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老人的頭顱低垂下去,他的神智開始有些不清醒,孫長寧的答案等於沒說,他發了瘋一般的想着,究竟四百年的煎熬,是神設下的考驗,還是人的謊言?
原本以爲是人的謊言,爲了贖罪待了四百年,但到頭來卻發現,這或許真的是神設下的考驗?
是神在檢驗他們?是神在試煉他們?
神一直都沒有離開,仍舊在某處注視他們?
這世上有些東西真的難以解釋清楚,眼下他們遇到的正是這種困境。
無法用常理解釋,而老薩滿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又在他心中迴盪起來。
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仙,遇到正確的人。
眼前的這個青年就是正確的人嗎?
蘇合不知道,巨大的迷惑幾乎撕裂他的心智,而與他狀態相同的,還有那些一併被抓住的雪山牧民。
他們在震驚,恍然,茫然無措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恐懼。
是真的有一雙大手在天上操縱着他們,給予四百年的絕望,最後又給予一道希望?
白石已經哭了,傳說完成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風暴縈在雪山,真的會發生嗎?
那座雪山已經四百年沒有遇到過風暴了,即使有大風,也是從不曾刮到山頂,而有雪無風,有風無雪,已經成了一種默認的準則。
至於風暴之中,至關重要的雷霆,則從沒有見過。
已經四百年沒有打雷了。
牧民們無措起來,因爲現在連他們的主心骨也沒了主意。
蘇合老人宛如丟了魂一般,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一件極好的事情纔對,可對於已經放棄了長生天信仰的蘇合老人而言,神的重新出現,仿若最強大的巴掌,狠狠的扇在了他的臉上。
以至於把他扇的迷糊起來,甚至神智都要崩潰,要讓他自我毀滅。
冥冥之中彷彿傳來了無盡的嘲笑,那是從地獄之中傳來的笑聲,亦有上蒼之中傳來的笑聲,而那兩股聲音迴盪,就是心中最強大的魔障。
老薩滿無言半響,此時走到蘇合身前,伸出手,那五指如同鐵鉗,一把就將蘇合老頭直接提了起來。
“長生天還沒有放棄你們,所謂的神本該是唯心主義,但現在你似乎遭到了報應,至於是不是神在嘲笑你,我也不知道....但是.....”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目光轉向所有的牧民。
“既然白石已哭,那你們就回去吧,滾回雪山,等待風暴的來臨,到那時候,你們就真正自由了,我再也不會過問你們的任何事情!”
“叛徒們,你們最終還是得到了寬恕!”
老薩滿的語氣很冰冷,就像是萬載不化的冰岩般,連帶着那岩石一樣堅硬的面龐在火光的映照下,都似乎顯得有些蒼白起來。
“哈達,阿古拉,把他們都給我攆出去!”
老薩滿指着那塊石頭:“白石已哭,按照傳說,長生天的信物已經沒有了效用,你們帶不迴雪山了,離去吧,滾的越遠越好!”
......
......
......
北方的風吹了起來,咆哮着,肆虐人間。
白茫茫的一片,那是雲,同時也是雪。
在遙遠雪山之下,那些披着狼皮與羊皮的人,在辛苦的勞作。
羊圈需要加固,因爲大雪又來了。
孩子的臉蛋凍得通紅,搓着手,那本該是柔嫩的皮膚,卻如同黑色岩石般堅硬,且充滿了褶皺。
這裡是雪山,是流放之地。
蒼色的天,灰色的雲,厚重的山巒,組成一幅古老的茫茫畫卷。
孩子跟隨着父親,在修補破損的羊圈,即使是寒冷的大山,裡面也有許多的猛獸,而狼羣從來不會少。
除去在雪地中移動的羣狼外,由於這裡靠近東土的雞冠頭,故此偶爾,會遇到虎。
那是強壯無比的猛獸,有些人幾十年都難以見到一頭,但有些人僅僅是幾年就遇到過好幾頭。
沒人知道虎在雪山之中有幾隻,或許只有那一隻,只是不斷在這一片來回巡視而已。
這是牧民們比較關注的事情之一,因爲這裡太過苦寒,而苦寒之地,這些羊與牛,就是他們全部的財產,如果被狼和虎吃掉,那麼在冬天的風雪積壓下,真的是會死人的。
“阿爹,蘇合爺爺他們去了另外的北方,那裡是什麼地方?就是所謂的部族存在的地方嗎?”
孩子仰起頭來,看着自家的父親,而那漢子並不轉頭:“是啊,那是另外一處的北方,部族與許多的牧羊人都在哪裡,哪裡水草豐美,比我們這裡,要好上千倍萬倍。”
“我們因爲罪而被永遠囚禁在這裡,但是蘇合長者已經去交涉,那塊我們族中看守了四百年的信物,已經不再是我們的了,那是枷鎖。”
漢子絮絮叨叨的說着,眼中流露出一絲期盼與希冀,而孩子點點頭,若有所思,在稍稍沉默了一會之後,他擡起了頭,向着遠方的天空望了一眼。
而就是這一眼,他愣住了。
“阿爹.....”
“什麼事?”
“阿爹.....”
“嗯?”
“阿爹....你快看!你快看!”
孩子的身子站起來,此時從山上向着遠方的天眺望,那一處的天是被雲匯聚成的,蒼青色之中帶着灰白,如同神話傳說中的崑崙山上,那並非是人所居住的地方。
漢子站起了身,順着孩子的指引向前方望去,而就是一眼,他同樣愣住,而後眼中浮現出巨大的恐懼,同時又有難以言說的震驚。
“神....神.....”
漢子的口中重複着一個字,同時在他的身前,那極其遙遠的天宇上,居然有一團黑雲在凝聚。
呼呼————
狂風突然吹拂了起來,帶起了漫天的大雪!
而下一瞬間,一道雷霆突然打響,迴盪在整個人間!
雷!
四百年來,第一道雷聲,響徹在雪山的天上!
“這....這.....”
漢子幾乎不能言語,此時看見那片風暴聚集的越來越近,他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對着孩子嘶吼:“快,快去告訴族人,把所有的羊和牛遷徙到山洞裡,要快,要快!”
“風暴來了,雷.....來了!”
“是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