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蘭子爵再次看到張迅的時候面色很是感慨。
“國王陛下，好久不見。”他微笑道。
張迅笑着讓他落座，然後說：“好歹還是在入冬前再次見面了，如果等下雪了，路也不那麼好走，而且趕路更加辛苦。”
“那倒是，”杜蘭點點頭，秋日溫度減低，他穿着一件皮質藍衣，滿身旅途疲憊。
賓主落座，互相寒暄幾句，張迅沒有主動提起話題，雖然他很好奇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但越是這時候，越要沉得住氣。
終於，杜蘭率先開口道：“這一次過來，是關於您上次的關於土地的提議，想要與您繼續談一談。”
張迅看着他，試探着說：“看起來，並不算順利。”
杜蘭苦笑一聲，竟也並不忌諱，坦然道：“其實，不瞞您說，對於您的提議，女王在最初的確猶豫了一段時間，不過很快便下定決心，決定與您合作，不得不承認，您開出的條件很不錯。只不過這件事並非是可以簡單定奪，珍妮機的確幫助王室將市場份額奪下來很大部分，所以，女王也在最近擴大了生產規模，手底下的人手便並不多餘了。
然後，這個土地的消息也引起了我們一部分貴族商人的注意，總之是經過了一番商談吧，本來是初步定下，由我來和您談，不過後面麼，又因爲一些事臨時又攔住了我，直到現在，才終於安排好。”
“原來是這樣，那不知道最終你們的意見是……”
杜蘭從懷中取出一份地圖來，展開，道：“這上面是對此有意向的一些領主劃出來的土地，供鷹揚挑選，對於您的要求，我們也同意，只是有一點，最終要給地方繳納的糧食，需要按照去年的標準來算。”
張迅聞言目光一動，略一思索，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杜蘭子爵咳嗽了下，白淨的臉竟也是微紅，顯出慚愧之色來。
“我大概明白你們的意思了。”張迅搖頭失笑。
顯然，東境的貴族們對於張迅的提議很感興趣，然而商人們，貪婪是本性，今年後半年天災，糧食減產，若是將今年的糧食產量算進去，東境商人們可能覺得自己會吃虧，而去年，則是近五年內，東境糧食產量相對最高的年份，這裡要求按照去年算，明顯是佔便宜，而且是讓人一眼就能看穿的便宜。
杜蘭也明白這點，所以神態尷尬。
然而張迅卻並不很在意，他最擔心是東境人死活不租，那自己就很麻煩了，生意麼，儘可能讓自己利益最大化纔是正理，沒什麼好說的，耍心思理所當然。
而這些多繳納的糧食對張迅而言，並不是大問題，橋頭堡的實驗已經讓鷹揚有了一部分掌握了新農具使用方法的人，派遣這些人過去指導，可以少走很多彎路，最重要的是，最近從實驗室的一份報告看，鷹揚製造的化肥已經基本通過實驗，流程上已經走通，接下來就是大規模製造。
而有了化肥，讓糧食增產不是問題。
如果速度足夠快，在明年的第二季種植之前，或許農藥的研發也會有些成果。
“好了，沒有關係的，生意嘛，我理解。”張迅笑笑，輕描淡寫地掠過，卻不想這副模樣進入杜蘭眼中，更讓他覺得吃驚，明明對面坐着的鷹揚王很是年輕，卻能有如此胸襟，杜蘭深覺不凡，尤其是在和東境一些貴族領主們的行爲做對比的情況下。
然而他卻不知道，張迅的輕描淡寫完全和胸襟沒有任何關係，他就是篤定了這一波投資絕對會賺，所以不介意多讓一點小利而已。
低頭看了下，地圖，張迅更是滿意，不過他沒有立即做出決定，而是精神地請杜蘭回去好生休息一番，然後召集了大臣們來開了個會，討論具體的選擇。
東境給出來的地方很多，張迅倒是想都吃下來，然而財政方面不寬裕，只能有選擇地租用。
臨近傍晚的時候，羣臣退散，張迅這才收拾事物返回。
這些天，幾乎是隔一天便進來一次，然後忙碌，隨着規律漸漸清晰，張迅慢慢的有了一種上班的古怪感覺。
“下班”之後，又是一個白晝。
吃罷早飯，張迅打開電腦處理郵件。
