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冰海後,蕭寒很少給家裡打電話。一來是怕父親失望,二來也覺得無話可說。對於一個從小就崇拜爸爸的兒子來說,沒什麼比這更讓人揪心的了,在家人的問題上,蕭寒總是下意識的逃避。
蕭大鵬的表情很平靜,但蕭寒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父親對自己的擔心和牽掛。他感到鼻子裡酸酸的,但卻沒有流一滴眼淚,因爲老頭子最討厭別人的哭泣,尤其是男人。
蕭大鵬盯着蕭寒看了好久,然後才緩緩問道:“這段時間過的怎麼樣?習慣嗎?”
“不是很習慣”,蕭寒老老實實的回答。
在老頭子面前,他總是感覺沒什麼底氣,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下,蕭寒更是難堪。
蕭大鵬笑了笑。蕭寒有些發呆,在他的記憶中,幾乎很少見到父親露出過笑臉。
“嗯,不習慣就好。監獄裡沒受到什麼欺負吧?”
“這個倒是沒有,而且,估計也沒多少人能夠欺負得了我。”
這也是老實話。自步入社會以來,蕭寒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比他更能打的人。
蕭大鵬再次笑了一下,不過這次他沒有再說話,一瞬間,蕭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兩人沉默了差不多兩分鐘,蕭大鵬才接着說道:“好好改造吧,希望能早點出來。”
蕭寒點點頭,蕭大鵬起身離開。警衛員龍一依然緊緊的跟在蕭大鵬身後,他朝蕭寒點點頭,蕭寒剛想點頭回禮,龍一突然衝着他遞出了拳頭。
其實在剛纔和父親交談的時候蕭寒就充滿了警惕,因爲龍一幾乎隨時隨地都會出其不意的襲擊,很多次自己都會被揍的趴在地上,不過漸漸的次數多了,蕭寒也就有了防備。
他雙手交叉擋住,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來不及變招,蕭寒伸腿踢向龍一的小腿,然後趁勢後躍。
龍一隨便側了側腿,這一腳便踢在了空處。不過他並沒有再接着出手,而是淡淡的說了句:“不錯,這幾年功夫倒是沒有落下。”
蕭寒只能苦笑着搖搖頭,每次都來個下馬威,你當我是沙包啊!
蕭大鵬在快到門口的時候好像不經意的說道:“以後,多和夫子交流一下,對你有好處。”
他並沒有轉身,說完這話就離開了。但蕭寒心裡卻涌起一股極爲荒唐的感覺:一箇中將,是怎麼認識這樣一個劊子手的?
夫子極喜歡讀書,在蕭寒他們每天大量勞作的同時,夫子總會捧着書看。等到他們晚上回到牢房,杜雅豪總會攛掇幾人一起打牌,輸了的要去偷獄警的香菸。
對於監獄中唯一的娛樂活動,蕭寒倒也不怎麼拒絕。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兩個多月以來,幾乎每次打牌都是杜雅豪贏得的最多。因爲牌是自制的,不存在什麼魔術牌之類,蕭寒心中就有些奇怪。
隨着對天道的不斷修習,他的六識變得越來越敏銳,按理說,杜雅豪就算再怎麼厲害,自己也絕不至於輸的這麼慘,難道老杜在出老千?
於是每次打牌,蕭寒都會下意識的觀察杜雅豪,但他並沒有發覺任何異常,於是只能怪自己手氣太差。打牌不來牌,能有什麼辦法?
某一日天下大雨,他們罕見的休息了一天。杜雅豪又提議打牌消磨時間,幾人反正也沒事幹,於是便圍成一圈。
因爲前幾天龍一剛帶給蕭寒好幾條煙,衆人這會兒不愁煙癮發作,於是賭注便從香菸變成了白酒。袁浩眼尖,曾無意中看到獄警辦公室有幾瓶好酒,回來後一說,除了蕭寒外,幾人都流口水。
這次如果誰輸了誰就要去偷一瓶白酒回來。對於酒類,蕭寒現在是深惡痛絕。自己兩次出事全都是因爲酒醉引起,所以他現在對酒精甚至都有些懼怕。一聽說幾位獄友竟然攛掇着去偷酒,他就興致缺缺,但拗不過其他人的熱情,無奈之下只好強撐精神和他們玩了起來。
夫子今天罕見的沒有看書,他搬了條凳子坐在一旁觀看。六七把牌玩下來,杜雅豪又是最大的贏家,蕭寒雖不至於輸得太慘,但也沒贏多少。眼看着充當籌碼的香菸在自己面前越來越少,他心中也是越來越奇怪。
無論自己怎麼觀察,都看不出杜雅豪有出老千的跡象。但幾把牌下來,明明是贏的局面,不知怎的,打着打着就又輸了。對此他着實有些鬱悶。
如此玩了十多把牌,蕭寒桌上還剩下不到五支香菸,其他人也不比他好多少。宋屠最慘,桌上只有區區三支香菸。反觀杜雅豪,這老小子面前堆了足足兩包。眼看着下一輪結束,宋屠便是輸得最慘的那個人,這傢伙額頭已經冒出了些許冷汗。
“再這麼打下去,你們連內褲怕都要輸掉了……”
開口的竟然是夫子,這是蕭寒來到監獄後兩個多月以來夫子第一次開口說話。衆人都有些驚異,全都回頭望向他。
夫子神情平靜,他突然笑了笑,說道:“今天無事,也不想看書。這樣,我也來玩幾把。”
杜雅豪臉色稍稍變了一下,張國棟和宋屠倒是很熱情。於是接下來夫子也加入了戰團。
又玩了五輪,蕭寒發現自己面前的香菸竟然多了起來,其他人也都差不多。杜雅豪的籌碼卻是越來越少,基本已經和他們持平。
就在這時,杜雅豪推桌站了起來,有些沮喪的說道:“不玩了,我認輸!”
