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天道皺起眉頭。
眼前的少年，白髮蒼蒼。
那張原本充滿了少年氣的臉，此刻看上去，也逐漸凝聚出了一層接着一層的皺紋。
那是生命加速流逝之後，在他身上留下來的痕跡。
痕跡很深。
除此之外。
源天道可以感覺到林亦的虛弱。
“準確的說，她早就該死了。”
源天道聲音沉凝，望着林亦的眼神，忽明忽暗。
他以唯有林亦才能聽到的聲音，凝聚成線，淡漠開口：“林九玄，你的記憶既是尚未復甦，我便就幫你回憶。”
“你懷中的女人，陪你生生世世輪迴，當年她爲你生下的孩子，也爲保全你們之間的因果，而不惜葬送它的一切。”
“現如今，她死了，殺死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若往昔之日，人族自當成奴，受我仙族奴役，又有何不好。”
“你人族生來便就是螻蟻一般卑微的爬蟲，在我仙族一脈眼中，人族便如其他萬族一般，不過只是一羣活着的傀儡。我們仙族讓你們人族活下去，就是賞了你們天大的臉面，但是你卻要爲人族開天證道？”
“憑什麼？憑什麼！”
源天道越是說到後面，他的面目之上，頓顯幾分猙獰和陰狠。
只是因爲他背對趙琉璃，趙琉璃完全無法看到他正面的臉。
“但是現在，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源天道看着林亦：“雖然有點可惜，可惜你的記憶沒有復甦，所以你只能在迷途中就此死去。”
“但是你放心，我會好好替你照顧趙琉璃。”
源天道嗤笑一聲。
但是……
他說了很多話。
這些話是一直憋在他心底無數年的話，爲了等待這一天，他甚至於早已忘記了時間。
可是等他說完話，再看眼前的林亦，卻是發現，從剛剛到現在，林亦只是擡眼望着他。
他沒說話。
他的臉色更沒有因爲源天道的話語聲，有半點的變化。
他有的是那雙極爲沉靜的眼眸，注視着源天道的臉。
“你殺了她。”
林亦再次開口。
聲音沙啞，如同破舊的鑼鼓，漏着風。
他懷中還抱着陳琳嫣。
陳琳嫣的臉色煞白，早已閉上了眼。
她身上的傷口不曾又恢復的跡象。
天地之間。
靈氣還在復甦。
萬丈巨樹拔地而起，天地裂變，奇景異獸紛繁無數。
它們都從沉寂中甦醒，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
地球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開始膨脹，膨脹，不斷的變大，再變大。
可不管外界如何紛亂。
此地。
懷抱着陳琳嫣，仰着頭的白髮少年，此刻的眼睛，牢牢的盯着面前的源天道。
源天道眯起眼睛，眼中發散着危險的光。
“林九玄，你已經敗了。”
源天道再不多言。
他心底隱約有着稍許的不安。
這一股不安來的強烈，可是明明，他明明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地位。
眼前的這個林九玄，不過將死之人。
他的身體之中，靈氣的波動幾乎爲零！
沒道理可以讓他感覺到危險纔對！
這根本沒有道理！
“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
“爲什麼……明明只是一瞬間，我卻覺得，時間彷彿過去了好久好久。”
“那個人，那個人打算對海州林大師做什麼？海州林大師，他是徹底老了嗎？”
遠處。
望着這一幕的衆人，心神俱是駭然。
也不是沒有人嘗試着想要走近一點，看的更清楚一點，但是往往才靠近，就被一股極爲蠻橫的恐怖氣息，直接逼退。
看似平靜到了極點的源天道的身旁，密密麻麻布置着數不清的紋路。
那些紋路時隱時現。
此刻更是在周圍，猶若實質一般，幻化出無數的形狀。
源天道的氣息，在這一刻，再次，猛地提升。
隨着天地靈氣的復甦。
他的實力也在極快的恢復。
明明他在變強，還在變強，還在變得更加強大。
