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淪

果然是我

姬顏輕輕替我吹了一下上藥的地方,宛如童年時,我的母親一樣,若蘭的芬芳間,那些關於血腥的殘忍味道一併被吹散怠盡。

“可,越是不想讓皇兒記住的人,反而越引起了他的注意,哪怕內侍總管未把你放在名冊中,卻更加引起了他的興趣。”

興趣?他對我的興趣,不過是或因着美色,或因着新奇,似他這樣的男子不會有任何的感情,有的,僅是一時的喜好。

從她口中娓娓道來的這些陳年舊事中,讓我驚訝的,莫過於澹臺謹的本意竟是不願我入宮的。這份驚訝,更勝於讓我知道青陽慎遠彼時的喜好。

或者說,無論他從前喜好什麼,即便與我有關,只是徒增我的不屑。

我不屑被他這樣的人所喜好!

“只可惜,我和你的父親之間,有着最深的政治關係,這種政治關係的締結,也造成皇兒從小就孤僻寡言性格。他認爲,你的父親,處處於前朝對他形成制約,而我,對你父親的所爲,由於當年他曾擁護皇兒登基,一直是置若罔聞的。

這種認知,使得當時的我,開始希冀你的入宮會將這一切轉圈。畢竟,只有前朝和後宮得到最妥穩的平衡,這樣的南越才能抵禦周朝野心的侵襲。”

平衡?這一句平衡,葬送的,是我兩年最初的純澀,即便因這兩年,才迎來我人生的轉機,但也造成我對感情的恐懼,甚至是自私地懼怕付出。

爲了所謂的前朝後宮的妥協,付出的,恰是一個女子的韶華最終呢?仍是覆國滅亡在周朝一統的鐵蹄下。

突然很想笑,笑這場不該有的錯誤,笑自己的天真,更笑身爲女子的萬般不由己,可爲什麼,我脣邊此刻漾起的,不過是抹最苦澀的弧度呢?

原來,連笑都不能隨心。

“正因此,我第一次,迫使你父親同意送你入宮。如若不是周朝的淑華公主,我會許你父親更高的後位,但,因爲她的存在,我只能把南越後宮僅次於後位的妃位加封於你。並允諾你父親,一定讓你成爲南越最幸福的女子。”

最幸福的女子?應該說是,最不幸的棄妃吧。

難道,澹臺謹,是覺得對不起我母親,纔想對我做這些補償嗎?

可惜,這所謂的補償,不過是斷卻我曾經關於幸福的所有憧憬。

“於是,我特意把你的身份l摘到你以麗妃身份進宮的當晚,預備讓皇兒自己驚喜地發現,上卿的女兒就是你,那次牡丹花宴他一見傾心的女子,可,我沒有想到的是,那晚,皇兒並未有多大的驚喜,反是迅速地把你疏離。我非但沒有藉助你化解皇兒和你父親之間由來已久的隔閡,卻讓你獨守空宮整整兩年,更間接讓你的父親最後走上另外一種極端之路,這一點,是我從來不曾想到的,也是我執政生涯中第一次的失誤。”

政治關係促成的聯姻,再怎樣有着完美的印象,都會產生變數,何況,青陽慎遠對我,僅是因爲新奇的獵豔心理,當他知道我是澹臺謹的女兒,牡丹花宴的種種,都會變成另外一種我的別有用心。

這些,纔是釀成我兩年被棄深宮的根本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哪怕過去的種種不堪,一幕幕再浮現,我都不要再激越。

過去.是否能讓我徹底學會遺忘呢?

她將紗布疊好,輕輕地覆在我額際塗好白藥的傷口上,然後,一層一層,用繃帶將紗布牢牢地固定住。

昔日身爲太后的她,竟也會這樣細緻地包紮傷,這個女子的背後,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呢?

