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爆發後半小時,當錦斷帶着一羣妖匯入屠城的大浪潮時,這時老頭輕飄飄地落在他們面前的石堆上,叼着菸斗說:“丫頭,聽我老人家一句勸。”
“你如果想說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屁話,那就馬上從我面前消失。”錦斷兇惡地說,“我不會讓這些人類在殺掉空覺大師之後還能若無其事地活下去,血要用血來還!”
“咳,你是不是生氣得過頭了。”老頭舉目看看四周,被激起仇恨而肆意屠殺人類的妖到處都是,“大家都有點過分了,就此回頭吧。”
“絕不!”
跟隨着錦斷的妖當然不知道老頭是誰,有人不客氣地衝過來,指着老頭說:“你誰啊,從我們面前滾開。”
老頭無所謂地看看這些後生,嘆息一聲對錦斷說:“我現在和你一樣恨,一樣不甘,但我還沒有失去理智……也許你以爲我這個老頭在說大話,一年前我差點毀掉這個世界,但我沒有,因爲它還沒到那一步,還有挽回的餘地。”
“這個世界怎麼樣和我無關,老頭,你瞭解我,這件事情你以爲我會笑着說一聲‘道個歉我就不再追究了’嗎?絕沒有可能!”
“是是是!我瞭解你。”面對錦斷硬強的態度,老頭一臉認慫的表情,他讓開路作了個“請”的手勢,“我是這個世上最瞭解你的人,去殺人吧,去吧!”
他突然放棄勸說的態度讓錦斷有些吃驚。
“但我會跟着你,盯着你,不讓你發瘋!”老頭說。
“那我就給你看看我的瘋狂!”錦斷冷笑一聲,向前走去。
錦斷帶着那羣妖衝進醫院、衝進商場、衝進每個能嗅出人類氣味的地方殺戮着,而老頭就一直在旁邊叼着菸斗,臉色陰暗地看着,偶爾揉一下眼睛,不知道他是倦了,還是有一絲難過。
老頭的“監視”多多少少還起到了一些作用,當錦斷折斷一家夫妻的腦袋之後,壁櫥的門突然打開,如同電影裡經常看見的情景,裡面是一個爺爺緊緊抱着自己的孫子,眼下他們已經暴露在殺人者面前。
“你殺了我的爸爸,你殺了我的媽媽!”那個不知恐懼爲何物的孩子衝出來,撲向錦斷,卻被一隻手高高舉在半空,一把鋒利的刀指着他的心口。
“住手!”老頭突然喝斥一聲。
“不要插嘴,老老實實做你的觀衆。”錦斷無情地說。
“你想想龍奎,想想以後自己的孩子,想想我!如果連老人和孩子也殺,你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嗜血狀態的錦斷短暫地沉默了。
“就當我求你一次,這輩子唯一求你一次。你殺人我可以不管,但放過這些老人和孩子吧。”
“煩死人了,我們走!”錦斷扔下孩子,轉身離開,那些追隨者也乖乖地跟在他身後,有人的眼中流露着對這個礙事老頭的不滿。
這天晚上錦斷殺了很多人,不過沒有動任何一個十歲以下的孩子和六十歲之上的老人,雖然這些人後來又被其它的同類血洗,逃出這座死都的人只有一兩成。
老頭用這委曲求全的辦法,竭力地挽回錦斷心裡的最後一點理性。
憤怒的妖類組成很多隻隊伍,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尋找可殺的人類,尋找可破壞的地方,他們的瘋狂一直持續到午夜時分。
一批批除妖師相繼出動,起初他們被壓制得很厲害,但是依靠着源源不斷的人員補充,慢慢佔據了上風。這些看見自己親人和朋友慘遭屠殺的除妖師幾乎是不要命地在戰鬥,一隻只妖的隊伍覆滅在黑西裝的洪流之中,殺紅了眼的除妖師後來連衣着比較光鮮、相貌有些奇特的人類都當成妖來宰殺。
這個夜晚的n城,根本就是一鍋用鮮血來熬煮的濃湯,掉進裡面的活物都被烹煮得面目全非。妖類用自己的強大力量給n城的人類帶來浩劫,然後他們又成被悲劇的犧牲品,事後的統計數據表明,匯聚到n城的兩萬只妖后來活着走出去的只有一百多隻,而這倖存的一百隻妖裡,有兩個成爲了點燃全面戰爭的火種。
老頭看着街上被扯着頭髮拖行一邊掙扎一邊哀嚎的人類,低嘆一聲,思緒又回到了曾經的年月。
明‘朝末年,那場不見於人類史書的戰爭正轟轟烈烈地席捲整片大地,當智者的隊伍推進到一座北方城市時,戰局已經呈現一邊倒的態勢。
“大智,你來晚啦!”滿身披掛的斷從那座被轟塌的城門中迎出來,她的銀色鎧甲已經被鮮血塗紅,她身後的兄弟也是滿身鮮血,眼中各自帶着意猶未盡的殺意,“我已經把整座城屠掉了哦!”
