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疏忽了什麼嗎?”
方不言反問道。
谷縝知道方不言已經默認了,一抹笑容爬到他的臉上,認爲這是他扳回了一局。
他得意的跺了跺地面,道:“我想雲層之上再怎麼樣,也不會和踩在地上的感覺一樣吧。”
“哈哈,原來如此,果然是有所疏忽了。不過我並沒有真正飛到過雲層之上的感受,所以做不到逼真。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注意到這種細節,看來你在九幽絕獄呆了兩年有餘,也不是沒有收穫,能練成了一身絕佳定力,也不算一事無成。“
“哈哈,坐牢嗎,首先得要坐的住才行,我進去的前三個月就研究怎麼坐了,這可是一門大學問。”
方不言故意提起谷縝這段應該最不想回憶的記憶,就是想看看他的反應。結果令他很滿意,不說別的,谷縝在這個年紀就能有這份定力,已經極爲難得了。
“看來心態不錯。”
方不言誇讚一句。
“不敢當。”
谷縝客氣一句,又轉身躺回牀上,感受着錦繡被褥的溫軟,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愜意道:“多久了,已經多久了,就盼着有一張牀能讓我舒服的睡上一覺,什麼牀都行,有張破牀板子也行,省的每天起來被石頭硌得生疼。現在終於如願了,小子可是真謝謝您了。”
谷縝正色感謝道,滿是真誠。
他清楚自己的處境,如果沒有意外,他將會在暗無天日的地穴中煎熬一生,更別說報仇了。而今天方不言大庭廣衆之下爲他恢復了名譽,更是拿下了東島叛徒,算是間接爲他報了仇。所以谷縝對方不言充滿了感激。
方不言道:“不用謝,我也只是受人之託罷了,你真正要感謝的人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
“不用說了,我不想聽。”
谷縝臉色一沉,拒絕道。
方不言樂了,同樣擺手,“你聽不聽和我沒關係,但是我準備要說的話還是要繼續說下去的。”
谷縝道:“世上還有你這樣強迫別人聽你說話的人嘛?”
方不言道:“有。”
“誰?”
“我。”
“那我可以選擇不聽。”
方不言道:“那可由不得你,你若是選擇閉上眼睛,捂住耳朵,我就直接點了你的穴道,強行讓你聽我說完。”
熊孩子什麼的,就是不能慣。
谷縝一時有點傻了,因爲他從未看到過這樣的和事老。
方不言笑道:“你看到的並不一定是事情的全部,你認爲的壞人也不一定都是壞人。你自以爲看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卻不知道這可能是別人故意讓你看到得一點碎片。”
“比如說……”
方不言拿起一支筆,飛快的在一張紙上寫了幾行字,寫完之後將內容展示給谷縝看。
“當你看到這,第一想法是什麼?”
方不言寫的卻是:“張生與謝生之妻合謀擊殺謝生。”
谷縝道:“肯定知道張生和謝氏乃是一對姦夫**,此時正準備殺了謝生謀財害命。”
方不言聽到谷縝的說法,只是點了點頭,又提筆在另外一張白紙上寫了一行字。
“謝生好賭,陋習無數,貪得無厭,且每日痛打謝氏不休。張生乃與謝氏妻合謀擊殺之。”
“這樣再看,還覺得殺謝生是在謀財害命嗎?”
“這應該是俠義行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纔是大丈夫所爲。”
方不言又提筆在前面添置了一句話。
“張生乃謝氏親弟,謝生好賭,陋習無數,貪得無厭,且每日痛打謝氏不休。張生乃與謝氏妻合謀擊殺之。”
“現在呢?”
“謝氏乃是張生親姐,其姐所託非人,親弟自該上前爲其姐主持公道。男子漢大丈夫若是連自家親人都維護不了,何談立足於天地。”
谷縝慷慨陳詞。
方不言撫掌大笑,道:“你再看。”
他動筆在前續寫道:“張氏有女,性惡毒,待字閨中無人娶,乃與其弟張生密謀,誆本地富戶謝生入彀,意圖謀奪其財,害其性命。謝生髮覺,張生與謝氏遂言‘謝生好賭,陋習無數,貪得無厭,且每日痛打謝氏不休。張生乃與謝氏妻合謀擊殺之。’”
“這纔是一個完整的故事,你再看來,這謝生與其妻謝氏,還有妻弟張生,究竟誰爲惡人,誰又該殺?”
“這……看來是張生與謝氏圖謀不軌在前,謝生纔是無辜。”
谷縝遲疑一陣說道。
方不言道:“所以你明白了嗎,你自己看到的,也許只是別人有意讓你看到的,你以爲的真相,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故事。”
“你所認爲的,廣大到永遠脫不出去的牢籠,真正跳出來,也不過這樣罷了。”
“你以爲的孤寂悲苦,其實同樣有人感同身受,甚至比你還要痛苦。”
“跟我來吧。”
方不言提起一盞燈籠,喚谷縝同往。
谷縝極爲聰明,聽到這裡,已經明白方不言要表達什麼意思。他頓覺一陣茫然,彷彿平生之堅持已是空妄,而他自己無疑就是一個可笑的棋子而不知。頓時血涌雙頰,胸中氣血激盪,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對於方不言的呼喚,谷縝一時意氣上涌,本不願去,但是內心心絃觸動,鬼使神差之下跟着方不言離去。
“來這裡做什麼?”
谷縝對於整個東島熟悉至極,就算閉着眼睛憑鼻子聞都能聞出是哪個地方。他跟着方不言走了幾步,認出是前往穀神通的居所,駐足不前。
“有人在等你,你們可以聊一聊。”
谷縝怔怔的接過燈火,木然朝前面走去,很快被黑夜包裹,不見人影,只能依稀看到一點燭芒搖曳於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