“這樣的失誤,註定讓南越付出最慘重的代價,你父親的叛國,是在國破那日,我才驚覺的,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從何時開始籌謀這件事,畢竟,在南越,除了皇兒和我之外,他就是最尊貴的上卿。但最終,他寧願選擇成爲周朝沒有實權的清遠候,也毅然決然地親自打開了南越號稱最堅固京城的東門。”

我清楚地記得國破那目的硝煙,也清楚地記得那些士兵是怎樣瘋狂地對後宮進行擄殺。

如果,這是澹臺謹選擇的一種毀滅南越的方式,我不知道他的初衷是因爲什麼,但,那絕對並非是因我這個庶女被棄所下的抉擇。

澹臺謹,定是因爲其他利益的驅動,纔會如此。

“孩子,皇幾今日用這金蟬脫殼得以恢復自由身,雖並不是光明磊落的所爲,甚至,使你父親身先陷囹圇,但,不管如何,你的父親,亦算是咎由自取,倘若不是當初他的所爲,南越的後宮不會在那一日之間化爲人間的煉獄。我不知道你是怎樣生存下來,甚至又被送進周朝後宮成爲新帝的女人。這其中,必定也是有着屈委,對嗎?”

她的話猶如潺潺細採慢慢漾進心中,有那麼一瞬,觸及了我心底的柔軟,我竭力不讓自己有任何的動容,哪怕,她的話,真的,到達過我最柔軟的那處。

她柔柔地望着我:

“孩子,原諒皇兒,他今日的所爲,都是出於一個男人的嫉妒,假若不是讓他看到你成了周朝皇帝的嬪妃,我想,恐怕他會就此選擇安於現:|是也未可知,你知道,他怕死,並且很懦弱,但,從南苑那次宴席回來,我知道,他變了。這種改變,後來,我才明白,是因爲你。”

南苑的改變因爲我?那麼,他若是變得大奸大惡,是不是也是我的責任呢?

我擔不起,也不願意擔,甚至,這輩子,我最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的關聯“冷嗎?”她覺察到我的神色一變,輕聲問。

身上的衣裳縱然漸漸幹了,可,仍是溼冷的。

“別怪他,他只是被嫉妒衝昏了頭腦,若我早知道剛剛他這麼對你,定是不容的。”

她放下我,緩緩起身:

“先歇一會,我替你拿一套乾淨衣裳下來。”

“太后,放我走,好嗎?”

她看看我,淡淡地搖了搖頭,道:

“我不想讓皇兒再次難受,也不想他喪失了難得因你而起的勇氣,所以,我不會放了你,但我會保護你,不再讓他因嫉妒再傷害到你。慢慢地,等到有一天,你一定會接納他的,相信我,好嗎?”

我相信她?有意又嗎?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我是否願意去接納他,而是我能不能接納他?

這個答案一早清明於心,不能!

我並不是一個可以把心分成幾塊的女子,我的付出,是帶着絕對的唯一。

如今,唯一的對象,僅有那一人,哪怕他負我,我都不會負他。

既然求她沒有用,除非,把我一輩子囚在這,否則,我一定會想到逃離的辦法。

從方纔的字裡行間,明顯,現在還在鎬京,但至於在哪裡,則一定是一處隱蔽的地方,或許,最危險的地方也正是最安全的地方,譬如,北歸候下榻的驛館,同樣是不錯的藏匿選擇。

畢竟,澹臺謹入獄最大的推力,就是北歸候所謂的供詞。

所以,他該與青陽慎遠有着密切的關係,他們二人有極其相似的背景經歷,皆是被周朝所滅國度的亡國君,若要聯手,也不會是意外,至於目前,應該很快,青陽慎遠就會選擇逃離鎬京。

