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同袍_十章 學費



蘭正剛和陳青回到村子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的晌午。儘管旅途勞累,可蘭正剛卻連半分鐘都沒停歇就往家裡趕。

陳青掏出幾十塊錢去買了很多罐頭、奶粉、茶葉之類的補品帶了過去。蘭正剛一再說不讓他買,可他說第一次來,不能空着手,沒這規矩。

兩人拎着補品和行李快步地往莊裡走去,邁過一條小河就是蘭正剛在的莊子,他家是第一戶。

遠遠地,蘭正剛看見自己爹在門口蹲着,吧嗒吧嗒的吸着旱菸袋。

瞅見蘭正剛回來了,他爹把菸袋往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來。陳青樂呵呵的把東西遞了上去。

“叔,我是正剛的戰友;我們倆在戰場是生死兄弟,這不,我這條命還是正剛救的呢?”

“別說這樣的話,都是一個戰壕的兄弟,談不上誰救誰。下次再來不許帶東西,這都見外了!”老爺子假裝生氣地說。

“爹,家裡出啥事了?”蘭正剛迫不及待的問道。

“家裡沒啥事,是找你的。”

老爺子說完,從屋裡走出來一個扎着馬尾的姑娘,姑娘長的很好看,兩個大眼睛水靈靈的,一身誇大的校服在身上飄着,剛開始發育的身體顯得有些別緻。

“這位是……”蘭正剛不禁問道。

“叔叔好,我叫魏沐陽,是魏勳的女兒;”

“沐陽?!別站着啊,快都坐下,屋裡坐。”蘭正剛慌忙讓這幾個人進屋入座。“你這次來有什麼事嗎?”

蘭正剛剛問完,魏沐陽猛的一下跪在地上,哭腔的說“叔叔,救救我媽媽吧!”

她這一跪弄得倆人有些莫名其妙,蘭正剛和陳青急壞了,他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哎呀,閨女,快把事跟他們說說吧。”蘭正剛爹站在門口着急地說道。

魏沐陽這才擦了擦眼角的眼淚說起了來意。

魏勳老家在豫西某地,魏沐陽今年高考考上了大學,正好趕上並軌招生,教育改革,學費一年要好幾千。魏勳的妻子陳雪華本來是個國營企業的工人,可六月份他們單位進行了國有企業改革,她就下崗了。

原來魏勳的撫卹金還有一些,可去年魏勳爸得了重病,幾百塊錢都花的差不多了,陳雪華東湊西借只回孃家借了幾百塊錢,可還是差好幾千。

眼看就要開學了,陳雪華沒有辦法只得去賣了幾次血。現在她身子虛弱連一壺水的東西都難舉起來,讓她去醫院看看,她死活不去,還堅持着打工。

沒有辦法,魏沐陽勸說無效,她常聽她媽念道說蘭正剛叔叔好,經常給他們寄錢。她想她媽肯定會聽蘭叔叔的話,這才騙着媽媽說出來找同學,然後按照蘭正剛以前給他匯款的地址找到了他家。

“你的要多少錢?”蘭正剛問道。

“學費還差幾千,可我寧可不上這大學了也不願

意看見我媽這樣;可她說我不上大學她就死給我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那你爺爺的病呢?”陳青問道。

“他得的是心臟病和腦溢血,要常吃着藥,不然就容易犯病。”魏沐陽說着眼淚又落了下來。

蘭正剛覺得一股辛酸和憤怒涌上心頭,他不知道怎麼辦了?這確實是個現實的問題,他又再一次被金錢困惑住了。

“叔叔,我知道你和我爸是生死兄弟!我也知道你們都有實際困難,可我實在是走投無路纔來找你的。我借你們的,這輩子當牛做馬一定給你們還上,你們放心!”魏沐陽又猛地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蘭正剛和陳青慌忙拉她起來。

蘭正剛厲聲呵斥道:“站直了!沐陽,叔叔告訴你,你要是再跪下你就對不起你死去的爸爸,他什麼時候膝蓋打過彎?你家的問題無非就是錢的問題,這一點叔叔幫你解決!”

說完,魏沐陽不哭了,她站起來說:“謝謝你蘭叔叔,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可我知道你也沒錢,我來就是爲了讓你去勸勸我媽,讓她同意我不上學了,讓她看病,我是騙我媽說出來找同學纔出來的。”

“真不知道該找誰?只是常聽我媽說蘭正剛叔叔好,經常給我們寄錢,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廢話,考上了不能不上。”陳青在一邊怒斥道。

蘭正剛悄悄地把陳青拉了出來,問他身上還有多少錢?

