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血腥氣味,漸漸的濃烈,又漸漸的淡去。
楚馥知道,這意味着一場廝殺終於徹底的偃旗息鼓。
而她望着一直執迷於棋局的夙夜,在這一刻,她的心裡有着隱約的煩躁。
嘩的一聲!
楚馥一步上前,一個揚袖,徹底的將那一整盤的暖玉棋子揮落,四散。
可夙夜卻依舊不曾說話,甚至他的神色不曾有過一絲的變化,只是擡眸含着笑意望向了楚馥,仿若在等待着什麼似的。
“我的事,你雖不全知,但起碼也該知道了我的敵人是誰。可你呢?這些日子反反覆覆的追殺,究竟是誰,這麼想要你的命?!”
楚馥再懶得去猜,直接瞪着夙夜,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你覺得呢?”夙夜眼裡的笑意似乎多了一些,把玩着指尖的棋子。
“我怎麼知道?照理,你只是個王爺,就算是他們擔憂你爭那個位置,想你死,也不至於如此明目張膽,如此猖狂和着急。”楚馥分析着夙夜的處境,卻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可整個天下,都想我死。”夙夜望着楚馥的關心,緩緩的牽了楚馥的手,握在了手心,話說的依舊雲淡風輕。
“爲什麼?”楚馥不由的挑眉。
若說夙夜只是一個皇帝的私生子,應該不至於淪到現在的局面。
“難道是當年給你下毒的人?!”楚馥還在思考着,驀然想起了夙夜身上的毒,難免心中一動。
“只不過是衆多盼着我死的人中的一個。”夙夜微微的頜首,笑卻好似根本不在意。
“夙夜!你究竟能不能認真一點兒。若是連敵人都不知道是誰,要如何防備,要如何反擊,難道你真的只想得過且過?若你死後屍骨無存呢?!”
楚馥一把甩開了夙夜的手,想起前世裡夙夜的結局,想着那日子越來越近,她便開始有些隱隱的緊張。
“傻瓜,我夙夜的一生,若總是活在防備與仇恨裡,該是多麼的無趣?”夙夜眼看着楚馥有些生氣的樣子,終是拗不過起身,輕輕的將她環在了懷中。
“難道,現在這樣,就是有趣了?”楚馥沒好氣的瞥了夙夜一眼,一把推開了他。
“至少,對於一些不重要的人,我又何必去在意?浪費心情,也浪費心思。”夙夜仿若孜孜不倦一般,又粘了上來,這次卻是徹底的將楚馥鎖在了懷中。
“是,是,您都不捨得浪費,浪費的都是我的,行了吧!”楚馥瞪了夙夜一眼,一把抓了夙夜不安分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
“傻瓜……我本無罪,懷璧其罪!懂了麼?”夙夜微微的擰眉,卻還是縱容了楚馥的動作,由着那隱隱的吃痛,終也算是給了楚馥一句解釋。
“你?”楚馥微微的一愣,再望着夙夜,許久許久,終好像是有些懂得了一般,卻又常常的嘆息。“也許,只有一日,你執掌江山,君臨天下,纔會……”
夙夜聽着楚馥的話,還未等楚馥說完,便已是伸手擋住了楚馥的脣,阻止了她尚未出口的話。
“那個位置,我沒有興趣,更不會去坐。”
“你有興趣什麼?只就這麼守着夙家,一輩子麼?”楚
馥動了動眉,望着夙夜的堅定,心中漸漸的生出了一些心疼與不忍。
“這樣不好麼?”夙夜再一次笑濃,望着楚馥,但在望着她的眼神裡,卻又好似在望着別的誰。
“當然不好。也許,夙家是你的責任,但卻不是你的包袱!每個人的人生都該是爲了自己而活!我心中的天下第一公子,衣袂翩翩,風流倜儻,不該是個爲了責任而束縛一生的人。”
這一刻,楚馥望定了夙夜,話說出了口,心緒卻有些複雜。
“是麼?那麼,你呢?你會如何面對楚家?若遇到了想要的,你會捨棄楚家麼?”夙夜反問,含笑之間,似乎也在期待着什麼。
“楚家,不是我一個人的楚家。我有責任,有義務,卻不是必然。我只會好好的守護愛我的人,同樣也愛着他們,但他們若真的愛我,當我真的不得不離開時,他們會祝福我,放我走,而不是用什麼家族興旺一味的鎖着我!”楚馥一字字的回答着,可在那一字字之間,她的眼前仿若浮現出了當年她抗旨不尊之後的楚家,仿若浮現出了當年楚以巖最終給她的那一封信。
“馥兒……”夙夜有些意外楚馥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是在一邊心驚着楚馥的話時,他還是望見了楚馥眼底的傷痛,再一次一把緊緊的抱住了楚馥,緊緊的。
“所以,只有我們都活着,好好的活着,幸福的活着,纔是對愛我們的人,最好的報答。”楚馥也習慣的回抱了夙夜,埋首在他的胸口,一字字仿若輕嘆。
“嗯,那我們一起努力一下,再努力一下。”這一刻的夙夜,說不出是因爲楚馥的話,還是因爲楚馥這一刻的情態,只就那麼不自覺的應着楚馥的話,心中也漸漸的仿若有了一絲生機一般。
“好!我一定會努力的,腳踢渣男,拳毆小三,讓他們知道,欺負我們,就是罪該萬死!”楚馥聽着夙夜的話,驀然的笑開了,揮動着拳頭,對上了夙夜的雙眸。
“呃?這渣男,小三,是誰?”夙夜的眼裡閃過了一絲疑惑。
“哎,哎,反正我們就努力的天下無雙,逆天改命就是了!”楚馥在夙夜的疑問裡,才發覺自己何時竟放下了戒備,連着許久不曾說的現代語,也冒了出來。
“好!只是,現在是不是應該先解決一下,你的問題?”夙夜徹底的笑了出聲來,無奈的摸着楚馥的頭,心情難得的舒暢。
“嗯……”楚馥一聽正事,不由陷入了沉思,直到是許久之後,她才擡眼,望向了夙夜。“阮景嶼是誰的人?”