至於他的復國大業,會怎樣的進行,僅憑現在的線索,我無法猜到。

但,應該整件步驟浮出水面,不會很久。

他能在我面前說出這句話,一定就是有看十足的把握。

若聯合北歸候、東歧亡國之君,再用私囤的錢財招兵買馬,假以時日,對周朝一定會構成一種威脅。

玄憶當初定是忌憚於此,方把青陽慎遠安撫於鎬京,實是監控。

至於玄憶爲何會容北歸候仍在北郡明成,則並非是我所能知道的,包括東歧亡國之君,一樣是懸而未解的一個謎。

我所能確定的,僅是這看似一統的天下,不會平靜太長時間,所有的這一切或許正是玄憶所不願看到的,也是他一直擔心的源頭。

而我,只是成爲這一場男人博奕間的棋子。

不管是哪一局,棋子的命運或許始終操控在別人的手中。

略有紊亂的思緒被輕緩的聲音打斷:

“這是我的衣裳,先將就換一下,待到安全的地方,一定不會虧待於你,南越後宮昔日有的,沒有的,都重新會讓你得到。”

“但,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些。”

我接過姬顏遞來的衣裳,語音有些清冷。

“我們女人,最好的價值莫過去充分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譬如,你剛剛的尋死,其實真的沒有必要,人若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爲了保全所謂的貞節,用命去換,值得嗎?”

“以前或許是不值得的,可,現在,值得。”

“是爲了周朝的國君?”她柔聲問, “如果是,那就是最不值得的,周朝贏家的男子,最是冷血無情的,爲了他們付出,到頭,只會讓你更加的痛苦。”

哪怕再冷血無情,我相信玄憶對我總是會有一點點不同的,畢竟,他曾給予我不止一次的溫暖,即便都是假相,都是利用,至少,他對我說過那一句話。他說,他不會負我。

我信他。一如,曾要他相信我一樣。

“上一代周朝的國君,曾把他所謂最愛的女子整整貶爲宮女十年,十年啊,幾乎是一個女子一生中最珍貴的年華,就盡付予青燈苦役。這就是贏家男子的絕情,爲了江山,感情對於他們,不過是放在可以隨時捨棄的位置。”

她緩緩說出這句話,如願地看到我的面色一變。

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愛,或許,是否還能稱爲愛?

因爲,竟可以虐情至斯,這樣的愛,我是無法接受的。愛一個人,卻貶低她冷落她,這是愛嗎?

她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是爲了讓我重新衡量對玄憶的感情嗎?

玄憶一定不會這樣對我,一定不會

我心裡默默地反覆對自己說看同樣的話,這樣,我才能不被她話外的餘意所困擾。

“孩子,我是過來人,所以有些事比你看得開,也看得透徹,或許,昔日你看到的,不過是我執掌南越後宮,乃至前朝的一面,其實,我也是一步一步,熬到這個位置,當有一天,我看清了君王恩寵的本質,就再也不去奢求一些不該奢求的東西,譬如,帝王的愛——那不過是最虛幻的,帝王,他會極盡所能寵一個女子,卻不會真正愛一個女子,當他成爲帝王的那一天起,註定失去的,就是愛一個人的能力。”

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就爲了讓我死心嗎?

可我不會死心的。我相信,凡事都不會是定數。

“所以,當皇兒再次復國,再成爲國君,我不能保證,他對你,是否還有這些蓄積起來熾熱情感,如果有,應該也不會是關於愛的,或許這麼說很殘忍,但,當你握得女人最高的權力時,則一切的付出,都會是值得的。”

她是想讓我成爲和她一樣的女子嗎?抑或是她在我身上,看到曾經的她呢?

還是,一切不過是讓她軟化我的防線,讓我心甘情願跟她們走上覆國路的心理戰術呢?

我看不懂姬顏,她所說的每句話,都以最溫柔的語調,看似最真實的剖析輕易地蠱惑意志不堅定的人。

可,即便如此,她,仍是我曾經,乃至以後,曾經景仰過的一名女子。

“太后,您幸福過嗎?”問出這句話,我從她的眼底,只看到剎那的落寞。

果然,她選擇岔開話題:

“孩子,快換上衣裳,然後歇息一下,昨晚劫你出宮,想必他們下手重了些現在還好嗎?”