衆人盡皆一愣。老杜桌子上的籌碼還有不少,這麼快就放棄,可不像是他的作風。
杜雅豪神情複雜的看了看夫子,說道:“真沒想到,在這裡竟然碰到了高人。我自知不敵,這次偷酒的任務就交給我了……”
蕭寒心知有異,聯想起有關夫子的傳言,好奇中有些疑惑。他並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剛纔玩牌時夫子在不知不覺中算計了杜雅豪,想來他的手段極其高超,杜雅豪根本沒法破解,這才低頭認輸。
夫子拍了拍手,站了起來。直到這時蕭寒才突然發現夫子的手和別人大有不同。
這不像是一雙男子的手,這雙手細膩而修長,指甲修剪得非常漂亮,關鍵是這雙手的顏色,竟然如美玉一般潔白。光滑、纖纖、柔荑、春蔥……幾乎所有描寫手的詞語都能用在這裡,而這些也並不能說明這雙手的特點。
僅僅只是一雙手就給人造成一種強烈的錯覺:擁有這雙手的人一定是一位傾城的美人!但夫子明明是個男人,這種感覺就未免有些怪異。
蕭寒的手也不難看,但和夫子的這雙手比起來,簡直就像是豬蹄。一個男人,他的手怎麼能如此漂亮?
驚訝只是一閃而逝,夫子開口說道:“小賭怡情。奉勸諸位一句,小打小鬧倒是可以的,但去偷獄警的酒,我看你們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的好。”
他說完後就徑直躺在自己的牀上,拿書遮臉假寐起來。
杜雅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良久後他才嘆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不好意思,剛纔打牌的時候我出了老千!”
“啊?”
衆人雖然都有些懷疑,但聽到他親口承認,卻還是多少有些驚訝。蕭寒尤其如此,他自認爲自己的觀察力已經算得上是人中翹楚,但他卻絲毫沒有發現杜雅豪有作弊的跡象。
老杜大概是看出了衆人的疑惑,他笑着伸出手,問道:“這東西是誰的?”
袁浩臉色一變,驚問道:“這張照片怎麼會在你哪裡?”
照片上是一個樣貌姣好的女孩子,也是袁浩曾今的女朋友。這張照片他一直都貼身收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被老杜拿走了。
杜雅豪將照片遞給袁浩,再次伸手,猶如變魔術一般,他的手上出現了一個銀質打火機。宋屠一看就跳了起來,劈手奪了過去,牢牢的攥在手裡。
杜雅豪搖搖頭,說道:“這次你們可拿好了,千萬別再丟了。”
說完拍了拍袁浩和宋屠的肩膀,宋屠瞪了他一眼,說道:“放心吧,這次就算丟了老婆,我也不可能再丟掉它。”
“是嗎?”老杜詭異的一笑,伸開雙手,左邊是剛纔的那張照片,右邊正是宋屠的那個銀質打火機。
“我草,見鬼了!”
兩人同時叫了起來。
蕭寒心中震撼。人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像老杜這種奇人蕭寒以前真沒見過。這已經不是小偷了,簡直就是小偷之神——神偷啊。
老杜拿出剛纔的那副牌,隨意抽了三張,讓衆人細細看清楚了牌面。他挽起袖子,將這三張牌全都扣在桌面上,說道:“看仔細了!”
衆人睜大了眼睛,蕭寒更是將全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杜雅豪手上。老杜不急不緩的翻開牌面,幾人都吃了一驚:剛纔明明是三四五的同花順子,結果現在卻變成了三個八。
老杜這一手露出來,其他人算是徹底服氣了。能夠輸在這種人手裡,他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杜雅豪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眼睛有意無意的瞥向夫子,但夫子一直都假裝睡覺,對於他的這些作爲理都沒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