最上面的是白襄發來的一封電郵。看了眼時間，竟然是來自昨夜凌晨。
“真是認真負責又能幹啊，這樣下去不漲工資都說不過去了。”張迅左手拿着一杯熱咖啡，右手點開郵件，一邊瀏覽着，同時自言自語道。
白襄這段時間真的幫了他大忙了，張迅覺得自己當初將她拉過來真是英明神武，先是弄妥了化肥製造，然後是農藥製造方案，張迅心知自己以後在技術方面的要求會很多，便讓白襄試圖和那些專業的相關行業研究人員交流一下，看是否有意長久接單子。
本來，他只想着構建一個鬆散的技術人脈。
然而白襄給他的則遠超預料。
郵箱裡靜靜地躺着一份“名單”。
名單上則是一大串名字。
每一個名字前面都掛着令人矚目的前綴，而這些前綴裡出現的最多的詞就是“教授”了。
只見一大排教授名單赫然顯示在屏幕上，雖然其中多數都是副教授，但是能評上這個職稱的，即便是用國內學術圈那些不大見得光的手段得到的，但最起碼，作爲“技術類”人才，最基本的能力還是有的。
科研技術領域，便是能力弱的，發表的論文都是那種填補國內空白的玩意，但拿來給鷹揚製造東西確實綽綽有餘了。
“你這是把國內大學給打通了？”張迅很是牙疼地給白襄發了條消息過去。
沒過半分鐘，白襄發來回覆：“哪有，那份名單裡只是包含了天安周圍三個省的幾所本科大學，三省本就是有個學術圈子，我以前做公司也認識不少人，找人介紹一下，進去找了一個非官方的三省學術協會的人，談了談，然後才直接打通的協會內的人脈，沒有你想的那麼難，反正你指派的都不是什麼高精尖的科研任務，出手又大方，誰不樂意賺外快呢？”
等了十幾秒，又接着一條消息過來：“不過就是錢花的挺快的，真別說，以前我自己做公司，花錢都心疼啊，現在給你打工，花起錢來一點都不心疼，你都不知道，我現在一往那些大學啊，研究所啊之類的地方走，他們都可歡迎我了，都當我是散財童子呢哈哈。”
張迅看的好笑，不過他自然明白這一切哪裡真的那麼容易？
很多事，有錢當然是決定性的，但是想很容易做到，還是要依靠人脈。
自己這次算是借了白襄的人脈，一舉打通了三省的科研圈，這下基本的一些項目應該不是問題了，相當於，在短時間內，白襄已經爲自己構建了一個雖然鬆散，但同樣實用豐富的技術類智囊網絡。
而開了個好頭之後，等自己散財童子的名氣打出去，恐怕很多的想要賺外快的學者就會反過來自己毛遂自薦了，這張網也將越來越大。
爲此，多花些錢，根本不是問題。
“我有點想給你漲工資了。”張迅笑着發了個消息過去。
“相比於工資，我更喜歡給我配幾個人，人手不足哇。”白襄哭喪道。
張迅微微一笑：“這樣吧，我開個公司給你吧，專門做這些。”
“就做這些莫名其妙的技術儲備？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要這些幹嘛。”
張迅打了個哈哈糊弄過去，然後就看到白襄遲疑地又發來一段話：“然後，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等下我再給你打幾百萬，然後你自己組建人手，以什麼名字弄都可以，嗯，要是閒麻煩，不開公司也行，反正你儘管折騰就是。”
“……真的？這麼爲所欲爲？”
“有錢，真的可以爲所欲爲。”
“……”
“對了，上次要你找人弄得印刷機設計方案拿到沒有？”張迅忽然想起了這件事。
“問了，今晚會給我發過來，你急着要？那等下我催催，晚上給你傳過去。”
“好。”
……
當夜，張迅就拿到了印刷機制造方案。
打印出來，然後再用黑皮書烙印，張迅再度進入鷹揚，並第一時間召喚了研究所人員。
這次魯爾由於外出，來的是一位副所長，張迅印象比較深刻，是當初視察的時候，第一個拿小本子記自己說的話的人。
從這點上可以看出，其頗有爲官天賦。
對於阿諛奉承，張迅秉承不支持不反對的態度，主要是他深知只要階（等）級這個東西還存在，阿諛奉承這種便無法避免，或者說，不這樣做的也很難進入這個體系。