不過,剎那的落寞已經讓我知道了答案。

握得住權利,失去愛的女子,同樣是可悲的。

“謝太后,應該沒事了。”

“別叫我太后了。喚我一聲姆媽吧。畢竟,你原來也該喚我母后的。”

是啊,從前,我是該喚她母后,但從第一次請安開始,我就執着地僅喊她爲太后,一切,冥冥中該是早有安排吧。

說完這句,她未待我再作回答,柔柔一笑,返身,慢慢順着扶梯,走了上去然後,扶梯亦被收了上去。

收回目光,我確定至少目前我是安全的,因爲,放下扶梯的剎那,應該有足夠的時間,讓我有所防備。

匆忙地換下溼冷的衣裳,姬顏是個很是細心的人,不僅有乾淨的衣裳,還有一塊大大的幹-巾,我用幹-巾簡單地擦拭了一下,便換上她的衣裳,雖是地害,並未攏任何的碳火,卻並不算冷。

這是普通百姓人家的粗布花棉襖,碎碎的小花,襯着墨綠的布身,甚是樸素。我把拂亂的青絲放下稍稍綰了最簡單的髻,整個人才略略清爽些。

一切甫停,才覺得頸後的疼痛未散,又添額際的刺痛,包括頸部往下,接近鎖骨位置,仍有青陽慎遠烙留的疼痛。

但,就在這一刻,那道扶梯又被放了下來,我警覺地盯着扶梯處,下意識的把身子縮到一個最好的自我保護位置,扶梯上,娉娉婷婷下來的,只是姬顏一人,她手上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碗,裊繞的白氣中,她的臉也有剎那的虛浮起來。

我警惕的樣子悉數落進她的眼底,即便,在看到她時,我所有的警惕稍稍放下,可,不過一瞬,仍是沒有逃得過她敏銳的視線。

她卻僅是凝着我淡淡的笑,絲毫並未在意我的神情:“這是廚子才做的面,吃一點,纔有力氣上路。”

我接過麪碗,有些猶豫,但,目前對我而言,最壞的都已經經歷,我還怕什麼呢?

我相信,她,應該不至於在面裡做任何的計較,畢竟,那樣不僅失了她的人格,也是沒有必要的。

所以,我吃,我需要力氣,更需要儘快恢復身子,這樣,才能爲逃跑做準備拿起她隨即遞來的筷子,我吃得很認真,直到麪碗裡的豐盛悉數填進肚中,本來冰冷的身子,總算籍着這面,還有乾淨的衣裳,讓我有逐漸開始溫暖,並且,無力的四肢也總算有所恢復。

我原來真的餓了。

“休息一會吧。”她依舊淡淡地笑着,爲什麼她的笑在我的眼前越來越模糊呢?

頭有點沉,這種昏沉並非是正常的睡意席捲來,而彷彿是一瞬間,把自己的思緒強行帶入一種黑暗。

面裡.難道

果然還是有着乾坤的

沒有來得及再想任何,我昏昏地倚在牆上,陷進繼續的昏迷中……

我是在顛簸中醒來的,甫醒轉,才發現一輛並不算寬大的馬車內,我被安置在一牀被褥上。

這樣的馬車比不上御輦,每一個奔馳起落間,震得我耳中不停地有回鳴,包括額上的傷也牽痛起來,逐漸蓋過頸後的疼痛。

“唔……”輕吟出聲時,我第一個反映是查看自己身上除了那些傷口的疼痛外,是否有異常,我不能擔保會不會姬顏迷昏我之後,讓青陽慎遠行那不恥之事索幸,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姬顏,她的人格畢竟還是沒有到那樣不堪的地步。

