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記得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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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哥躺在草地上聽着鳥鳴,度過一個悠閒的中午,他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喜歡熱鬧多一些還是喜歡獨處多一些,不過可以隨心過日子也很愜意。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頭貼着地的留哥聽的特別清楚,腳來那不是葉靈,也不是木聽濤,而這個小山谷是葉靈和木聽濤的起居之地,除了他們和自己,其他的妖怪根本沒有一個敢來的。誰這麼大膽?留哥這麼想着,身體已經保持着原來的姿態,沉入了泥土之中。

一個妖怪匆匆而來,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他看不見腳下的留哥,留哥隔着泥土可把他看的清清楚楚的。如果留哥願意他隨時可以取這個妖怪的性命,但是他很想看看這個妖怪究竟想幹什麼,所以在地下緩緩移動,始終保持在隨時可以一擊得手的有利位置盯着對方。

“仙子,木前輩……仙子……”妖怪這樣叫了起來。

原來是來找葉靈和木聽濤的,留哥放鬆下來,暗笑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習慣了繃緊神經了。葉靈和木聽濤稱霸這片山林,大多數妖怪都怕他們,但也有一些妖怪巧妙的把他們當在靠山,做爲自己在這片山林中生存的籌碼。葉靈和木聽濤其實並不想要統治這裡,他們只要這裡的妖怪們都知道誰比較強大,知道不要輕易向強者挑釁而已,所以這裡妖怪的生活比起其他有某個大妖怪稱王的山林來已經好太多了,而且葉靈和木聽濤又吃素,除了格外不長眼和格外倒黴的,一年也沒有幾個妖怪會死在他們手中,而且他們的存在鎮壓了一些有野心的妖怪外來的侵入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妖怪都這麼認爲。

留哥看着這個虎妖,記得他似乎是叫李嘯,常常在葉靈和木聽濤面前獻些殷勤,所以留哥認識他。

李嘯在這個小山谷裡轉悠了半天,他知道葉靈和木聽濤不在,但是他也知道留哥在──他就是知道留哥昨天回來了,才決定今天開始實行自己的計劃的。

李嘯就是不服葉靈和木聽濤的妖怪之一。

他在心裡對葉靈和木聽濤恨之入骨,原因很簡單,作爲由百獸之王修煉而成的妖怪,他本來應該是這片山林的主人才對,可是卻被迫要向兩棵樹木低頭,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但是憑武力和法術,他不僅不是葉靈或木聽濤的對手,現在連後起之秀留哥他也不敢輕視了。所以幾百年來,他在葉靈和木聽濤面前服服帖帖,甚至不惜出賣其他妖怪來求得信任,爲的就是尋找機會反抗。自從留哥出現,並且被葉靈和木聽濤接受以後,他感覺時機也許到了。果然留哥開始整天跟着葉靈,對葉靈表現的感情除了他自己連山腳下的樹樁都看的出來,於是他正要開始找機會推波助瀾時,留哥自己卻覺察到了自己的不正常,毅然開始四處遊蕩,很少回山,使李嘯計劃一大堆計謀付之了流水。

不過只要留哥已經對葉靈動了心,機會就有的是,只要自己稍稍施一下手段……哼哼……

李嘯及時地收斂住了自己的笑容,還是裝出一副十分焦急的樣子叫着:“仙子,仙子,出大事了!您在哪裡?”他刻意在谷中轉悠幾圈,讓留哥注意自己。

“出什麼大事了?”留哥聽了他的話,一開始也充滿了好奇,想從地下跳出去問問他,但是看着他走動後,卻皺起了眉頭。他到底想幹什麼?如果他是真的來找葉靈或木聽濤的話應該很明白他們兩個的脾氣──別的妖怪不經他們允許踏進了這個山谷的話,他們早就跳出來了,如果來妖開口解釋自己的來意慢了一步的話,連命都會丟掉半條。如果他們沒有馬上出現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們不在這裡。這是山中的妖怪們都很清楚的事,李嘯時時在葉靈和木聽濤面前獻殷勤,當然不會不知道。那麼他還在這裡窮轉悠個什麼勁?

留哥多了個心,沒有動,縮在地下看着李嘯在自己頭上來來去去了好幾次,耐心地等着他的下一步舉動。

李嘯扯着脖子叫了十幾聲,見谷中一點動靜都沒有,便離開了這個小山谷。

留哥從地下悄悄跟了上去。

李嘯離開小山谷後也不叫了,鬼鬼祟祟,邊走邊東張西望,留哥看在眼裡更加覺得他可疑,便一直跟着他。李嘯先是在山林中漫無邊際地走了大半個時辰,又停下來和遇見的妖怪聊天,張家長李家短的閒扯了大半個時辰,又抓了一隻野豬來吃,然後在樹下小憩。留哥在地下耐心地看着他,直到傍晚,李嘯才一骨碌爬起來,向後山走去。

葉靈和木聽濤的勢力範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其實憑他們的法力,完全可以控制更大的地方,但是他們都沒有那樣的野心,所以一直僅僅擁用對自己生長的地方的“霸權”。這片山林有七座山頭,現在李嘯卻翻過了最後一道山樑,現在他和在地下跟蹤他的留哥已經在葉靈和木聽濤的地盤之外了。

李嘯一直往前,留哥也一直跟着他。當他們這樣一前一後又翻過了幾道山頭後,就是留哥完全陌生的地方了。他這些年四海傲遊,但是自己家園的附近反而從來沒有到過。當李嘯停下來之後,留哥打量四周的景色:因爲是彼此相距不遠的山林,所以有的植物、動物甚至風光都相去不遠。但是因爲這裡山勢更險,林木更密,不由讓人有種陰森的感覺。而且從一路走來的觀察來看,這裡的妖怪和動物無論警惕性還是反應力都比葉靈的山林中要高、要靈敏,根據留哥這些年的經驗,這裡應該有一個大妖怪存在,一個兇殘暴虐的大妖怪才能把山林中的羣妖懾伏成這個樣子——比如說眼前這個犀渠。

一個犀渠龐大的身體臥在青石上,李嘯上前行禮,不知和他說了句什麼,他的眼一下子睜開了,精光帶人,沉聲問:“真的?”

李嘯忙不迭的點頭。

犀渠沒有變幻人形,青蒼色的身體巨大壯碩,兩支尖角雪亮,閃着幽光。他就是這一片山林中最強大的妖怪,統治着葉靈勢力範圍這外的這片山系其它的所有地方。自稱叫元竦。初次看見他的留哥只是警惕於他的強大,但李嘯和他打交道已久,知道他的生性多麼殘暴,一邊等他開口,一邊心口陪着十二分的小心。

“幫我對付葉靈?你會這麼好心?話應該反過來說,是你想讓我幫你對付她纔對吧。”

“晚輩決沒有這個念頭。”李嘯忙表白自己的心意,“晚輩確是爲了元爺您着想的。只要用晚輩想出的法子,保證一舉可以除掉葉靈和木聽濤。”他說着湊上去,在犀渠耳邊嘀咕着,地下的留哥雖然伸長了耳朵,還是什麼也沒有聽見。

李嘯一邊說一邊比劃,足說了兩刻鐘,聽完他的話,犀渠沉吟起來,半晌才說:“你想利用我對付葉靈不是一天了吧!”(留哥心中暗說:“果然如此!”)李嘯卻連忙否認:“元爺,您本就該是這方圓千里之主的啊!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個葉靈論哪一點比的上您?還偏偏要作威作福,時不時的出些莫名其妙的點子消遣大家,哪裡有一星半點的王者之風。我等到不服氣她已久,只是迫於她和木聽濤的淫威,不敢造次而已。如果元爺您能一舉除掉他們,不但可以把這座山系全部掌控在手中,我們這些弱小妖怪也是感恩戴德的。

“感恩戴德?哼……”犀渠冷笑一聲,“怕是想讓我們鬥個兩敗俱傷,某人好坐收漁利吧。”

留哥暗暗點頭,這個犀渠到不笨。

“元爺,我要是想坐收漁利,怎麼可能爲您計劃這樣不是費力氣的辦法,不是應該挑唆您去跟葉靈死拼纔對?我是實在受不了葉靈那個婆娘了,又十分仰慕您才這麼做的啊。”

犀渠心裡何嘗不明白李嘯想挑撥自己和葉靈鬥個你死我活他自己趁機稱霸這片山林的野心,但是他一向自視頗高,跟本不把李嘯的這點小小花招放在眼中,而且他心中也很想打敗葉靈,把她的勢力範圍,甚至她本人一齊據爲己有,即然有這個機會的話……

“李嘯,你說的就是這個地狼嗎?”犀渠站起來問。

“糟了!”留哥一聽到這句話,直覺地暗叫不好,急書記向土地中奮力下潛,耳邊還依稀聽到李嘯在說:“這個小子狡猾多疑,把他引來可真不容易……”

“仙子,仙子,木前輩,二位在嗎?”李嘯小心翼翼地叫着靠過來,這次他可是真的小心翼翼,要騙過老謀深算的木聽濤可比引誘留哥上鉤難上一百倍。

“幹什麼?”木聽濤和葉靈正並肩坐在山崖上看落日,聽見李嘯咋呼着過來,木聽濤懶洋洋地問了一句,葉靈卻靠在木聽濤肩上,一直看着遠處,連頭都沒有回。

“二位,不得了了!”李嘯大口喘着氣,俯下身裝作擦汗,避開木聽濤的目光說:“留哥他出事了!”

