你現在是一個受夠了多年躲躲藏藏,不願再同江先生他們一道‘同流合污’,轉而選擇棄暗投明的趙家故將。楊衍不是好糊弄的人,你若是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也極有可能被發現。”
可他們眼下沒有事不代表之後會不會有事,若是行路途中肚子痛,那還走什麼走?
姜韶顏看向周方,眼底閃過一絲深思之色。
“怎麼回事?”
“吃食有問題?”
不過出事的不是武吏,是兩個驛站的小吏。
兩個臉色蒼白, 腿軟的小吏擺了擺手,苦笑道:“大人放心, 我們這是驛站, 不是黑店。真要有問題也不會給自己下藥,大人說是麼?”
她同周方見面固然重要,可比起這些來,姜四小姐要同周方說的話更重要,這關乎他們要做的事,更關乎周方陷入龍潭虎穴之後的安危。
“姜四小姐,”不過才踏進門中便對上了雙膝跪地的周方,對上姜韶顏,他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道,“多謝姜四小姐出手相救!此番大恩沒齒難忘!”
……
屋裡的江平仄看着對面的女孩子,面上的神情卻不是兩個小吏想的那般溫和,而是一臉震驚詫然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細作自古以來便極容易被策反,長久與狼爲伍,有時候狼皮披久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變成了一匹真正的狼。”女孩子聲音淡淡的,說出的話卻是驚人。
她選周方也不是臨到頭來不得不選,而是另有考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