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跟我到什麼時候?”
在聽到這句話後,蕭寒才真正大吃了一驚。這樣的場景他已經經歷了兩次,每次他都如一個幽靈般,其他人別說看到他,即便是他大聲叫嚷,旁人也都充耳不聞。自己一路跟着蕭天龍,一直都看他神情淡漠,並無流露出絲毫異常,卻不料他從一開始便發現了自己。
蕭寒輕咳一聲,說道:“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蕭天龍對他不理不睬,卻仍是朝着他的方向喊道:“難道要我請你出來?”
蕭寒一呆,很快才反應過來,感情他說話的對象並不是自己啊。
蕭寒轉過頭,卻發現暮色中逐漸走出幾個身穿粗布長袍的老人,這幾個人大多風塵僕僕,臉色也都有些蒼白,從他們眉宇間的皺紋來看,年齡最小的估計也有五十多歲。爲首的老人穿一件黑袍,其餘四人皆是灰袍。他們看着蕭天龍的眼神有些複雜,似畏懼、似悲憤、似無奈,其中也夾雜着一絲欽佩。
“原來是五位長老駕到……你們五個不在離宮享‘清福’,卻一路跟着我來到這裡,不知所爲何事?”
“蕭天龍,你別明知故問,數百年來,歷代夜帝在歸座之時也都是循規蹈矩,你這個混賬小子,難道忘記了祖訓?你父親現如今重病在身,你不思盡孝,竟然貪戀外面那花花世界,你就不怕天譴?”
黑袍老人厲聲喝道,眉宇之間有着莫名的煞氣和燥意。
蕭天龍不爲所動,他舉起酒瓶,對着五人揚了揚,仰頭喝了口酒,這才說道:“我不知道蕭家歷代先祖是怎麼想的,但你們若想讓我和父親一樣,成爲你們的傀儡,抱歉,我辦不到。
大長老,你也別說的那麼冠冕堂皇,我可不比我那父親那般迂腐,天真的認爲自己就該擔負起一切。若真是祖訓也就罷了,但你們每次對我父親宣講所謂的‘祖訓’,其手稿誰都沒見過,焉知不是你們幾個按照自己的意思胡亂編排?
母親在離宮僅僅生活了五年便離奇失蹤,父親懦懦,不明所以,但我卻早就留了個心眼。在你們看來,一個五歲的孩子應該是什麼都不懂,所以你們瞞着我父親,將母親帶出了離宮,他如今是生是死我並不知情,但我知道的是,當初正是因爲母親察覺了你們那見不得人的勾當,所以遭此暗算……什麼夜帝,什麼祖訓,什麼天譴,大長老,你的孫子……哦,是叫蕭小迪吧,自三年前離開離宮,迄今未歸,你怎麼不和他去講祖訓?”
蕭天龍語音極爲冷漠,大長老神情微變,很快他冷笑一聲,說道:“強詞奪理……這樣吧,我們也不爲難你,只要你留下偷走的那半部《九轉易心經》,我們可以放你離開……”
“留下?省省吧,那半部書我早都不知道丟哪裡去了,你們無非是想要經過我改良過的那本《天龍訣》而已。除了蕭家的嫡系子孫,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人能夠練成九轉易心經,我當初只是無聊,於是便在這本經文的基礎上做了改良,和原經書相比,天龍訣雖然在威力上有所不及,但好在人人能練……你們幾個老傢伙賊心不死,陷害我父親,綁架我母親,還想從我這裡得到好處,莫非你們以爲我是白癡?還是你們將自己當成了白癡?”
“放肆!蕭天龍,我們今天是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纔對你再三忍讓,別以爲我們真怕了你。你在內殿之時已經身受重傷,沒有個十天半個月,休想復原,在這種情形之下,你若還妄想抵抗,就休怪我們無情。”
“吆,我好怕啊!怎麼,陰謀不成便想要明搶?實話告訴你們,除非大祭司出關,否則就憑你們幾個尸位素餐的老傢伙,想要留下我,癡人說夢吧!我這一走,在也不會妨礙你們的‘好事’,念在大家同出一脈,我不想對你們動手,若是識相,就趕緊回去,否則,追悔莫及!”
“狂妄!自以爲修習了九轉易心經,還真當自己天下無敵了?今天若不好好教訓教訓你,我們也不配做蕭家的子孫了。”
“既然說來說去都要打,那還囉嗦什麼?你們幾個一起上吧!”
蕭天龍起身,隨手摘下斗笠,這個看上去無害的年輕人氣勢竟然在瞬間便攀升至巔峰。他隨意站立,看着卻是頂天立地,嘴角那抹笑容極淡,極諷刺。
五人臉色變了變,雖然他們明明知道蕭天龍在歸座的試煉當中受了不輕的內傷,但此刻看他的動作,卻哪裡有半分萎靡之像?