“什麼!”木聽濤一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你再說一遍!”

李嘯的手腕一陣巨痛,不由呲牙裂嘴,但是心裡卻不由暗暗高興,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啊,他面上還是誠惶誠恐地說着:“不好了,留哥他……他……”他有意結結巴巴地,偷眼看葉靈的反應。

果然,葉靈在聽到“留哥出事了“時已經回過了頭來,現在聽他一直在那裡“他……他……”的,伸手按在他頭上冷冷地說:“你再給我‘他’一次試試看。”

“他被元竦抓走了!”李嘯馬上一口氣說完。

“元竦?”

葉靈和木聽濤對視,“我們和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啊。”

“留哥自己不小心走到他的地盤裡去了,所以……”

“不可能!”木聽濤冷冷地打斷他,“留哥一向是把‘燈下黑’的理論運用到極致的,他從來不到離家那麼遠的地方遊蕩。”

李嘯被他的目光看的打個寒顫,連忙說:“是那邊過來了幾個妖怪,留哥跟着他們想看他們來幹什麼,結果就一直跟過去了……”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難道你……”葉靈盯着李嘯問。

“仙子饒命!”李嘯太熟悉葉靈這種目光了,這種時候的她可不一定會幹出什麼事來,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她不管想幹什麼都是會不加考慮,毫不猶豫的。所以他馬上先求着饒跪下去再說:“我確實跟在留哥後面來着……我沒用,我膽小,我,我一看留哥遇上元竦後嚇壞了,所以沒有上去幫他……我實在是怕啊,仙子,我這點雕蟲小技,上去也只會給留哥添亂啊……”

“行了,你不用再羅嗦了,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說一遍吧。”木聽濤開始的驚訝之後已經平靜下來,恢復了往常老是掛着淡淡笑容的神情,並且拉着葉靈又坐了下去。葉靈板着臉坐在他身邊,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她是個想到什麼就立刻去做的人,一向不太去考慮前因後果(這纔是這裡的妖怪們特別怕她的真正原因,很多死在她手中的妖怪是正真做到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這一點的)。

“我,我跟着留哥到了那邊,遇上了元竦,我遠遠地沒敢上前,所以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只是看到他們說了一陣子後就動了手。然後……留哥輸了……元竦把他抓走……我,我就急着回來報信了。”說完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葉靈和木聽濤。

“果然還是有這麼一天,哼!”木聽濤冷笑着說,“我早就知道總有一天和那個犀渠鬥一場,也不差早這麼幾天。靈兒?”

“他抓了留哥兒,當然要去找他。”葉靈也這麼認爲。

“李嘯。”木聽濤吩咐,“給我們帶路。”

“是。”努力掩飾住語氣中的幾分高興,李嘯轉身帶頭走去。

“也許他抓走留哥,就是爲了引我們去吧?”

“那幾只從那邊過來的妖怪,也許就是他派來專門要引留哥上鉤的也說不定。”

“是啊,他想向你下手不是一天了呢。”

“怕他不成!”

葉靈和木聽濤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話,跟着李嘯往前走,就快要走出屬於他們的勢力範圍時木聽濤停下腳步笑說:“即然他可能是有意引我們來,前面不知道設了什麼陰謀,什麼陷井呢,李嘯,你先回去。”

“是。”李嘯忙不迭的答應。即使木聽濤不這麼說他也會找機會溜走:好不容易元竦和葉靈、木聽濤要開始火拼,他怎麼可以夾在中間當作犧牲品。以前雖然元竦一直有吞併葉靈的領地的打算,但是他沒有把握同時對付葉靈和木聽濤兩個人,所以按捺至今,而葉靈和木聽濤向來沒有野心,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態度,他們的衝突才一直沒有發生。李嘯早就計算過雙方的實力,覺得元竦比起葉靈和木聽濤兩個還稍遜一籌,所以他才一直忍耐着,甚至不惜爲他們調解糾紛,爲的就是等到今天這樣的機會。元竦早有準備,手裡又有留哥,剛好和葉靈加木聽濤扯平,李嘯要的就是他們兩改俱傷,自己好從中獲利。如果運氣好他們三個加上留哥同時於盡,這一片山林從此後就是自己的天下了,他越想越得意,不由臉上掛滿了笑容。

一陣巨痛從背心傳來,瞬間蔓延到了全身。

他低下頭,看見胸口透出一截木劍的劍尖來。

“木聽濤,你……”他來不及說完這句話,木聽濤一抖,收回了木劍,木劍一離開李嘯的身體便還原爲一段樹技,被木聽濤隨手丟開,而李嘯的身體倒地,變成了一隻斑瀾猛虎,至死眼睛也沒有閉上。

“你真地以爲我會相信你嗎?”木聽濤冷冷地說。

葉靈一直淡淡地看着這一切,催促說:“我們快點去救留哥兒吧。”說完急着先走,木聽濤看她竟然匆忙的走在了自己前面,笑着搖頭。

四周都是熊熊的火焰,葉靈幾次衝到裡面,但是終究還是無奈的退了回來。

她和木聽濤縱橫無拘慣了,當聽到留哥被元竦抓走後,他們不是沒有想到元竦會設下陷阱等他們,但是還是一點都不畏懼的前來向元竦正面挑戰,自信可以應付任何麻煩,沒有想到元竦表示要堂堂正正決鬥之後,把他們引進了這個山洞中。等葉靈和木聽濤發覺不對時,元竦在這裡佈置的陷阱已經啓動了。葉靈將木聽濤一掌打了出去,自己卻沒能及時脫身。

這是由人類的法術佈置的火焰陣法,是專門用來對付木精的,葉靈不知道元竦是自己去學了這樣的法術還是找了人類來幫他,但是她知道,人類的法術和妖怪們修煉的不同,他們雖然沒有妖怪們那麼長久的時間和天資,但是修煉的方法自成一派,有速成的功效,最重要的是,他們修煉的法術簡直就像是專門來對付妖怪們的,往往一個只有十幾二十年道行的人類就可以對付得了幾百年修行的妖怪。

而這樣一個火焰陣,憑着葉靈得道行修爲竟然來回徘徊,走不出去。她每次選擇了一個方向,走不了多遠就會被火焰逼回來,她心裡很清楚這個地方並不大,但因爲五行相剋,他們木精天生怕火,就是沒有辦法衝出去。

“唉……”葉靈嘆口氣,盤膝坐在火焰陣中間,閉目凝神,不再浪費體力了。

“元竦,出來!”木聽濤被葉靈竦出陣外後一樣沒有辦法進去救援,只好先找出擺陣的人再說。“元竦,你不要和我一決高下嗎,臨陣脫逃算什麼好漢。”

“哼,木聽濤,你認爲我會逃嗎,這可是除掉你和那個婆娘最好的時機。”元竦從樹叢中走出來,抖抖身體,化出了人形。

他一出來,木聽濤立刻發覺到這個陣法不是他的法力所設的,那麼是另有其人?那個人在哪裡?要解除法術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出施法的人,不過在這之前,要先解決掉這個犀渠。

“你找不到的,”元竦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個真是天師門徒親設,那個婆娘死定了。木聽濤,我倒是很欣賞你的才幹,以你的能力何苦要做女人的跟班,只要你來我這裡,什麼樣的女人弄不到手。身爲男子漢大丈夫,整天被個女子使來喚去,虧你還真有臉作人。”元竦說這樣的話只是要擾亂木聽濤的心神,他可不想拉攏木聽濤這樣有可能蓋過他的妖怪,也知道木聽濤絕對不會屈就於他。

木聽濤沒有說話,緩緩舉起一柄木劍,整個山林的樹木都跟着他的動作產生了共鳴。

元竦長嘯一聲,羣山震盪。

狂風呼嘯中,兩條人影糾纏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留哥才慢慢醒過來。

當元竦想要抓他時,他自知不是對手,急速的向大地中沉下去,這個選擇果然是對的,作爲元竦來說,不管他的法術多麼高強,也無法象地狼一樣在大地中來去自如,元竦的一抓落空,這時的留哥已經處身於地下近百米了。他正要轉頭從地下回去給葉靈和木聽濤報信,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土中生出來,向無形的巨蟒一樣捆住了他的身體。“控土咒?”留哥曾經跟隨他的外公任商學過一些似是而非的人類法術,知道這種法術是人類專門用來對付地狼、無傷等土中妖怪而發明,是他這樣種族天生能力的剋星。留哥顧不得多想是元竦會使用人類的法術還是他有人類的幫手,急忙按照外公曾經教過的辦法化解。他一邊用同樣時人類的法術來對抗,一邊急速升上地面,然後再火速潛下去,但是當他第二次使用這樣的辦法,浮出地面,控土咒的威力終於被化解了時,元竦已經掌握了他的動向追到了他身後,一掌擊中了留哥的背。留哥忍着疼痛在元竦抓住自己之前又落入大地,還好在元竦只是想抓住他來威脅葉靈、木聽濤沒有打算殺他,出手時留有餘地,所以他才能逃過元竦接連的攻擊,終於逃到了安全的地方。在極深的地下,留哥心力一邊想着“要回去報信”,“要回去報信”,一邊還是支持不住昏迷過去。

“糟了,木大哥和葉靈會上當的。”留哥這樣自言自語着站起來,他在大地之中快速的穿行,來到了地面上。

“木大哥!”木聽濤和元竦的戰鬥正無比激烈,留哥一露出頭就覺察到了,“可是葉靈在哪裡?難道她已經……”留哥看到木聽濤和元竦的戰場後卻沒有找到葉靈的身影,他知道葉靈和木聽濤作戰時一向是形影不離,一個戰鬥一個觀戰的,現在葉靈沒有在這裡,會不會她……想到這裡他的心裡一陣難耐的疼痛,雖然明知道只是自己的設想,但設想中的事情竟然還是令他難以承受。

“木大哥,木大哥!”