我嘗試看J艇起來,馬車內似乎僅有我一人,也難怪,這麼狹隘的馬車,若容納倆人,必定是不行的,尤其剛剛我還是側臥的:i足態。

手,腳,都能活動自如,很好。

我想掀開簾子,卻赫然驚覺,馬車的窗子處被幾塊木板牢牢地釘住,絲毫鬆動不得。

那麼,只有一個地方,也就是前面那扇通往馭馬者的小門。我匍低身子,纔要慢慢移到那裡,突然,小門一開,一道墨紫的身影轉了進來,我一驚,身子要往後避,竟已避不得,擡起的眸子,正對上那一雙陰鷺的眼晴。

正是青陽慎遠,他一手擒着我的手臂,將我狠狠梆摔到那被襦上,語音森冷“不是想死嗎?既然死不了,活着就給朕老實一點!”

幸好被褥的軟棉緩衝了被擲摔的狠厲,我撐着手,顧不得疼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出去!”

就算我仗着姬顏說過會保護我,對他口出不馴也罷,實是由於我不想看到他哪怕姬顏口中的他,對我竟意外地會有那一種不該有的情感,仍不會讓我起一絲一毫的憐憫,因爲他給我的傷害,實在是沒有辦法讓人原諒,那些傷害讓我每每念起,只有深惡痛絕。

他死死地盯着我,卻並不出去,空氣裡有一種沉悶的氣氛開始蔓延,我退到車內距離他最遠的角落,宛如一隻瀕臨絕境的小首努蜷縮地望着他,生怕他再次衝動失控。

或許,我該竭力地搶掀始呼救,讓姬顏聽到?

“給朕過來,不要用那種眼神看看朕。”

我憑什麼過去,我理都不願理他,依然保持着這種姿勢。

他終於耐不住,弓身向我走了過來,手纔要碰到我的手臂,我下意識對着他的手背就是一口狠咬。

這個時候的我,儼然是一隻陷進困境的小首努因爲怕再次被傷害,所以我選擇用最兇殘的方式先讓對方害怕。

這樣的我,不過是色厲內荏的最好詮釋。

他卻並不抽回被我咬住的手,這點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爲他會躲的,這一口,竟蘊了我十分的力,我細細的貝齒咬在他的手背,彷彿要將這兩年的痛苦、兩年的屈辱一併咬盡,直咬到我齒間覺到血腥的味道,我仍不住口,我真狠啊。

他爲什麼還是不躲呢?

抑或,又有什麼更加陰冷的主意在盤算着?

這一念起,我才驟然收了口。

他的手背,密密匝匝的,印下我的兩道貝齒印子,那麼清晰,帶着腥甜的血液纏綿,他眼底的陰鷺在我警惕地凝向他時,竟然隨着這一咬全然不見。

“痛快了嗎?”

問出這四個字,同樣是我沒有料到的一句話。

他盯着我,眼底,爲什麼會有疼痛呢?我真的咬痛他了嗎?

“我不要看到你!出去!”我反圈住自己的手臂,把自己環繞起來,這樣我能覺得安全,可心底,卻是害怕的。

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再怎樣堅強,此刻,和他獨處這狹小的馬車內,我真的沒有辦法做到鎮靜自若。

我怕的是什麼,我知道,他也知道。

但,這一次,他似乎並不準備再次用強。

“如果不夠,可以繼續咬!”他繼續伸出手背給我,怪異的動作,讓我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瘋了。

這不是我熟悉的他,還是說,我從來沒有熟悉過他呢?

沒有等我再細想,驀地,他伸到我面前的手反手一擁,把我狠狠地納進他的懷裡,這一納,引起我猛烈的掙扎,我不顧疼痛,拼死地要躲開他,他覺到我的掙扎,哪怕我弄疼他,仍是狠狠地不肯鬆手。

我不知道,這場‘戰爭’持續多長時間,直到我耗盡所有的力氣,在他身上發泄出所有的接近瘋狂的行爲後,他還是不吭一聲,僅納着我在懷裡。

他,爲什麼能這麼堅持a阿?