“表面來看,應是還沒有明確的投向誰。”夙夜好似有些累的,就那麼抱着楚馥,重新回到了軟榻上,又開始擺弄着那黑白暖玉子。
“那你覺得北辰毅和北辰澈之間,誰贏的機會,比較大?”楚馥望了一眼那一枚枚棋子,有些無奈,繼而也拈了幾粒白子,學着夙夜的樣子,擺着玩。
“應該是北辰毅,但你卻選擇了北辰澈。而且以你和太子的關係,爲何你要捨近求遠?”夙夜微微的頓了一下手,瞥了一眼楚馥,放開了她,自己坐到了另一邊,持了黑子,步步開始堵着楚馥的白子。
“那是因爲太子哥哥心裡清楚的很,皇上真正想傳位的人,是你!”楚馥
微微的擰眉,望着夙夜的圍追堵截,無意的應着話。只是,在那話出口的一瞬,她的手一頓,有些僵的望向了夙夜。
“看來你是知道了。”夙夜捏着黑子的手一頓,那一粒已化作了粉末。
“是,其實,不只是我,只怕不管是皇后,還是華妃,心中對這事兒都是懷疑態度。只不過沒有實質的證據而已。”楚馥望着夙夜,心緊了緊,卻還是認真的,一字字說了出來。
“嗯,你明知皇上的心思,爲何還選了北辰澈?”夙夜直直的望向了楚馥,那一雙眸裡帶着探究與寒涼。
“因爲你無心帝位,還因爲我既選擇了你做夥伴,就不會推你去風頭浪尖上。你是我的夥伴,朋友,知己,甚至是未來的夫君,絕不是棋子。”楚馥深深的吸了口氣,從來沒有的認真。
“是麼?可若有一日,我想要那個位置呢?”夙夜的心頭萬般複雜。他與皇帝之間的那些事情,雖然他知道衆人早已有了猜測,可他卻忽略了楚馥。
所以,在這一刻,由楚馥提起,他的心裡有些忐忑,有些緊張,更有些怪異。
“你若想要,最終,我也還是會幫你得到那個位置,雖然你未必需要我的幫忙,而待你登上帝位之時,便是我離開之日。”楚馥再一次低了頭,看着那局面,一下變得索然,繼而起身到了案几前,提筆認真的寫着什麼。
“嗯,我知道了。”多久的沉默之後,多久的安靜之後,夙夜終是出了聲,淡淡的低啞。
“所以,等你改變了想法的時候,再跟我說吧。這個稍後需要你親自幫我送去給北辰澈。”楚馥細細寫完之後,滿意的望着那紙上的字,小心的吹乾了,才遞給了夙夜。
“你這……”夙夜一眼望盡了那紙上的意思,有些遲疑的接過。“你確定北辰澈會相信?”
“信、或者不信,都不重要,關鍵是有了這個,他的心頭就會長了一根刺,未必立刻有什麼大的反應,但總會不讓阮景嶼不好過,就對了。”這時的楚馥,自信的笑着,甚至想到了阮景嶼未來的處境,笑的更是開心了許多。
“看來,你是想讓他裡外不是人,誰看他都不像是自己人。”
夙夜輕輕的將那一張紙疊了起來,放進了袖中,提點着楚馥。
“只是,你也需提防着,他若徹底的中立了,便會得了皇帝的庇護。”
“嗯,我會記得的。”
楚馥對於夙夜的話,微微的一愣,繼而是感激的笑着,認真的點了頭,隨即又在夙夜的耳邊輕聲。
“稍後進城了,就不必送我回府了。某人既然都追殺到了這裡,我想我也該見見他了。”
“北辰毅?你確定?”夙夜一聽楚馥的話,不由擰眉,氣息瞬間冷了幾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放心,我不會有事!再說剛剛,他應該已經受傷了,不是麼?”楚馥自信的笑了,拍了拍夙夜的肩膀,可心裡也始終有些隱隱的情緒,只不過,她不想夙夜知道而已。
而夙夜始終是擰着眉,望着楚馥,再沒有開口,再沒有說半個字,只是微微的點頭。
還能說什麼呢?
楚馥若是決定了的事情,他又如何改變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