和元竦纏鬥中的木聽濤聽見留哥的聲音精神一振,叫道:“去幫靈兒!去那個山洞裡!有火焰陣法!”留哥聽了二話不說,立刻向那裡跑去,木聽只是這樣分神說話就險些被元竦擊中,只好集中精神對付他,把葉靈那面的事暫時交給留哥去處理。

“果然是個人類。”留哥走進山洞裡,看到葉靈盤膝坐在一個用硃砂畫成,四周佈滿咒符的陣中,陣後又一個高臺,一個人類的道士手中持着串着咒符的桃木劍正在念念有詞,忽然大喝一聲,口中噴出火焰點燃了那些咒符,那個陣中紅光閃現,葉靈的身體頓時連連顫抖。

“妖道!”留哥大喝一聲,躍在空中向道士撲去,道士把劍一點,一道紅光射向留哥。

留哥這些年在人間界四處遊蕩,但是他和大多數妖怪一樣,儘量避免和人類發生衝突,雖然也遇見過幾次人類的法師,他都是避開對方的鋒芒走爲上着,所以這是他第一次和人類法師正面敵對,雖然心裡有些緊張,但是爲了葉靈他什麼也顧不得了。

留哥揮爪擋開那道光芒,手指一劃,沙石亂飛,擊向道士,道士迅速扔出幾張咒符,他的法壇前出現了幾個金甲武士,手持長刀巨戟撲向留哥。留哥和這些武士戰鬥的同時,道士又開始唸唸有詞的推動陣法,對於這個地狼他不是很放在眼裡,他顧忌的是陣中困住的那個樹妖,這個妖怪道行高深,自己是先發制人才制住她,一旦被她掙脫出來自己可不一定能是她的對手。

留哥打倒了眼前的對手,道士手一揚就又出現十幾個,再打完了,道士馬上又做出來,怎麼也殺不完打不盡,他看着陣法中的葉靈,心裡急躁起來,就算不能打敗這個道士至少也要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讓葉靈有機會破陣,現在這樣怎麼行。眼看着道士燒掉一道道符咒,葉靈再陣中的深情越來越痛苦,留哥牙一咬,長嘯一聲,不顧金甲武士對自己的攻擊向道士全力攻去。

兩名金甲武士的刀、戟一先一後打中了留哥的肩背,但是道士沒有料到留哥會有這樣不顧死活的進攻,也沒能避開留哥這一擊,留哥一條手臂折了,口中吐出一口血來,他身強力壯,雖然受了重傷,搖搖晃晃的還是站住了,那個道士卻是擅長使用法術咒符,身體不堪一擊的人,被留哥打的飛出老遠,撞在石壁上,頓時委頓在地上爬不起來了。施法者法力不續,陣法的力量就弱了下來,留哥縱身跳了進去。

“葉靈。”留哥伸手把葉靈扶起來,“我們快點走!”他知道自己只是暫時減弱了陣法的力量不是破了陣,那個道士也沒有死,火焰陣的威力隨時會重卷。

葉靈疲倦虛弱,扶着留哥的手站起來,驚訝地說:“留哥兒,你竟然沒有被他吃掉!”

“我當然沒有被吃掉。”留哥看着四周。葉靈爲了對抗陣法消耗了很多的法力,如果直接傳過火焰她可能會受不了,留哥尋找火焰比較弱的地方。

“留哥兒,你的手怎麼斷了?你怎麼在吐血?”葉靈繼續大驚小怪着。

“我們先出去再說。”留哥打斷她。

“你跟着我。”葉靈舉步走向前,想護在留哥身前。

“你走後面。”留哥拉住她,“跟着我!”他選好了方向,準備衝出一條路讓葉靈通過。

“可是你受了傷!”葉靈還是想拉住他。

“叫你聽我的!”留哥受不了她的囉嗦,大吼了一聲,“那是個人類法師,難道你懂人類法術比我多!”從來沒有誰這樣用命令的口氣和葉靈說話,她反而被嚇住了,乖乖地跟在了留哥後面。留哥用單臂猛揮,疾風在火焰中捲開了一條路,他反手拉着葉靈往外衝去。他本來以爲這個陣並不大,應該很快就可以躍到安全的地帶,沒有想到走了幾十步,他的力氣都快用盡了,火焰還是看不到盡頭。等留哥的氣力終於支持不住時,四面火焰一合,撲頭蓋臉的向他和葉靈席捲來。留哥顧不得許多,回頭一把抱住葉靈,把她緊緊護在自己懷裡。他的身材高大,嬌小的葉靈被他一抱,整個人都陷在他懷裡,留哥不再躲閃火焰,任由火舌舔着自己的身體,全力向外跑去。

“留哥,你在着火。”葉靈聽到火焰燒到了留哥的衣物、毛髮,極力想爭脫出來。

“我會救你出去的!”留哥大聲說,即使他自己燒成灰,他也要把葉靈安全的帶出去。

“馬上快放開我!”葉靈大聲命令。

“你給我別動!”留哥把手臂收的更緊了,他現在身上被火燒得很疼,原本受的內傷令五臟六腑都要移位一樣,手臂又斷了,背上火辣辣的已經分不出是被火燒得疼還是傷口在疼了,有種自己隨時會倒下去再也起不來的感覺,偏偏葉靈還在耳邊不停的囉嗦,“你不會閉嘴安靜一會嗎!”他的口氣越來越不好聽。

“你……”葉靈被他氣地說不出話來。她和木聽濤一起行動時都是由她來指揮,即使她說的不對木聽濤都會聽她的,而這次她明明是爲了留哥好,她的道行也確實比留哥高,由她在前面也更合理,對方卻完全不領情,還對她大呼小叫的。葉靈的師傅曾經是擁有這片山林的大妖怪,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唯獨寵愛這個徒弟,對葉靈千依百順,所以自從葉靈脩煉成形來就被順從慣了,沒有什麼人敢對她這樣說話,只有這個留哥一直不把她放在眼裡,剛剛認識的時候就是這樣,從來不聽話,還敢對她下命令。

“燒死你好了!燒死你吧!”葉靈氣乎乎地嘟囔着,不再管他了。她索性把臉埋在留哥懷裡免得煙火薰到自己,就讓他去胡鬧算了。在她心目中留哥一直是小孩子,現在聽着他的心跳,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才明白他已經長大比木聽濤還要高大了。

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形,那時她一直認爲木聽濤是由自己照顧的小孩子,直到有一天木聽濤緊緊的擁抱了她,她才意識到木聽濤長大了,是個反過來可以讓自己依靠的男子了……不對,自己在想什麼?怎麼可以用這麼曖昧的姿態和聽濤外的男子依靠在一起?葉靈忽然想到留哥也是個成年男子了,又用力掙扎起來。

“你再動我就咬你一口!”留哥不致什麼時候恢復了妖怪的形態,他張開嘴威脅着,明明自己都快要死了,葉靈竟然還在動來動去,他也氣的發瘋。

“你不能抱我,你又不是聽濤!”葉靈這次是認真的掙脫了他的摟抱。

留哥怔了一下,這時距離陣法的邊緣已經不遠了,但是火勢卻猛然又大了起來,留哥知道是那個道士已經醒來,又開始施法了,他一掌推在葉靈背上把她送了出去,自己卻因爲用盡了力氣跪倒在地上,“我永遠也成不了木大哥,可是我一樣可以爲你做任何事,可以爲你死……”他苦笑了一下,看着陣型變化,火焰在他面前合攏,把他困在了陣的中心。

“留哥兒!”葉靈眼看着留哥落在了後面,開始是她用這樣的辦法把木聽濤送出陣外的,現在留哥又對她用了一樣的辦法。“妖道!受死!”葉靈向正在做法的道士撲去。道士對付她不敢象對付留哥一樣大意,跳出法壇,步踏七星,手持桃木劍,和葉靈打鬥起來。葉靈的法力在陣中已經消耗了大半,而道士並不擅長打鬥,雙方也算勢均力敵,但是當道士有做出那些武士來後,葉靈就有點疲於應付。