蕭寒眼中也是閃過一抹異彩,不愧是夜帝,如此年輕修爲竟然如此高深,即便是這些年來自己勤修天龍訣,但和當初的蕭天龍相比,也頗有不如。碑文上說蕭天龍天縱奇才,自幼聰慧異常,看來一點都不假。
五個老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轉頭,緊緊的盯着蕭天龍,他們的腳下也開始緩慢的移動,逐漸形成夾擊之勢。
對於這五個人的動作,蕭天龍卻是理都沒理,嘴角的那抹微笑變得更爲譏諷,從他的神情中不難看出,這五個人在他眼裡就如同五個小丑。
很多時候,表情和動作要比語言殺傷力更大,大長老在整個家族中地位超然,即便是蕭天龍的父親在見到他後都會對其禮敬三分,蕭天龍小小年紀,恁的如此託大,竟然絲毫不將他們五人放在眼裡,這種侮辱令得他怒火高漲。
如鷹隼般盯着蕭天龍半晌,卻發覺對方看似隨意的站立背後,其實並沒有給他們留下絲毫可趁之機,九轉易心經講求萬事自然,循天道而合陰陽,但蕭天龍的父親終其一生,終究也沒能達到天人合一之境,這小子如此年輕,卻隱隱的已經看到了那道門檻,今日若不能除掉他,以後必將留下禍端。
想到這裡的大長老右手一揮,五人直奔蕭天龍而上。
一連串“啪啪”的響聲過後,蕭天龍悶哼了一聲,後退了幾步,張口吐出一口血。
蕭寒發出一聲驚呼,想不明白蕭天龍這是怎麼回事。剛纔五位長老的出手蕭寒也看見了,雖然他們出手時法度森嚴,但別說是蕭天龍,剛纔那般合擊即便是自己也能輕易躲開,既如此,蕭天龍爲什麼不躲?難道是他真的傷重到連閃避都做不到?不過從他剛纔的氣勢來看,修爲層次明顯要高出這五人不少,那爲何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看着蕭天龍擦去嘴角的血跡,大長老仰天發出一陣大笑,“蕭天龍,你和你那頑固的父親一樣,太過婦人之仁。你以爲我不知道這幾掌是你故意挨的?別忘了我是看着你長大的,從一開我就知道,初次動手,你是不會還手的,因爲我們畢竟是你的長輩,就算你再怎麼看不起我們,但你的性格註定了你在做每一件事時都力求問心無愧。
哼,你主動挨這幾掌,便算是敬老,想必接下來你纔會認真的對付我們。不過,我既然已經猜到了你的所爲,又豈會沒有防備?你不妨看看自己的左臂……”
蕭天龍聞言低頭,自己的胳膊已經被一柄匕首劃破了,此刻正緩緩的滲着鮮血,他皺了皺眉,說道:“匕首上有毒?”
“不錯,你生活在大漠,應該知道‘魁蚺’這種動物,我匕首上所塗,正是魁蚺之毒!”
“好算計!”蕭天龍神情不變,只是眼色轉冷,“這麼說從一開始你們就沒打算讓我活着?”
“說你天真你還不信,你知道了我們這多事,我們豈能放過你?我正不知道怎麼下手呢,碰巧你竟然捨棄了夜帝一職,竟想去外面闖蕩,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更何況,你那老頭子畢竟還是家族的族長,你若不死,我們幾個寢食難安,要怪就怪你那愚蠢的父親,將你教成了一個笨蛋……”
“大叔公,既然如此,那你也就別怪侄兒心狠了……”
蕭天龍話音未落,人已如影子般的飄了出去。
“飄渺七星步?”
蕭寒瞬間就認出了蕭天龍的路數,和自己相比,蕭天龍這才叫真正的“飄渺”,蕭寒也曾見過夫子使用這等招式,但即便是夫子,和蕭天龍比起來,也何止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蕭天龍矯若遊龍,他的身形卻如鸞鳳般優雅,雙手翻飛,卻如數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五人中間悠然而舞。他神情平靜,雙眼之中更是清澈明亮,沒有激動,沒有興奮,也沒有任何懊悔或是嗜血,而這種讓人心悸的平靜卻讓五位老人的心直沉了下去。
蕭寒緊緊的跟在蕭天龍身後,他所用的也正是飄渺七星步,只不過這次他是有意識的模仿或者說學習蕭天龍行走時的節奏和步伐,逐漸的,他有了一絲明悟。自己所學的飄渺七星步雖然全都出自蕭天龍之手,但畢竟是夫子相傳,其中有一些極爲細微的地方就連夫子也並不瞭解,正所謂“失之毫厘謬以千里”,正是這些細微的不同,才讓飄渺七星步的威力大打折扣,如今看蕭天龍親自“表演”,這對蕭寒來說,無異於一次手把手的教導。
“啪啪”的交手聲清晰響起,在蕭寒聽來,竟然有某種旋律。時間不長,蕭天龍突然後退一步,接着快速上前,看似隨意揮出一掌,卻堪堪印在大長老胸前,老人大叫了一聲,如斷線的風箏般直飛了出去,半空中吐出一口血。
飄渺七星步竟然還能這麼用?難怪夫子曾說,無敵魔術手配合飄渺七星步,世上鮮有人是敵手,在這瞬間,蕭寒纔算是徹底理解了這句話的意義。
“九轉易心經,竟然被你修煉到第六重,當真厲害!”
大長老喃喃的吐出這樣一句話,然後直接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