當然了……從人性的角度來講，作爲被奉承的頂級人物，有一部分爽感也是客觀存在的。
“這是印刷機的完整製造方案，應該不難，有了機牀輔助，儘快做出來。”張迅吩咐道。
“遵命，陛下，我等必將竭盡所能！”副所長特認真地說。
張迅揮揮手，差點被這貨嚴肅的像是發誓一樣的態度逗樂，然後不禁又懷念了下魯爾，雖然副所長態度可嘉，但是終究沒有魯爾用的順手。
大概，這也是當權者的一個毛病吧。
轉過來，張迅又接見了實驗室如今的領導，將印刷機的油墨製造配方交給了他。
目前實驗室仍然掛在研究所名下，但分工已經漸漸清晰。
張迅之所以分開給，也是在分化研究所和實驗室兩者，一來是本來研究方向就不同，而來，研究所也需要有另外一個部門來平衡。
否則，搞不好啥時候這羣單純的搞技術的鍊金師們政治化成爲某種糟糕的部門。
對於印刷機的製造，張迅很看重。
鷹揚本已有粗淺的印刷術，但並不穩定，印刷機將完全改變這一點，等它製造完畢，印刷盛行將成爲可能。
印刷術的變化同樣將對社會產生巨大的影響。
有人稱是印刷機將中古時代帶入了現代。
印刷機的出現也對於社會形態、文化藝術、宗教傳播等等都會產生深遠的影響。
若是要提煉一下，一個是其會使得文化開始容易傳播，印刷效率要比手抄本強了太多，而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則是將會致使文字確定下來。
以往的手抄本形式，因爲字跡的問題，抄錄的問題等等，導致了許多的錯誤，這在藍星，無論中外都面臨這樣的問題，譬如說很多久遠的歷史文獻，其中都有很多種錯誤記載，這都是手抄導致的。
古代科舉，別管考生其他方面如何，首先要有一筆好字，這裡說的不是書法如何好，而是指的字跡清晰容易辨認。
這是爲了什麼？只因爲古代政府機構的卷宗是手抄的，假如從政的官員字跡凌亂，就會導致卷宗記錄不清，這對於整個行政系統和責任判定是毀滅性的打擊。
試想，若是皇帝發現底下某筆財政出了紕漏，就要追查卷宗，一旦發現卷宗上的字亂得看不清具體數目，那會導致多大的亂子？
這種情況延續了很久，甚至是在活字印刷發明後依然如此，因爲那種印刷術仍然只能用於固定印刷，而無法靈活地運用於政府公文往來，而在現代，在小型打印機真正普及之前仍然要面臨這個問題，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那種小型的私人用的打印機，真的……很貴。
這種延續了多少年的傳統，到了現在依然保留着，不然，爲什麼學生上學要學楷書？很重要的原因是楷書橫平豎直看起來很清晰，清晰真的是優點，能加分。
……
當然了，張迅現在推廣的打印機並非是那種小型的，可以真正用於辦公往來的，不是不想做，而是鷹揚的技術，暫時真的做不到。
所以，他這次下令製造印刷機的目的並非是上面扯的那些，也不是爲了文化傳播之類的大業。
“蘭蔻，我們很快就可以將印刷這件事變得很簡單，然後，就可以批量地印製一些書籍了。”張迅站在書房門口，很有些憧憬地說。
“陛下，看起來，您很高興。”
“我並不高興，蘭蔻，冬天馬上就要到了，你喜歡冬天麼？”
“不喜歡。”
“爲什麼？”
蘭蔻嘆了口氣，說：“因爲冬天沒辦法工作，而且很冷，王國裡肯定還會有人挨凍受餓。”
張迅點點頭，鄭重道：“你明白就好，冬天連礦也會變得很難挖，人民沒有收入來源，就會很難過，王國同樣如此，所以我想着，應該在冬天想辦法賺一點錢。”
“怎麼賺？印書？”
“是的，印書，我要印很多故事書出來，然後賣給那些有閒錢但是娛樂匱乏的貴族們。”
張迅微微一笑，說着，他變戲法一樣拿出兩張紙，說：“這裡有兩個短篇故事，你拿去和宮女們都看一看，然後收集一下意見，覺得那個更好看，爲什麼好。”
“這是……”
張迅拍拍手，笑道：“我需要做一下市場調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