這個道士本來是天師的弟子,他學了一身好本事,但是人品卻很低下,終於有天利用法術做出了師門難容的行爲,他知道自己會受到重罰,就逃離了道觀,從此後隱匿山林,和妖怪們爲伍起來。元竦想要利用他來對付葉靈,他想利用元竦在山林中站住腳,一人一妖認識後一拍就合。這次他花了三個月時間擺下的陣法終於排上了用場,本來以爲可以把這個木妖一舉擒來,沒想到因爲留哥的一番搗亂她竟然脫身出來。如果這次連這個木妖都收拾不了以後怎麼在這裡立足?道士咬破舌尖,把一口硃砂和着血噴到一張咒符上,咒符燃燒後,一條舞動的火龍出現在葉靈面前。

“妖怪!看你那裡逃!”道士有一連扔出十幾個金甲武士,自己也提劍上來圍攻葉靈。

葉靈身體一轉,無數的樹葉憑空出現,環繞在她的身邊,她閉目而立,道士的武士和火龍卻不等攻到她的身前就被這些樹葉擋開。

“只守不攻看你能撐到幾時!”道士冷笑。

“疾!”葉靈猛然睜目大喝一聲,那些樹葉片片快如閃電向道士和他的火龍、武士射去。只見火龍和武士被無以計數的樹葉打中,頓時化作了烏有,道士也仰面倒地,不知道是死是活。葉靈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向陣法走去:“留哥兒,你要不要緊?”雖然從外面看不到,但是道士倒下去後陣法中的火焰應該已經減弱了,葉靈連叫了兩聲,留哥卻沒有聲響。“留哥兒?留哥兒?”

“啊……哇哇哇哇……”陣中突然傳出一聲狂吼,只見留哥渾身着着火躍了出來,他直向前衝,竟然一把抱住了那個道士,那個道士被葉靈打倒後剛剛掙扎着站起來就被留哥帶着火焰抱住,嗷嗷怪叫起來。“這不是你自己放的火嗎,你叫什麼!”留哥說着,一口咬斷了對方的喉嚨。葉靈衝過來爲他撲火,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動了。

“靈兒!留哥兒!”洞外傳來了木聽濤的聲音。木聽濤渾身是血,一道傷痕劃過了半張臉,一隻眼睛閉着,左腿上的傷口露出了骨頭,但是他的手裡卻拎着元竦的頭。要是平時他傷成這樣葉靈早就撲到他懷裡了,但是這次葉靈卻沒有那樣的關心他,哭着說:“留哥兒,留哥兒……”留哥躺在地上,渾身被火燒得一團焦黑,手臂斷了,口中還在一口一口的嘔着血。

“留哥兒……”木聽濤一下子撲倒在留哥身邊。這樣重的傷勢,他簡直不敢去想還有沒有辦法醫治。

“都怪我,我沒有看見他傷得這麼厲害……”葉靈看得出留哥受的最重的是燒傷,而那是他用身體保護自己時被燒得,自己在陣中時竟然沒有注意到他傷得這麼嚴重。

“木大哥……你沒事就好……”留哥在神志不清之前看見了木聽濤安然無恙鬆了口氣,“你們都是爲了來救我,我……”他看着葉靈這句話沒有說完就昏迷過去。

“留哥兒!”“留哥兒!”葉靈和木聽濤連聲叫他,但是不管是用法力還是給他吃下丹藥,他都沒有醒過來。

“靈兒,”木聽濤把剛剛採來的一棵靈芝遞給葉靈,“留哥兒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葉靈哽咽着說。她把靈芝弄碎,喂到留哥的嘴裡,留哥雖然在昏迷之中,勉強還知道下嚥,就着水一口一口吞了下去。他這一個多月來一直是這樣的情況,雖然葉靈和木聽濤想了很多辦法,他的外傷略有好轉,但是受的內傷和被火焰陣燒到傷勢起色甚微。葉靈因爲在他破陣救自己的時候還生過他的氣,總覺得問心有愧,一直在認真得照顧他,木聽濤沒有辦法勸她,就四處去爲留哥尋找藥物。

“我去看看丹藥練得怎麼樣了。”木聽濤拂着葉靈的鬢髮說。

葉靈點着頭,聽着木聽濤走了出去,已經用了那麼多珍奇藥物,也用了各種法術,爲什麼留哥兒還不醒過來,難道他就這樣……葉靈腦子裡盤旋着不祥的念頭,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葉靈……”昏迷中的留哥突然叫。

“啊!”葉靈一下子跳起來,“留哥兒醒了!聽濤!聽濤!”她歡呼着想出去找木聽濤。

“葉靈!”留哥猛地提高了聲音。

葉靈止住了腳步回過頭來,原來留哥只是在昏迷中的囈語而已。他是個倔強的嚇人的傢伙,受了那麼重的傷,即使在昏迷中都沒有呻吟一句,但現在他卻在一聲聲的叫着葉靈的名字。葉靈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探着身子問:“留哥兒,你是不是醒了?”

“葉靈!葉靈!”留哥還是隻叫她的名字。

“你叫我幹什麼啊?我給你水喝好不好?”葉靈拿着水杯去餵給他喝。

“葉靈!”留哥伸手亂抓,打翻了杯子,也抓住了葉靈的手,“葉靈,我也和木大哥一樣,可以爲你做任何事!我喜歡你!我喜歡你!”留哥明明是昏迷着,卻還能聲嘶力竭的吼叫,一下子把平時自己都不敢性、不敢承認的話全說了出來。

“啊……”葉靈尖叫着掙脫開手,捂着胸口喘氣,指着還在昏迷中的留哥說:“留哥兒,你瘋了!”她越想留哥的話越害怕,轉身想跑去找木聽濤。

“葉靈,其實我不想死……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你……我想到爹孃、外公身邊去,可是我不想再也看不到你……爹,娘,外公……葉靈,葉靈……”留哥竟然哭了起來。

“你……”葉靈又走回來,伸出手指擦擦他的臉,“你竟然也會哭?”她只看見過留哥大醉後嚎叫狂哭,從來沒有看見他這樣靜靜地流眼淚。“葉靈……嗚嗚……”留哥哽咽的喘不上氣來。“我在這裡,在這裡。”葉靈只好給他摩挲胸口,留了下來,“我在這裡就是了,不過你不要再亂說話啊。”

留哥很聽話的閉上了嘴。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聽到了葉靈的警告,總之從那以後他在昏迷中再也沒有開過口,他的傷勢從那一天開始也一天天的好起來,又過了半個月,他終於睜開眼清醒了過來。葉靈和木聽濤自然高興的不得了,更加賣力的弄些藥物和滋補品來給他吃,葉靈最害怕得事也沒有發生——留哥清醒後一如往常,對她不冷不淡的,沒有再說出什麼嚇人的話或者有什麼出格的舉動——也許當時是他昏迷太久腦子迷糊了,葉靈這麼自欺欺人地想着,放下了心,整天哼着小曲起勁的照顧他。

“靈兒,你休息,我來吧。”木聽濤勸她。

“不用,我馬上就弄完了。”葉靈用力攪拌着鍋裡的妖怪蔬菜湯,“留哥兒最近雖然整天躺着不動,但是吃得越來越多,這一個恐怕晚上就吃上了,你有時間再去抓個什麼回來。”

“好,我知道了。”木聽濤笑着說,“你也別讓自己太勞累啊,不然我會心疼的。”他爲葉靈把垂到額前的頭髮整理一下,去執行她的命令了。

“留哥兒,吃飯。”葉靈端着一大鍋食物進來吆喝着,“小心別燙着啊。”

“不是說你不用再煮妖怪給我吃了。”留哥還記得當年葉靈煮妖怪煮的她自己哭的事,不願意她做這些。

“這些比較滋補啊,來,嚐嚐。”葉靈認爲自己的手藝絕對大有進步,喜滋滋的去喂他。

留哥避開她,自己伸手接過去。

“你的手臂還沒有全好啊。”

“沒事。”留哥低頭猛吃。雖然口口聲聲說不用葉靈做飯,但是不管葉靈做得怎麼樣,不管分量多少,他都會一點不剩的吃光。

“吃得滿頭大汗……”葉靈拿手怕給他擦汗。

“別碰我!”留哥猛地一把揮開了她的手。

“你幹什麼啊!”

