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沒有絕對的希望與絕望,同樣也沒有絕對的堅強與軟弱。
每個人都有兩面,正與反,善與惡,堅強與軟弱的一面。
墨簡是個堅強的少年,他的那些無數次將他拋棄的希望,而正是在這個堅強的少年心裡也隱藏着常人所無法觸及的軟弱。
他會悲傷、會沉痛、會無助、會絕望、會憤怒、會想質問、甚至會有毀滅一切的衝動,只因這個原本他所熱愛的世界已變得他難以接受。
“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擊破這噁心的現實?”
“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主宰這可笑的命運?”
“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挽回那即將遠去的身影?”
“該怎麼做!到底該怎麼做!”
赤紅的血液於那雙緊握至扭曲的指縫間低落,但即便如此卻依舊無法使那如滿盈弓弦般緊繃至極的軀體有一分一毫的鬆弛。
吶喊,無聲的吶喊如滾滾怒雷鬱積於那緊繃的胸膛,彷彿隨時都有可能破膛而出般的躁動着。
憤怒是一種毒藥,一種可以扼殺任何理智任何堅強的毒藥,而在這瘋狂而令人窒息的憤怒之中,回答墨簡的只有一種答案,一種潛藏與他心臟最深處的答案。
“可不可以……給我一根菸……”
微弱仿似只需一陣風兒吹過便能將其吹散的語聲至南俊那乾涸的脣角間溢出。
墨簡併沒有動,他沒有動並不是因爲他不敢動,而是此刻他已完全的將自己關入了內心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葉子似乎看出了什麼,緩緩的舒了口氣,大步向南俊的方向走去。
煙,依舊是那滿是褶皺的軟殼萬寶路。
火機,依舊是那已褪了色的白色ZIPPO。
然而人,卻已不是當初那個瀟灑的玩轉着火機仿似火焰般生機蓬勃的人。
他靜靜的躺着,動也不動的出神看着除了陰暗再無其它色彩的上方。
葉子的動作很輕很柔,很難想象一個像他這般高大強壯的人能夠做出如此輕柔的動作。
將墨簡喚回神來的既不是葉子與南俊的呼喚,也不是火輪與火石之間的摩擦聲,而是那於擋風中躍動的藍色火焰和那熟悉而嗆人的煙味。
他怔怔的擡起了頭,看着那閃爍不定的火焰,看着看漸漸黯淡的菸圈,他吃力的張開了似乎被凝結的雙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然而最終卻無法吐出一個字來。
“吶……小墨……”
“我在……”
“認識你……真的……很開心……”
痛苦一瞬間便將墨簡的面容所吞噬,這句話本當由他來說,只因他欠南俊的實在太多太多,然而此刻他的喉嚨卻像是被那與腦中涌現的千言萬語所堵住一般,甚至連一個字都無法發出。
“你要堅強的……活下去……不論發生……什麼……”似乎看穿了墨簡眼中顯露的痛苦,南俊微微的揚了揚脣角,道:“能夠遇見你們……真好……如果……有來生……希望我們……還能……相聚……”
似乎因爲說了的太多的話有些疲倦的關係,南俊微笑着合上了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眸。
手,白皙而修長的手,緩緩從窗邊垂落。
煙,閃爍着黯淡光亮的香菸也在同一瞬間至那鬆弛的指縫間掉落。
墨簡目光呆滯的看着那一隻垂落的手臂,看着那一張仿似身陷美夢之中的微笑面容,這一刻在他那已停止運轉的大腦之中充斥的只有那一張張相同的俊朗笑顏。
葉子靜靜的看着彷彿沉睡南俊,緩緩的彎下腰去,撿起了地上未滅的香菸。
葉子本是個不抽菸的人,他不抽菸只因爲他天生便反感這種刺鼻的氣味,但此刻他非但再抽,簡直就像是一個戒菸失敗的老煙鬼一樣。
第一次抽菸是何滋味,或許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體會,但唯一相同的便是咳嗽,難以適應的咳嗽。
葉子也是一樣,他並不是一座山,所以他在咳嗽,像是隨時會將心肺咳出般咳的滿面淚水,咳的全身顫抖。
然而即便如此他卻依舊在大口的吸着,大聲的咳着。
究竟是煙嗆人,還是人失落?究竟是爲了受苦而抽菸,還是爲了在這刺鼻的煙霧中尋找些什麼?
或許知道這些答案的只有葉子本人而已。
“南哥……”
葉子緩緩丟掉手中已發出陣陣焦味的菸頭,靜靜的望着牀上依舊展露一副安詳笑容的南俊,聲音沙啞的說道:“他走了。”
墨簡似乎還沒有從大腦的空白之中走出,雙目空洞的喃喃道:“爲什麼……”
“你……”
葉子似乎想說什麼,但他的聲音瞬間便被墨簡那如同怒雷般炸響的咆哮所湮滅。
“爲什麼你沒有救他!爲什麼!”
即便不用去看,葉子也可以從墨簡那烙鐵一般的視線中感受到那歇斯底里的憤怒。
然而他卻無法回答,不但無法回答墨簡的問題,此刻他甚至連去看墨簡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只因在他心中的瀰漫的是那些同樣的憤怒與悔恨。
若不是他昨夜醉酒,若不是他醉的太過厲害,若是他能夠待在南俊的身邊,南俊又怎會遭人暗算。
但葉子卻明白,這並不是個如果的世界,相反在這個世界裡,如果所能帶來的只有深深的痛苦與悔恨。
“這個世界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他自己的身體,他之所以撐到現在,也只是爲了見你一面。”
葉子走了,在他對墨簡說出這句話之後,他便緩緩的從墨簡的身邊走了出去。
墨簡併沒有再次質問,也沒有去看葉子一眼,這一刻他就像一尊沒有思想的雕像般靜靜的立在原地。
南俊在等他,一如既往面帶微笑的等着他,然而他卻不知這已是最後一次,然而他卻連一個承諾都無法迴應。
或許這並不是第一次,但卻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晰的體會到那些於他胸膛積鬱的令他無法呼吸、令他喪失意識、令他心臟麻痹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