體內久違的力量，雖然不及全盛時期的萬分之一，可是源天道足以自負乃至於自傲，足夠他凌駕於這個新生的時代之上！
可他還是感覺不安。
以至於不斷凝化出一道道紋路，將紋路鞏固在身旁方圓之地，以大道之力不斷加持。
所有的氣息與可怖的紋路，悉數直指那邊的白髮蒼蒼的少年。
趙琉璃站在不遠處的位置，目光癡癡的看着林亦。
在她眼中。
這一世的林亦生機斷絕，倒是不如換下一世的仙緣，在下一世開天門。
青龍眉頭緊鎖。
鄭嘉雲被他牢牢攔住，朱雀等人更是將鄭嘉雲裡裡外外護在其中。
上品林家的一衆人，傷勢已經完全恢復。
他們此刻站在那裡，望着遠處的一切，一個個眼神之中，也是頗多的複雜與迷茫。
事情的發展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家主，我們的目的已經達成，成功的開啓了靈泉，如今……如今我們還要不要幫那個海州林大師一把？”
有人遲疑着開口。
林北尋等一衆林家子弟，此刻看着那邊的林亦的眼神，情緒莫名。
要說之前有的是憤怒，是怨恨。
那麼此刻，卻是多了點別樣的佩服。
小小少年。
天縱之資。
如今更是面對着源天道那般，已經讓人新生絕望的奇特之人，還可以保持一副從容模樣。
這……
屬實是太過厲害。
“幫他？”
林家家主眼神閃爍，隨後搖頭：“爲何要幫。”
“他畢竟是我們家那位的兒子……”
那人猶豫着。
林家那位鮮有問世時刻。
可若是被他知道，上品林家前面想要殺林亦不成，後又見死不救。
這……
萬一那位真的生氣起來。
他們也是有點心頭髮顫。
“他還沒有被我們上品林家承認，不算是我林家之人。”
上品林家家主冷冷開口。
在場之人，他的位置最高。
“更何況，對上那個人，你覺得，我們全都上的話，能有幾分勝算？”
上品林家家主這話一出，所有人登時沉默。
源天道來歷太過神秘，而且實力未免匪夷所思。
“海州林大師，今日會死在這裡吧。”
“我看他差不多已經油盡燈枯了。”
“海州林大師……真是可惜了，要是再給他幾年，他該有多麼大的成就。”
不少人心頭扼腕嘆息。
源天道周圍，那些密密麻麻的紋路，已經凝聚不少的實質模樣。
殺機凜然。
而終於。
那邊的少年動了起來。
他將食指放在口中，一口咬下。
傷口之處，有一滴赤黑的血，緩緩滴落。
“這是……”
源天道瞳孔猛地一縮。
趙琉璃也是忽然感覺到了什麼，看向林亦的眼神中，透着幾分的駭然。
“我不要她死。”
林亦聲音沙啞。
那一滴赤黑的血，在半空中，逐漸化作一圈淡紅色的屏障，將林亦懷中的陳琳嫣，完全籠罩。
他低下頭，最後看一眼懷中閉着眼的女孩。
“陳琳嫣，琳嫣……”
“等我。”
林亦喃喃自語。
隨後。
衆人眼中。
白髮蒼蒼的少年將懷中的少女輕輕放在地上。
他努力地站起身子。
可是生機流失的太多，他的身子已經有些佝僂。
可當他站起身來的時候。
所有人猛然發現。
少年雖有滿頭白髮。
少年雖已是暮年模樣。
可少年漆黑的眼眸中，忽而有火焰，於深沉的暗處，猛然亮起。
“我不需要記憶，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誰。”
林亦仰着頭，看着面前的源天道。
他咬着牙，渾身上下的骨骼，發出一陣陣噼裡啪啦的脆響。
源天道眉頭一跳，他再沒遲疑，以周圍無數紋路，悉數朝着林亦狂壓而去。
“去死！”
源天道沉聲一喝。
所有人只見得天地之間無數蘊含着恐怖力量的紋路，朝着那邊的少年，欺身而去。
天地肅殺！
而少年此刻，白髮隨風狂舞。
他的眼眸冰冷，狂風，帶着決絕的可怖之殺意。
“我不需要記憶，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誰。”
“我只需要知道，我是九玄仙尊林九玄，我這輩子從無敗績！”
“天要殺我，我就逆天！”
“而你，你殺了她，那我就殺了你！”
“現在！”
“我林九玄以生生世世之靈魂爲祭！”
“我，要開始憤怒了。”
林亦一聲斷喝，睚眥目裂，滿臉瘋狂：“讓我們一起憤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