“叫你別碰我你就別碰!”留哥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只好盡力的避免和她接觸。

“不碰你!不碰你你昏迷的時候怎麼照顧你啊!”葉靈對他的忘恩負義大爲不滿,“你以爲是我願意碰你的!也不知道是誰口口聲聲說喜歡我,抓着我不放。”

“噹啷”留哥手裡的鍋子掉在了地上,葉靈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雙手捂住嘴巴,他們兩個大眼對小眼的相互看了半天,終於葉靈撿起鍋子跑了出去,跑出了山洞後,她回頭看見昏暗的山洞裡留哥正把臉埋在手裡,一動不動。

留哥的體質極佳,一旦開始康復復原的速度便很快,等到稍稍能動之後他就用躺得快生鏽了爲藉口開始四處遊蕩,等他的法力恢復了幾成後,他更是不肯好好的呆在山上,開始了一種比過去還要狂放的生活。

木聽濤對於留哥一向放任,只要他的傷好了要做什麼都隨他的便,而且元竦死後他和葉靈的領地大了一部有餘,各種事端、各種想趁着元竦死後弄些花樣的妖怪紛紛涌現出來,葉靈從來不耐煩這些事,所以木聽濤就每天在爲這些忙碌,也沒有辦法過多的關心留哥了。

葉靈卻不由自主地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留哥身上。

她是個凡事都漫不經心的人,但是一旦開始注重什麼事又會鑽牛角尖,留哥真的喜歡自己嗎?他明明一直在和自己弄彆扭爲什麼又說喜歡自己?難道他這種瘋瘋癲癲的行爲是因爲自己的緣故?她順着這樣的念頭一個勁的想,想不通就去觀察留哥,捉摸留哥的想法,在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已經放了很多心在留哥的身上了。

聽濤不在,我應該替他照顧留哥的,葉靈不斷的告訴自己這個理由。她坐在樹枝間,無所事事的看着大雨,心裡在想着雨下的這麼大,留哥跑到哪裡了?

大雨已經下了四天三夜還沒有絲毫要停止的跡象,山林中有個勝遇剛剛失去了孩子,悲傷的母親的眼淚招來了傾盆大雨,這是即使葉靈和木聽濤都阻止不了的事情,有再強大的法術也不能使她脫離悲痛,大家只好等待時間使她的情緒穩定下來。葉靈有些懊惱地看着自己的花圃:早知道自己早點除掉那個野豬精,現在都是他吃了那個小勝遇,才害的大家好幾天見不到太陽,自己的花都快淹死了。對,去抓他來給留哥吃掉。她正在那裡數着雨滴胡思亂想,一陣狂歌狂笑聲傳來,葉靈嘆口氣,知道留哥又喝醉了。

“哈哈哈哈哈……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哈哈……”留哥在大雨中手舞足蹈,根本沒有用法術遮蔽自己,“你沒事笑人家孔丘幹什麼?人家死了幾千年了!”葉靈跑過去爲他避雨,但他馬上推開,仰着頭讓雨打在臉上,一邊還是狂笑:“處世若大夢,胡爲勞其生,所以終日醉……”

葉靈知道教壞留哥的人是誰了,開始就不應該讓他讀李白的詩。

留哥還要在雨裡撲騰,被葉靈死拉活拽的拖進了山洞裡,他渾身的泥水弄了葉靈一身一臉。“死李白,我要去刨你的墳!”向來愛乾淨的葉靈忿忿地擦着臉。

“哈哈,哈哈哈哈哈。”留哥故意往她身上濺泥。

“留哥兒,再鬧我就要把你和李白去埋在一起!”葉靈氣乎乎的威脅。弄得這麼髒,還是去洗洗吧。

“葉靈……”留哥突然從背後抱住了她,“別走……”

“髒死了,放手……”這下子他可把泥全蹭到自己身上了,葉靈一揮手,留哥跌了個跟頭。

留哥坐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葉靈,我是怎麼了?葉靈……我究竟怎麼了啊……爲什麼我的心裡全是你……”

“留哥兒……”葉靈明知道自己應該一走了之,可是看着留哥的樣子,她狠不下心來。走過去摸摸他的頭:“男子漢大丈夫,別哭,乖啊。”

留哥又用雙手去環繞她的肩頭,不知爲什麼,這次葉靈沒有推開他。

“別動。”留哥低聲命令。他和溫柔容讓的木聽濤一點也不一樣,總用命令的口氣和葉靈說話,可是葉靈又總會身不由己的聽了他的。留哥冰冷的嘴脣觸上了葉靈的面頰,然後收緊了雙臂,葉靈靠到了他的胸口,聽到他的呼吸聲、心跳聲、甚至血液流動聲……葉靈掙扎了幾次,但是留哥摟着她不肯放手,他們就用那樣的姿態一直以爲到了天亮,一直到陽光射入了山洞,一直到洞外傳來了腳步聲。

“啊。”

木聽濤輕輕地驚呼驚動了他們。

葉靈和留哥直到此時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在做什麼,彼此迅速分開來。

山洞中一片沉寂。

木聽濤站在洞口,葉靈坐在地上,留哥半跪在她身邊,誰也不動不語。“啊……”留哥忽然大叫着向外衝去,木聽濤沒有阻攔他,微微側身讓他從自己身邊跑了過去。

“木大哥,葉靈,我對不起你們。”留哥出去後跪倒在地上連連向洞裡的兩個人磕頭,“都是我的錯!是我該死!”他一連磕了無數的頭,直到額頭碰出了血來,才跌跌撞撞的躍過樹叢,消失在山林中。

“聽濤……是我的錯。”葉靈不知道自己究竟對留哥是什麼感覺,甚至對於眼前的木聽濤也茫然起來,也哭不出來,只是呆呆的坐着。木聽濤向她走了幾步,似乎張開手臂想擁抱她,但是在距離它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搖着頭苦笑起來。他又和葉靈這樣沉默了良久,才說:“我去找留哥兒。”

“聽濤……”葉靈虛弱的叫他。

“靈兒,你……”木聽濤沒有再問下去,其實他知道自己根本什麼都不用問,因爲依照葉靈的個性,她不喜歡留哥的話,剛纔的事就不會發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葉靈用力搖頭。

“我也……不知道……”木聽濤微微閉了一下眼,出去了。

木聽濤盤膝坐在山坡上。留哥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一直沒有露面,但是他知道不論發生什麼事留哥都會回到這裡來的,這裡有他的父母、外公和自己,他根本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木聽濤已經坐了兩天,他知道留哥今天一定會回來,問題只是他敢不敢來見自己而已。

“醉裡且貪歡笑,要愁哪得工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信着全無是處……”留哥搖搖晃晃,一身酒氣的走來,醉眼朦朧地一邊走一邊還在扯着嗓子念詞,“昨夜鬆邊醉倒,問鬆我醉何如?只疑鬆動搖來扶……”他經過木聽濤身邊時哈哈笑着伸手在木聽濤肩上推了一把,斜眼看着他說:“……以手推鬆曰:‘去!’哈哈哈哈……”他張開雙臂仰天大笑,趔蹌着在原地打着轉,又晃着手裡的酒罈向前走去。

“留哥兒……”

“幹嗎?”留哥靠着樹回過頭,眼睛半睜半閉地說,“我還沒醉,不用管我……”

“留哥兒,”木聽濤看着他的眼睛說:“別在我面前裝醉,我有話跟你說。”

“呵……”留哥苦笑一聲,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雙手按着臉向着天,不敢去看木聽濤的臉。

木聽濤在靠着他下坐,卻什麼話都不說,沉默了良久才突然說:“留哥兒,你相不相信,我從來沒有喝醉過?”

“什麼?”留哥終於擡起頭看着他。

“因爲靈兒不喜歡別人喝酒,所以我從來不知道喝醉的滋味……”木聽濤用力一拍留哥的肩,“我們認識這麼久了,還沒有一起喝過一次,怎麼樣,今天要不要陪大哥喝個痛快!一醉方休!”

“好!不醉不歸!”留哥把手中的酒罈往石頭上一放,“今天咱們兄弟好好喝一杯!”說完先舉起酒罈把酒往嘴裡倒去。木聽濤接過罈子,也一仰頭,將烈酒灌進了口中。他們你一口,我一口,不一會就把罈子裡原本有的半壇酒喝了個乾乾淨淨,留哥最後一次舉起罈子搖晃,但只有一滴酒滴了下來,他一揮手把空罈子丟了出去,在一塊岩石上摔的粉碎。留哥本來就已經喝了不少,而木聽濤實在沒有什麼酒量,喝下這半壇酒他們都真的醉了,留哥把手垂在膝蓋上,深埋着頭,木聽濤雙臂撐在身後,正向天吟詩,呼嘯不已。

“木大哥……”留哥低聲叫一句,他沒有擡頭,但是雙肩聳動,已經哭了起來,“木大哥……”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木聽濤用力揉揉他的頭髮。

“我……我……我對不起你……”留哥壓抑不住,泣不成聲,“我居然……”

“真是,這種時候還說誰對不起誰……你呀……什麼時候才長大。”木聽濤醉的頭暈眼花,拍着額頭說,“不是你的錯,別在那裡自責,我沒有怪你,真的沒有,不怪任何人。”

“木大哥,我是不該喜歡她,可是我發誓我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那天什麼都沒有發生,她也不是那種人。”

木聽濤搖着頭:“留哥兒別說了,你不明白……也許變心的人不是靈兒,是我也說不定……”他不停的搖頭,因爲他自己也不明白。

“木大哥……”留哥驚訝地看着他。

“不用那樣看我,我不是爲了安慰你才這樣說的……”木聽濤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我真的象我自己說地那樣把靈兒看的比我自己性命都重要,我就不應該會在這裡跟你喝酒,我就不會心裡一點都不怪你,也不會只有這麼少的傷心……也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根本沒有那麼深的愛……也許……我已經累了……已經累了……留哥兒,我一直是在爲靈兒活着的,我心裡好羨慕你的活法啊,你知不知道……”他說着說着,眼淚也掉下來,“我們三個到底這是怎麼了啊……留哥兒,我們到底怎麼了……好好的日子怎麼變成這樣……”