是他瘋了,還是我被他逼瘋了?

我沒有力氣了,那一碗麪的能量畢竟有獻努漸漸我的拳頭只是無力地揮打在他的手臂,我的牙齒也咬不出更多的痕跡來。

好累。

真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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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快了嗎?”

他仍是問出這四個字。

“我不想和你瘋,爲什麼你不能放過我?一定要象一個惡夢纏着我呢?”

我用盡力氣喊出這句話,得到的,不過是他長久的沉默。

直到我開始重重的喘氣,讓自己竭力從這種接近瘋狂的行爲中緩和過來時他略帶沙啞的聲音才從耳邊傳來:

“告訴胱努牡丹花宴那次,你真的沒有想吸引朕的注意嗎?”

“沒有!我從頭至尾都不想成爲你的妃子!”

他狠,我可以比他更狠,狠狠地說出這句話,我聽到他的胸膛裡,溢出一聲嘆息,那麼深,那麼重,在我喘息漸漸平息的時候,顯得猶爲刺耳。

“可朕爲什麼偏偏在那時注意到你呢?真是可笑!朕在思念牡丹花宴上偶遇的佳人整整一年,本以爲不可得的明‘候,結果,母后果真給了朕這輩子,比皇位更大驚喜!”

驚喜?對啊,那晚於我,也是驚喜。一種變了味的驚喜。

“朕要娶的上卿千金,竟然是你!那晚,朕是故意讓你等的,甚至於,朕連去都不想去,不是母后再三的催促,朕根本不會步進臨恩殿。可,當朕在龍榻上,看到,躺着等帶朕臨幸的上卿千金——澹臺蛔,正是牡丹宴上不能忘卻的那佳人時,除了諷刺的意味之外,朕再沒有任何的情感。”

你沒有情感,所以連我的情感都一併想奪去?讓我在深宮自生自滅,就是你對我的最好成全。

到底,誰才更象是個諷刺呢?

“原來,註定朕再怎樣想得到你,都不能擁有。因爲,你的父親澹臺謹,是朕從政後,最大的掣肘,翦除他的羽翼更是朕最終要做的,所以,朕怎可以醉在他女兒的溫柔鄉中呢?!”

澹臺謹的野心中,沒有我這一步驟,我不過是你和他捭閨的機心謀算下的犧牲品!

“嫿兒,你恨胱努對嗎?朕也恨自己!愛不了自己想愛的,卑微地逼迫自己去愛西周的和親公主,最後,還是成了亡國之君!”

我恨你?我誰都不鶴努因爲,誰都不配我恨!我只有鄙夷,只有不屑“不僅僅是亡國之恥,是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一併葬送!當朕聽說,洗玉宮被燒時,朕的心底,驟然灰暗到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原來,朕始終做不到徹底:l手你忘記!哪怕把你放在最冷落的宮中,朕仍是沒有辦法把牡丹花宴上,你不笑不喜的神情忘記。那日之後,朕一直在想,這是怎樣一個女子,爲何別人都在巧笑嫣然地將最美的樣子展現在朕的面前,惟獨你,甚至是清冷到讓人難以接近呢?

後來,當再見你時,朕不得不逼迫自己認定,這不過是你吸引朕注意的一種方式,爲的就是在一年後順利進入朕的後宮,成爲朕的寵妃,從而幫助澹臺謹擴大在內庭的勢力!”

我吸引你?我如果要吸引你,何必故作姿態呢?根本,我的眼裡沒有你,所以,你再怎樣,與我無關!

“其實,朕寧願你早死在破國那日,至少,不會讓朕在南苑看到你承歡在贏玄憶的跟前,那樣的你,是朕從來沒有見過的,身上沒有絲毫以前的清冷,在你敬酒的剎那,如果不是因爲你眼底的懼怕泄露出那一點真實,朕恐怕會把墨瞳和朕的嫿兒完全區別開來,可,最終,朕還是確定了,你就是朕的掘兒,不曾死去,反威了贏玄憶新寵的嫿兒!”