站在隊伍面前的智者慢慢揭下面具,雖然有千年的妖齡,那張年還是像年輕人一樣俊秀:“斷,我最受不了你兩件事!一、叫我大智,你纔是大痔呢!二、用這種可愛的口氣說這麼殘忍的話……爲什麼要屠城,我是怎麼對你說的。”
“哼哼,我想屠就屠嘍!反正那些人類看見我們都嚷嚷:‘哇,妖怪來了!’讓他們死在妖怪的雙刀下,也算沒有辜負他們了。”
智者嚴肅地屈指數着:“從壽州城開始,你已經連屠了五座城!你的殺心太重了,斷。”
“我可是有正當的理由的,第一、攻一座屠一座,才能讓我們的敵人聞風喪膽……”
“第一條我就要駁回!”智者打斷她,“你這樣只會讓後面的城市拼死抵抗,我們的進攻會越來越困難。”
“你錯了哦,人類的恐懼有兩種作用,當恐怖不太大的時候,他們會拼命反抗,當恐懼超過他們能容忍的限度,他們會嚇得逃跑!人,就像動物一樣,弱小無力又愚蠢。”沾着一絲血的白皙臉頰綻露出殘酷的笑。
“唉!”智者嘆息一聲,沒再多說。
斷拍拍他的肩:“論起打仗,我可是比你有經驗的。”
“你還什麼屁話,說完吧。”
“第二、不屠城兄弟們沒有補給……”
“補給?”
斷指着洞開的城門:“這滿城的屍體,就是我們的補給!”
智者無奈地一拍額頭,這時一個穿着白色衣服,扎着束帶的壯實男子走過來,他向那人說:“空覺,還是你說她兩句吧。”
“我怎麼可能說過這丫頭,大智啊,下一次換我作先鋒吧。”
“也好……別叫我大智,你這武癡!”
“別叫我武癡,你這大痔!”
“空覺!你來了。”斷興奮地跳起來,“再教我兩招吧,你上次教我的燕卷尾真是太好用了,兩下就把一個除妖狗的天靈蓋掀掉了。”
“燕卷尾是用來保命的招術,你居然給我發揚光大到這種地步?”空覺驚訝地說。
“因爲我厲害唄!來來,再教我兩手,看刀!”斷毫不客氣地用手作刀刺過去,這破綻滿滿的動作被空覺用胳膊一纏一推,用腳封住她的下盤,然後用肩重重一撞她的胸口,後面的隊伍立即裂開一道縫,好讓她像皮球一樣滾過去。
“太弱了,我要打十個!”空覺豪邁地吼道。
“你看你,踢館的老毛病又發作了!”智者說。
“習慣了,這樣喊才顯得豪氣嘛,啊哈哈!”
“你豪氣我不管,不過你睡覺的時候你能不能別打人,那天我給你蓋被子的時候,你居然把我的胳膊拉斷了。”
“哈哈……有這事?”
“哦哦,古人斷袖,你們斷臂,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拜堂啊!”坐在地上的斷起鬨地喊。
“閉嘴!”智者和空覺一起怒斥道。
“說正事!”空覺斂起笑容,指指側面一個叼着菸斗的老頭,以人類的經驗看此人大約六十多歲的樣子,應該算是老頭裡的小夥子,實際上他已經上百歲了,“武老先生已經把炮彈辦妥了。”
“啊,我去接收一下……多少錢?”智者低低地說,“多了我拿不出,你給我賣藝籌去。”
“多不了,我辦事,妥妥的。”
智者和空覺迎上去,換上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啊哈哈,武老先生,你的貨送得真是準時啊。”
“不是送,是賣……當然我可以打折。”老頭說。
“是是,抽菸嗎?”
“自己有。”
三人各自掏出菸斗抽起煙來,那邊斷帶着一衆兄弟進城收拾戰場去了,談生意的方式是不用嘴說的,袖子攏袖子,在底下摸手指頭就可以了,看上去像握手一樣。
談了半天價錢,雙方達成共識,智者稱讚一聲:“武老先生真是個厲害人物,上上次置辦馬甲,上次置辦長刀,我以爲你的能耐到頭了,沒想到這次連西洋的炮彈都能弄來。”
“那是,這世上沒有我老人家弄不到的東西,智者要是需要,皇帝的龍椅我也能弄來。”
“可惜我買不起。”
三人大笑起來,場面一片融洽。
老頭問:“貨在馬車上,要驗嗎?”
“不必了,我信的過你。”
“驗一下吧,在商言商,誠信買賣。”
老頭的貨用十輛馬車馱過來,他跳上車打開一箱,讓智者看看,那是實實在在的鉛心炮彈,一點也不摻假。
兩人交接錢貨之後,老頭問:“聖骨將軍威武彪悍,空覺大師深不可測,智者,有這兩員悍將,你爲什麼需要人類的攻城手段?”
“我們五人現在只剩下三人,我不想再看見朋友的死……而且空覺太仁厚,易遭黑手,斷又太冷血,我怕她在戰場上迷失本性。大炮可以在百步之外轟開城牆,懾人膽魄,雖然是件恐怖的兵器,但卻比刀劍殺人少很多。”
“智者果然宅心仁厚。”
“我只是不喜歡殺人,但我又確確實實在做一件殺人千萬的勾當,天意弄人,不是嗎?”
“咳!”老頭乾笑着應和一聲,然後說,“說到聖骨將軍!我這次從北方過來路過京城,她的丈夫被朝延斬首示衆了,罪名是養兇誤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