“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你和她就不會……”

“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靈兒……老天爺才知道誰錯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木聽濤縱聲大笑着,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一下子頹然倒地,他本來就沒有什麼酒量,憑着一時的意氣縱情狂飲了一陣子,終究還是比不上以酒量稱雄的留哥,這樣的醉倒在地。

“木大哥……”留哥搖晃着要過去扶他,但是腳下一絆跌倒在他身邊,掙扎了一下沒有起來,接着也那樣睡去了——他的酒量再好,但自己已經借酒澆愁了大半天,又和木聽濤縱飲,再好的酒量也承受不了,和木聽濤相互依靠着進入了夢鄉。

葉靈從樹叢中走出來。

其實她已經來了一會,木聽濤和留哥沒有發覺,她也就沒有走出來。她來到他們身邊,看着這個,看看那個,把木聽濤枕在身下的手臂幫他抽出來,又拉拉留哥的耳朵——雖然留哥現在總是用人類的樣子出現,但是她還是沒有改掉喜歡拉他的耳朵的習慣。她那樣看着他們良久,嘆口氣說:“唉,我不知道……”說完轉身走了。

葉靈手裡拎着一個小包袱從她和木聽濤住的山谷裡走出來,她自成妖以來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山林超過一個月,這次雖然下定了決心要遠遊,其實根本還沒有想好要去哪裡?反正自己應該離開,至於去那裡就離開以後再想吧。她在自己和木聽濤的本體前站了一會,拍拍兩棵鬱鬱蔥蔥的樹,雖然說這是自己的原型,但是經過了上千年的修煉,自己的肉身已經修煉到和這棵樹沒有什麼關係了,自己走了就不一定再回來,從此後它是它我是我,但願它能永遠長的好。不過留哥和聽濤一定會照顧它的,葉靈這樣想着,眯起眼睛來笑了。

“走了!”她鼓勵着自己,再看一眼留哥和木聽濤喝醉的地方,忍住眼淚飛到了空中。

“葉靈!”留哥的聲音遠遠傳來,“葉靈!”

葉靈本來想藏起來,但是身在空中實在無處閃躲,留哥一眼就看見她了:“葉靈,你有沒有看見木大哥?”留哥衝過來問,“木大哥有沒有和你在一起?”

葉靈把手裡拎的包袱藏到身後,搖頭說:“沒有啊,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喝酒。”

“我醒來他就不見了。”留哥懊惱地嘆息。其實是木聽濤從他身上拿走了他外公和父母的靈位,他本來打算今天一早就離開這裡,因爲知道自己以後不能時時來親人的墓前祭掃了,所以想把他們的靈位帶走,沒想到今天早上醒來,放在懷裡的靈位竟然不見了。他知道一定是木聽濤拿走了,所以四處找他。

“他沒有回來啊。”葉靈說。

“也許……”留哥想到木聽濤如果是爲了阻止自己離開而拿走了靈位的話,他也許會把靈位放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他想到這裡正要去看看,卻瞥見了葉靈背在身後的手裡拿的東西:“葉靈,你拿着什麼?”

“什麼也沒有。”葉靈迅速把包袱用法術變走,張開手給他看。

“剛纔拿着什麼?”她這麼一來留哥更加疑心了,“你在收拾包袱?”

“沒有,我沒有拿着包袱。”

“唉!”留哥嘆息着用拳重重一砸自己的頭:“你跟我來,我們去找木大哥。”他拉起葉靈就走。

“我……”

“走啊……”留哥氣急敗壞的硬拉她走,他覺得在這樣下去自己就快發瘋了。自己想要一走了之,葉靈看來也是這麼想的,那麼木大哥他會不會……留哥帶着這樣一種不祥的預感,拖着葉靈來到自己住的山洞前,看到外公和父母的靈位端端正正的擺放在中央,後面的石壁上刻着幾個字“天寬地闊,我欲一遊”。

“木大哥……”

“聽濤……”

留哥無奈的蹲在地上,葉靈的眼淚卻忍不住落下來,不停地啜泣着:“聽濤……聽濤……”他們三個遇到這樣讓他們不知所措的情感糾紛,竟然不約而同的想選擇一走了之,只是木聽濤比起他們兩個來行動快了一步。

“聽濤……嗚嗚嗚嗚……”明明她自己也是想要離開的,但是現在木聽濤走了,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她,葉靈哭了起來。自己走的話,也許要過浪跡天涯的生涯,但是至少是知道木聽濤和留哥在哪裡的,現在木聽濤走了,自己怎麼去知道他的下落?她越想越傷心,索性大哭起來。哭了一陣子,她站起來:“我要去找他。”

“我去。”

“我要自己去找他。”

“我說我去!”留哥吼道。

葉靈被他嚇了一跳,愕然的看着他。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沒有從青丘之國到這裡來,如果我沒有認識你們,如果我沒有對你……總之,我去找木大哥。”留哥低着頭,葉靈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覺得他好像是哭了。

“可是……”

“這裡本來就是你們的家,就算走也應該是我走,我去把木大哥找回來。”

“……”葉靈知道留哥和木聽濤不一樣,他不會乖乖地聽自己的話的,沒有辦法阻止他,可是她也不想說讓他去。

“葉靈……我會把木大哥找回來的。”

葉靈伸手把留哥父母和外公的靈位抱在懷裡看着他。

“我會帶着木大哥一起回來的。”留哥向她伸出手。

葉靈不給他。

“給我!”

“除非你發誓。”葉靈深知留哥一諾九鼎的個性,只要他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

“我發誓,我會和木大哥一起回來的。”

“可是……萬一,萬一你找不到聽濤怎麼辦?”葉靈咬着嘴脣問。

“找不到木大哥我就不回來。”

葉靈一下子又哭起來,她把靈位雙手遞給留哥,哽咽着說:“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你們也不能這樣,一下子都走了,只丟下我一個人……只丟下我自己……”

“葉靈,是我不好,你沒有錯。”留哥伸出手小心地把親人的靈位接過去,似乎想說什麼,但是終於沒有說出口,只是說:“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記得要回來,你發了誓。”葉靈哭的淅瀝嘩啦的。

“我會的,我一定會找到木大哥的。”留哥轉身來到埋葬父母和外公的山坡前跪倒磕了幾個頭。他的目光一直躲着葉靈,可是當他站起來看到葉靈正站在自己身邊時,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了她:“葉靈,爲什麼要讓我遇到你和木大哥!葉靈……”說着眼淚一滴滴落在葉靈的頭髮上,“葉靈,爲什麼明明知道不對,我的心裡還是全是你……爲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葉靈也哭着。留哥得手臂勒的她幾乎不能呼吸,她此時可以清楚地聽到留哥的心跳,可是越聽就越覺得自責和難受。

留哥用力吻了她的頭髮,然後狠心推開了她:“我走了,葉靈,再見,保重。”說完飛到空中,用最快的速度飛向遠處的天空。

“留哥兒,聽濤……留哥兒……嗚嗚嗚嗚……聽濤……”葉靈跪倒在地上大哭起來,一直從清晨哭到了傍晚,那一天這片山林的妖怪們沒有一個敢走出家門……

“就是這樣,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留哥兒了。”葉靈這樣對周影和瑰兒說。

“他沒有回來?不會啊,他不是一直在這裡遊蕩嗎。”瑰兒對於劉地的生活,準確地使用了“遊蕩”這個詞。

“他曾經說過,他幾百年來一直住在這裡。”周影也說。

“是啊,是啊,那你們怎麼會一直沒有再見面?難道你也離開了這裡?”瑰兒設想着。

“沒有啊,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啊。”葉靈說。

“那是他沒有找到木聽濤沒有臉見你?”

“聽濤他回來過一陣子啊,不過後來又走了。”

“那是爲什麼啊?她爲什麼不來見你?我去幫你把他找來。”瑰兒自告奮勇。

葉靈若有所思的發了一陣子呆才說:“其實後來的事我全是聽聽濤說的……”

“他找到木聽濤了嗎?”

“當然找到了啊,不然他怎麼會回來?聽濤又怎麼會回來?”葉靈理所當然地說。

“好酒!”木聽濤提着酒罈子喝一口,大聲稱讚着。徐雲笙和徐雲錚姐弟坐在他身邊,每人提着一個酒罈和他對飲。徐雲錚順手把一條不知什麼妖怪的腿當作下酒菜遞過來,木聽濤搖搖頭拒絕了,他離開家鄉這些年來改變了很多,但是吃素的習慣一直沒有改。

“男人嘛,就應該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徐雲錚抓着那條腿啃了幾口,用力往地上一丟,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說:“走了,去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去!”