原來,那此的晚宴,果然是我身份泄露的轉折點。

我一早就知道,或許,這不過是他的安排吧。

心底,微微有些苦澀,我竭力不再想下去。

青陽慎遠的聲音再次在耳邊傳來,帶着一種更濃郁的悲傷:“當朕知道你爲了保護他遇襲後,朕發誓,不管用任何的代價,都要把你奪回來!贏玄憶滅南越,奪朕所愛,朕孰可忍,孰不可忍!”

“說夠了?”我冷冷的說出這句話,不再想繼續聽他說下去,不想!“你們的江山爭奪和我無關!不要把我牽涉在內,我不想做一個所謂的禍水誤國,請另想更好的理由,這樣,若你要復國,也會有一個看起來更爲冠冕堂皇讓人信服的藉口。”

這句話,會傷到他的自尊,我知道。

我是心冷嘴冷的人,說出這句話,所以,不會有絲毫的內疚。

他陡然鬆開手臂,凝注我臉上淡漠的神情,卻並不再狂怒,只是用轉爾變得陰冷的語氣道:

“不要以爲刺激朕幾句,就能得償你的所願。朕說了這麼多,不會指望你有多麼感觸,因爲,這不過是曾經朕對你的感情,從此刻起,或者說,從你撞牆的那刻起,朕——”他驀地用手指狠狠擡起我的下頷, “就不會再憐惜你!”

憐惜?他以前曾憐惜過我嗎?

哼,不過是另外一種讓自己變狠的藉口

“我可以死一次,還可以死第二次,你要我的屍體,我就給你。”我擡起眸華,對上他又變得陰鷺的眸子。

“朕會將你的屍體送還給贏玄憶,並告訴他,你是死在朕的龍牀之上,因承受不了朕的恩澤而死!”

“卑鄙!”

我怒罵出這句話,他只是緊緊掐住我的下頷,一字一句道:“若不想朕做這麼卑鄙的事,你就乖乖地待在這裡,不要妄想任何逃脫的法子,否則,朕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你不過是贏玄憶用過的女人,對於這樣的賤女人,朕做不到憐香惜玉。”

“是啊,我是賤,您不怕髒了您現在的手?”我勾起一孤冷笑,眼底,皆是不屑。

果然,他咻得把手收回,但,旋即,將我的衣襟一分,我震驚莫名時,他的手指撫上我頸部靠近鎖骨位置的那處疼痛,隨後,他又低俯下身,啜吸在那處,我又羞又憤,他卻彷彿早預料到我會做怎樣的反抗,騰出一隻手,死死地扣住我的雙手,在那處位置上,又加重了他的痕跡。

他扣住我的那隻手上,宛然還有我咬下的牙痕,因着我的掙扎,那些滲出的鮮血,開始蜿蜒而下,我討厭這種用血做渲染的行爲,可,他的腿復壓住我的,讓我連踹踢的動作都沒有辦法使出。

終於,他鬆開那處,然後,放開我的手:

“朕的烙印一定會伴着你一輩子!你躲不掉的!”

我討厭他這樣自以爲是!在我一掌要摑向他時,他復狠狠地把我一甩:“你摑過朕的那次,朕會記得!彼時如果不是怕泄露過多,朕一定不會忍“滾!”我吼出這個字,我怕再繼續下去,我會瘋。

我越來越沒有辦法忍受他的種種所爲

“你最好學會聽話和順從!朕的耐心有限!”他說出這句話,返身出得馬車馬車的速度隨之停下,他該是下了這輛馬車,往他該去的地方去了吧。

這裡,不過是他困住我的囚籠。

我到底還要熬多久才能到頭呢?