陳青一摸兜,抓出來的票子連毛票都算上了只有七十多塊錢。

“咋辦?”陳青看了蘭正剛一眼,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能做的只有去籌錢,可上哪一次性籌集這幾千塊呢?

“不管了,我先從家裡四處借點;咱們先跟着沐陽去她家一趟,勸勸嫂子讓她別想不開。”

“嗯,”陳青點點頭,“我再給我家老爺子拍封電報,讓她也弄點過來。”

蘭正剛搖搖頭:“不行,再說這一來一去也來不及了。”

陳青想了想說:“我這手上還有一塊以前在特區倒騰的進口表,估計也能換個百兒八十的,明天我就拿去市裡賣了。”

蘭正剛想攔住他賣表,可又沒什麼 好的辦法只能點點頭。

第二天晚上,三人揣着東拼西湊來的幾百塊錢坐上火車往魏勳老家趕去。火車“匡起匡起”的走了一整夜,到的時候已經是日過杆頭。

到豫西的魏勳老家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陳青習慣擡手看了看錶,纔想起手錶已經給賣了。

去之前,陳青和蘭正剛去市場上買了點罐頭奶粉之類的補品,他們知道李雪華肯定不會捨得買這些東西。

李雪華住在三間小平房裡。魏沐陽到了門口喊了幾聲後,從屋裡走出來一個三十六七歲左右的中年婦女。婦女穿着很樸素的的確良褂子,蠟黃的臉上顯得有些虛弱。雖然

顯得不大精神,可她仍然能有幾分成熟女人的誘人風韻。

“嫂子好!”蘭正剛和陳青啪的一個立正,敬了一個軍禮。李雪華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魏沐陽跳過來向她說了事情的緣由。

李雪華聽完後狠狠地瞪了魏沐陽一眼,然後熱情的邀倆人進屋入座。

屋裡很簡潔,基本上沒什麼傢俱,只有幾個簡單的桌椅,但也很乾淨。堂屋正前方擺着魏勳的遺照,照片裡的魏勳穿着新式的87式軍裝,微笑的看着來人。

陳青和蘭正剛又立正站直啪的敬了一個禮。望着魏勳微笑的目光,蘭正剛愣住了,彷彿一顆流彈打中了他的胸膛,剎那間的往事一下子涌了出來。

剛入伍的時候、南疆的戰鬥……太多的往事充斥着他的腦海,好像快速放映電影的膠片一樣。

蘭正剛覺得感情在此刻無法抑制,一瞬間都奔騰出來。

他不願意在其他人面前表露自己這樣的情感,就藉口走了出去。

晚上,李雪華做了幾個拿手小炒,留下二人吃飯。吃完飯後,二人把身上帶着的幾百塊錢遞給了李雪華,李雪華卻堅決不收。她笑着說:“你們來的正好,這裡有點你們的東西。”

我們的東西?二人覺得很奇怪。

說着她轉身回到屋內,拿起了一個鐵皮盒子。她把鐵皮盒子推到蘭正剛面前說:“打開吧,這是你們倆的。”

蘭正剛打開一看,驚呆住了。裡面竟是自己這些年給他家寄的錢和收款單子。

“三百七十五元,快兩年了,我一分沒動。”

“你這是幹什麼?這麼些年我寄過來的錢您一份都沒動?那你還幹嘛去賣血啊?”蘭正剛有些怒不可遏,他對着李雪華吼了起來。

“正剛啊,你坐下,聽我說。我比你年長几歲,按理說我該稱呼你句大兄弟。其實,我一直知道有這個人,可卻從來沒見過。今天我終於見着了,我沒想到爲了一句諾言還能堅守這麼久?你是個好人,我不能要你的錢。我自己有手有腳的不能靠你養活,我很感謝你這麼多年一直寄錢來,但我不能花你的錢。這些錢都在這,今天在這兒我都交給你。”

蘭正剛不能理解,他知道這個女人要強,要強到不能接受別人半點的饋贈,這個女人又是那麼的堅強,堅強到自負了。

“嫂子……”

“別說了!”李雪華打斷了蘭正剛的話。

“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麼就這麼自私呢?爲了你自己那點傲氣就這樣把沐陽這孩子給斷送了?我們就當借給你的行不行?你去賣血,去賣血就能對得起魏大哥了嗎?”陳青憤怒的指責着李雪華,他實在看不下了。

好說歹說,李雪華才決定打個欠條給二人,算是借他們的。可問題又來了,錢根本就不夠,離學費還差一千多。

夜裡,哥倆苦思冥想了很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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