“你最好別等我去給你收屍。”他的姐姐徐雲笙醉眼朦朧的揮着手說。

“怎麼了?徐兄要去跟什麼人打架麼?”木聽濤問。

“不是跟人打架,是有人向他挑戰。”

“向他挑戰?誰這麼不知死活?”木聽濤失笑。徐雲錚是個法術高強但性情豪爽暴躁,沒事都會去找別人碴的傢伙,這一帶的妖怪都對他怕得要死,竟然有人敢向他挑戰?“我倒要去看看是什麼角色。”木聽濤說着站起來。他當年一走就直接離開了人間界,以後就一直在各界漂泊,幾年前遇到了熊妖徐氏姐弟,大打了一場後卻成了朋友,就在他們的地盤上住了下來,他這些年來如果遇到性情相投的朋友也會停留幾年,但是在這裡已經住了快要十年,也很久了,最近他已經在想着告辭離開的事,徐氏姐弟也知道他的打算,但是也不去挽留他,只是每天陪着他喝酒打架而已。今天就再幫他們打上一架,然後去別處看看吧。他揮揮袍袖,跟在了徐雲錚身後,邊走邊問:“是什麼人這麼大膽?”

“不知道,是個外來的傢伙。”徐雲錚大咧咧的說,“他到處放話要這裡說了算的妖怪去見他,說是要憑實力分個高下。他輸了任憑處置,他贏了這裡的妖怪就要都聽從他的號令。我記得他自稱叫什麼……劉,劉什麼的……”

“劉地。”徐雲笙插嘴說。

“對,劉地,什麼破名字,我看是要留塊地等這給他埋棺材纔對。”徐雲錚握着拳說。

“和你比試過後還要棺材?”木聽濤懷疑。

“就留我的肚子給他葬身好了!”徐雲錚一拍肚皮,木聽濤和他一起大笑起來。

“喂,老木,先說好你可不許跟我搶架打!”

“當然,當然。”

他們說說笑笑,來到一座山峰的平地上,那個挑戰者已經盤膝坐在了那裡,低頭閉目,冷冷地說:“只來了三個人嗎?”

“老子一個人就夠了,他們只是看熱鬧的!”徐雲錚咆哮,“亮出兵器,老子徐雲錚陪你玩玩!”

“好。”對方站了起來。這是個人類外表的妖怪,外表年齡不大,容貌英俊,但是神情冰冷,手臂一揮,利爪從皮膚裡彈出來,他向徐雲錚拱拱手:“劉地。我不用兵器,你請便。”

“那老子也不用!”徐雲錚把手裡的大刀一丟,用拳頭擊打手心啪啪作響,“來吧!”

劉地向前踏了一步,卻忽然凝視着前方呆滯不動。

“小子,你怕了嗎!來啊!”徐雲錚吼叫着。

劉地依然不動,緊緊地看着前面,一幅象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徐雲錚摸不着頭腦的順着他的眼光看想自己的身後,卻看到身後的木聽濤和他差不多的樣子。

“木大哥?”劉地難以置信的問。

“留哥兒?”木聽濤更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衝上前幾步握住劉地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來找你……”劉地象在作夢一樣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脣才相信這是真的,“木大哥,我終於找到你了。”說着眼淚落下來。

“你竟然找到了炎洲來……”木聽濤仔細地看着“留哥”,見他這些年又長的高大了些,形容更加削瘦結實,但是風塵僕僕,盡是風霜之色,看起來自己是一路遊山玩水,他卻是在一路辛勞奔波。“這些年你還好嗎?靈兒還好嗎?”木聽濤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挺好。葉靈她……”劉地凝視着木聽濤,“我是和你同一天離開的,所以不知道她怎麼樣。”

“同一天……你找了我一百二十年……”木聽濤唏噓長嘆。

“嗯,我把十二洲都走遍了,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劉地雖然有千言萬語要向木聽濤傾訴,可是見了面卻說不出一個字。

險山惡水,黑暗茂密的叢林,這一切在月光下反而有種異樣的美麗,徐氏姐弟知道他們兄弟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說,早就辭去了,只剩下木聽濤和劉地每人抱一罈酒坐在直擎青天,僅可容身的危險之巔,對月飲酒。

“你怎麼自稱叫劉地了?幸虧我一時多事跟去看看,不然就當面錯過了。”他們一百餘年不見,重逢之後反而在撿些不相干的話來說。

“留哥本來就是小名。我們族裡,男子長大成*人之後才由父母或長輩起正式的名字的。我又不能一直用小名,也沒有人爲我起了,只好自己隨便起一個叫着。”劉地喝了一口說:“好酒。我好久沒有坐下來喝過酒了。”

“你這些年一直在奔波?”

“嗯,開始我是自己瞎找,後來覺得那樣不行,就每到一個地方,先去收伏那裡的妖怪頭目,然後就吩咐他們去給我找。這一招果然有效,我是在生洲找到你的蹤跡的,然後一路跟到這裡來,終於還是找到你了。”

“你向徐兄弟挑戰也是爲了這個?真是……你還真是沒有做不出來的事。”木聽濤以前就對劉地的大膽妄爲深有體會,經過了這麼多年,本來以爲自己夠不羈了,沒想到劉地卻也變本加厲了。“天下之大,藏龍臥虎,你沒受過傷?吃過虧吧?”木聽濤問他一個答案擺在眼前的問題。

“沒。”劉地毫不猶豫地說了謊。

“吹牛。”木聽濤一仰頭把自己手中的酒喝盡,揮手把酒罈丟下了懸崖。

一百多年,各自經歷了那麼多事,想一下子相互說盡那麼容易,到了最後他們乾脆面對青天明月,蒼茫山林縱聲長嘯,仰天大笑,盡情飲酒,不再說什麼了,眼看月輪偏西,曙光乍現,劉地忽然說:“木大哥,我們回去吧?”

木聽濤就知道他遲早會說這句話,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葉靈在等着你。”劉地看着他的雙眼。

木聽濤把目光移開,看着天空:“這些年我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難道回去就沒有自由了嗎?”

“……我的心不自由……”木聽濤按着自己的胸口,憂鬱地鎖起眉頭,“我不是說過了嗎,變心的是我,是我想過自由自在的日子才走的,和別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葉靈不會妨礙你自由生活的。”

“你不懂,你能即和她一起又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我不能,我的命和心,都是她給的……只要在她身邊,我就……”

“木大哥,我和葉靈什麼都沒有,你相信我!我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

“你怎麼還不明白。也許我只是利用你從葉靈身邊逃走而已,也許葉靈……總知大家都有錯,就誰都沒錯,我們有的是時間,讓我們順其自然不好嗎?你爲什麼非要讓生活回到過去的樣子呢?”

“一百年的時間還不算長嗎?你還沒有原諒我!”

“留哥兒,你對人對事太過於執着了。”

“我不管,我發過誓,找不到你就不回去。”

“你找到我了啊,可是也沒發誓說一定要把我帶回去吧?對嗎。”

“木大哥!”

“留哥兒,我真不想回去,放過我吧。”

“只要你肯回到葉靈身邊,我可以發誓,我發誓今生今世不再見葉靈!”劉地說出這句誓言,覺得胸口象被刀割一樣的疼痛。

“唉……”木聽濤長嘆一聲,“你說了不該說的誓言,留哥兒,你會後悔的。”

“不!”劉地用力搖頭。

“不是已經哭了嗎,還說不。”木聽濤知道他的脾氣,話一出口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不由一陣後悔,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自己一開始就痛痛快快跟他回去的好。他站起來,一時也想不出迴轉的辦法,只好說:“走吧,我們回去吧。”

“那麼後來他們回來了那麼木聽濤呢?”瑰兒東張西望,“我在這裡打工這麼久還沒有見過他呢。”

“聽濤?他早就走了啊。”葉靈側着頭說,“他回來住了不到十年就又走了。”

“那麼……”瑰兒覺得心中一陣淒涼:木聽濤走了,劉地避而不見,葉靈是自己孤孤單單地生活了這麼多年嗎?她是在等待木聽濤回來,還是在等劉地見上一面,嗚嗚嗚,好動人,好癡情,瑰兒都感動的哭了,嗚咽着說:“葉姐,你放心,周影一定可以把劉地給你找來的,他們最要好了,對不對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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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影搖頭:“不行的,劉地從來不違背諾言的。”

“什麼諾言?木聽濤又沒有要他立誓,葉靈也不怪他,只是他自己在找麻煩而已!再說都這麼多年了,說不定他自己都忘了,你去跟他說說吧。”

“不行!”周影一直搖頭。

“你幫我還是幫劉地?”

“劉地。”一點不遲疑的回答。

瑰兒好在已經習慣了,不會再爲這種話氣倒,而且她也明白,按照周影的思維方式只會就事論事,不會就人論事,這件事他站在劉地這邊,不代表劉地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自己更重,沒什麼可不高興的。

“反正我不會讓他一直這麼躲着你的,葉姐,看我的,我叫火兒把他給你綁來。”瑰兒開始想用暴力解決問題。

“留哥兒很倔,綁他也不會來的。”葉靈不但不失望,反而一副很爲此驕傲的樣子。她看着周影說:“周先生,留哥兒又天真又笨,你要多照顧他啊。”

“天真?笨?劉地?”瑰兒緊緊抓住周影的胳膊,要不是知道這座城市沒有第二隻地狼,她一定認爲葉靈說的是自己不認識的某個妖怪。

“天真?笨?哪裡藏着這種東西呢?”瑰兒盯着劉地使勁看,想找出葉靈說的這些品質來。劉地雙腳搭在茶几上,和她大眼瞪小眼,終於忍不住問:“你總算看夠了周影了?找我換換口味?”