不,我一定要想辦法,儘快的逃出去,哪怕我逃不走,也該留下一些線索這樣,倘若玄憶發現我失蹤,一定會派人來找我的。

縱然,他找到我的時候,意味看我的真實身份也終將大白於他的面前,可我知道,他其實,或許早就清楚,我是誰了。

我環顧了一下身上,所有的釵環都是極其簡單的一些黑色的又子,這些物什都是民間式樣,定是不會引起人的注意。

我到底怎樣做,才能擺脫他的控制啊?

玄憶,你又究竟什麼時候才能來救我呢?

在無助中,我想到的,唸到的,只有這個名字,這個名字,纔是深深地烙印於心底的某一處,無法忘記!

可,我必須要想出辦法來自救,否則,我恐怕真的會就此離開他,再也見不到他!

但,在這封閉的馬車內,我連任何的求救辦法都無法使出。

不知過了多久,總算馬車再次停下,有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送來一碗餐點我猶豫了半晌,還是決定開口:

“噯,我要方便一下,請回一下你的主子。”

她看了我一眼,臉上,滿是冷淡和事不關己的神情。

她退出馬車後,我等了好久,都不見她回來復話,目光看到那瓷碗上時,心下,頓時有了計較。

我先從貼身的內衣處撕下一小塊部條,放進袖中,然後將那碗狠狠地摔到馬車上,清脆的聲音響起時,我迅速執起一小塊碎瓷仍是放於袖中。

果然,青陽慎遠隨着這一響聲出現在馬車的小門處,他的神色有些緊張,難道是怕我自殺嗎?

我不會,我也不會傻到用這小小的瓷片去殺他,否則,我可真是最最愚蠢的女子。

“朕提醒你,不要耍任何的花招!”

“我想要方便,這你都要限制嗎?”我對上他的話。

他蹙了一下眉,還是退出馬車的時候,陰陰的留下一句話:“下車!”

這句話,正是我所要的。

甫下馬車,眼睛竟被刺眼的陽光照得有些睜不開,我已經有好久沒有見過目光了吧,所以纔會這般地不適應。

這當口,忽然,有一道陰影罩於眼晴上方,我下意識地一看,卻是高出我許多的青陽慎遠用他一隻手替我遮去直射的陽光。

他沒有說一句話,陰鬱地想一旁走去,我稍稍適應的目光這纔看到,隨行的加上我所坐的這輛馬車,一共不過是三輛的樣子。

另外,大概有十餘匹駿馬,上面騎看一些看上去並不十分精幹的男子。

難道這就是他這次逃亡的全部嗎?

這樣的逃亡,卻冠上覆國的稱謂?

我有些不明白,但隱隱,心底反是有些不安,我說不出這種不安來源於哪我只知道,我目前必須要專心做我該做的事。

他停下腳步,指了一指不遠處樹林間的草叢,道:“去那。不用指望逃,朕會一直看着你!”

“無恥!”我狠狠吐出這兩字,他的手有一絲的猶豫,不過還是放了下來。

我微微眯起眼H青,往那樹林間走去。

選了一個靠樹的位置蹲下,我確信,他是看不到這裡的,迅速從袖中取出那快碎瓷,我在樹幹上劃下一個大大的‘墨’字,再將小布條取出,趁起身的瞬間繫於樹又上,我有些擔心,是否會有被他發現,畢竟倘若風吹起,布條能引起別人的注意.也會引起他的。

值得慶幸的是,此刻,並無風,所以,他該不曾發現。

我離開草叢,向他走去時,他的神色沒有任何異常。

還好,還好,我安慰着自己。

此後,沿途,我一直用這種方式在可以留記號的地方,留下這些標記,我不知道,是否有用,但,這是我唯一在這種情況下可以安慰自己的地方。

安慰自己,一定會再次回到玄憶的身邊,他派來救我的人,一定不會錯過這些線索。

終於,我的等待,在這段逃亡路上的第四天,有了轉折的契機,哪怕這份契機,帶着另一種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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