“乒乓”

他頭上理所當然的多了一張茶几。

“時間難道真的可以讓人產生這麼大變化?那周影幾百年後會變什麼樣?”瑰兒不由開始杞人憂天起來。她一邊做飯一邊在腦海中刻畫“劉地”狀的周影,打了個寒戰,差點把水倒進熱油裡去。

“我走了,”客廳裡傳來劉地向周影告辭的聲音,“開車送我。”──而且是捎着主人一起“告辭”。

“劉地!”瑰兒一下子從廚房裡跳出來。

“幹嗎?捨不得我?”

“你不……你不吃飯?”瑰兒說到一半改了口。

“我有約會,很好吃的。”劉地向瑰兒擠擠眼,門都不開就出去了,周影跟在他後面。

想也知道他說的“好吃”是指什麼,瑰兒氣得跺腳,葉靈怎麼會喜歡這樣的傢伙?對了,是因爲太多年不見,她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我要揭穿他!

“花心、下流、狡猾、詭計多端、好吃懶做、遊手好閒、欺負弱小、坑蒙拐騙……”瑰兒不遺餘力的向葉靈揭發着劉地的種種惡習。

葉靈邊聽邊點頭。

瑰兒把十根手指頭來回數了兩遍,才停下來喘口氣說:“他根本和你認識的留哥不一樣了。”

“我知道啊,雖然沒見過面,他的事我還是知道的,還有他的朋友,你們,九尾狐,殭屍……我都知道。”她是這裡最強大的妖怪,這片曾經屬於她所有的土地上的事,當然瞞不過她的耳目。

“你知道他的真面目還喜歡他?”瑰兒難以置信。

“喜歡他?我不知道我到底喜歡沒喜歡過他啊。”葉靈擰着眉頭苦想。

“原來你不是因爲喜歡劉地纔在這裡等的……”瑰兒十分不好意思,“我還以爲你是……你這樣的人物本來就不該喜歡他的。我知道了,你是在等木聽濤回來對不對?”

“不是啊,聽濤的樹都在那年枯死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那你……”

“我沒有地方可去啊,我只會呆在這裡。”葉靈坦白的說。

這時幾個進來買花的人打斷了她們的交談,瑰兒連忙去招呼客人,葉靈還是對客人不加理睬,自己坐在水桶上託着腮發呆。這位客人還在挑選,門外又走進一個,他們好象認識,彼此寒暄起來,“咦,是您,今天也來看看老祖宗。”“是啊,你也是?”“對,買束花送去,這幾天習慣了,一天不去,心裡就象少了點什麼。”他們每人選了一束花結伴走了,一邊還在討論“恐怕是不行了……”

“那家工廠……”

“什麼?他們勝訟?有沒有天理……”

“唉……”

“人類真奇怪啊……”葉靈看着他們的背影說。

“葉姐,都怪那家工廠害了你,我們去教訓他們!”

“我早就不需要本體了,那只是一棵普通的樹而已,總會死的,沒什麼啊。”

“可那是生存了一千年的生命,人類怎麼可以傷害它!人不應該有這樣的權力的!”瑰兒握着拳叫。

葉靈側着頭笑着說:“瑰兒,你真象個人類,人類的想法你都知道。我就不行,這麼久了,還是不明白人類的行爲。”她走到花店門外,遠遠看着廣場上的老樹和人羣。“一千人來都沒怎麼注意過我啊,他們怎麼會一下子變的這麼喜歡這棵樹了呢?即然他們這一陣子送了那麼多花給我,讓咱們的生意這麼好,我就再開一次花給他們看好了。”

“葉姐,你這樣做的話會消耗很多法力。”瑰兒知道那棵樹其實早已該死了,全靠葉靈用法力維持着,這樣做十分消耗她的體力和精力,如果再讓那樣的樹開花,那她非原氣大傷不可。

“不要緊,反正是最後一次了。”葉靈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棵樹,忽然說:“瑰兒,我也要出去走了。”

“什麼?”

“到處去走走啊,象聽濤那樣。”她一口氣說着,看來打算了不是一天了。

“你要離開這裡?”

葉靈點頭說:“不過至少等開過花再說吧。”

“周影,你一定要想辦法,騙也好,說服好,暴力也好,一定要把劉地弄來見葉姐一面。她就要走了。”瑰兒今天一上了車就這麼嚷嚷,還開始抹眼淚,“她好可憐啊,獨自等待了這麼多年,最後還要自己走,你一定要讓劉地見見她啊……”

她要走?周影看了一眼葉靈剛纔送給他的花,不知道劉地知不知這件事。

車路過槐蔭廣場,廣場上的人又增多了,而且氣氛也不再那麼沉重,人們臉上又泛出了希望,因爲今天早上,大家突然發現老槐樹上出現了星星點點的花苞。大概憑藉着本身的生命力,這棵樹還能活過來,大家都認爲老槐樹最難熬的難關已經過去了,爭相慶賀,奔走相告,周影和瑰兒甚至還聽到了鞭炮的聲音。

車廂一片沉默,半天,周影才說:“人類真奇怪。”

“開過花之後葉姐就要走了……周影,我求求你好不好……”

周影還是沒有答應她。他雖然不是象劉地那樣因爲太重視諾言而不輕易許諾,但是他也實在無法答應自己明明辦不到的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老槐樹確實看起來象恢復了生機一樣,樹葉一天比一天茂盛,含苞待放的一串串花枝也越來越多,不知內情的人現在來看,也許根本看不出它曾經歷了那麼一場浩劫。關心老槐樹的人的心一天天放下來,瑰兒的心卻一天天提起來,她沒有辦法勸葉靈改變心意留下,求周影去找劉地也沒有迴應,眼看着日子過去,卻什麼進展都沒有,難道就任由葉靈這樣離去不成?

“葉姐,我陪你去找劉地吧?”

葉靈搖頭。

“那你能不能先不要走?我已經叫周影去勸他了。”

葉靈又搖頭。

門口一行人跑過去,“快,快去看,花全開了!”

“已經開了嗎?”

“開了,開了,快去看!”

“……”

一隊一隊人從門口過去,葉靈和瑰兒也走到了門口,遠處,槐樹的花感開着的無比燦爛,遮掩的綠葉都快看不見了,象蒙上了一層白色的紗帳,甜美的槐花香味一直隨風傳到這裡來。

“葉姐,木聽濤和劉地,你究竟更愛誰?”瑰兒站在葉靈身後,問了一個她早就想知道的問題。

“我不知道……不,我自己心裡一定知道,可是我說不出來……”

瑰兒又看向遠處的槐樹:“好美啊,我從來沒有想過槐樹開花這麼漂亮。”

“當然啊,那是我開的花……”

周影出門前看着沙發上劉地無所事事的背影,終於說:“她說開過花就要走了。”

“嗯。”

“你不去……”

“嗯。”

“跟她說句話吧,我去告訴她。”

劉地看着窗外極遠處的夕陽,半天才說:“告訴她,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她可曾記得嗎?”

周影點點頭,開門出去了,只剩下劉地一個坐在那裡,遠處的夕陽閃動幾下,沒入樓羣的後面,房間裡一下子暗了下來。

“他這麼說呀。”葉靈歪歪頭,不過她沒有說別的,只是用手撫摸着樹幹。現在她和周影、瑰兒一起站在那棵樹下,仰望着樹冠。

“那我走了。”葉靈沉默一會後這麼說。

“葉姐……”瑰兒一下子哭起來。

“你別弄丟了花店的鑰匙呀,備用的已經被我弄丟了。”葉靈叮囑一句。

“嗚嗚嗚……我會把店管好的……”瑰兒拽着周影大哭。

葉靈看着周影,“告訴留哥兒,我也不會忘掉的。”她的身影漸漸模糊,最後化作一團綠氣的光茫,閃電般的升到空中,投入了雲層之中,轉瞬間不見了。

“她走了……”

“嗚嗚嗚,葉姐……死地狼,都怪他不好……”瑰兒趴在周影懷裡,盡情的哭着。

身邊的槐樹在一瞬間消失了全部的生氣,從葉片、花朵到樹幹,相繼枯萎起來。隨着夜風吹過,那些細小的、乾枯了的花瓣飛滿了天空,象雪一樣飄灑向四方。

“劉地。”

瑰兒聽了周影的話,一下子從他懷裡擡起頭來。

劉地正從廣場的另一邊走來,他一直走到樹下,伸手摺下了一枝開着花的細枝。

在這一瞬間,槐樹的身軀發出了古怪的響聲,片刻之後,整棵樹竟然“轟”的一聲倒了下去,廣場上的人一片驚呼聲。樹倒下的一瞬間,樹上的花瓣沖天飛起,接着向四方飛散,簡直象下起了一場能遮蔽天地的大雪。周影和瑰兒在被花瓣遮住視線之前,只看見劉地一隻手插在口袋裡,一隻手拿着那唯一一枝還開放着的槐花轉身離去,瞬間被飛舞的花瓣擋住了的背影……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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