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的承諾,像春風般的灌進衆人耳朵。
先鋒臉上劃過欣喜,再蠢再笨也知道自己坐穩雲南總堂主的位置,當下向楚天投去感激的目光,方俊捕捉到這個眼光,心裡止不住的又發出輕嘆,楚天這樣的勁敵,如果不早日除掉,整個唐門遲早會被他毀滅。
此時,楚天已經望向韓雪,冷豔傲然的女人全身染血。
觀察入微的楚天,從女人的表情就知道她受傷不小,想要上前慰問卻最終收住了腳步,他至今還記得唐天傲的試探,知道自己跟韓雪過於親密只會給她帶來災禍,於是收回關懷的目光,轉化爲心裡的輕輕嘆息。
活着的人迅速清理完戰死的人,戰場很快就僅留下血跡。
屍體疊羅起來,原本簡單的詐降陷阱,經過楚天的蝴蝶效應擴大成生死決戰,甚至讓唐門子弟在鬼門關上徘徊,這不僅讓方俊異常無奈,也讓他對楚天再起了殺心,只是這個時候根本無法對抗氣勢如虹的帥軍兄弟。
更重要的是,唐門子弟絕不會對楚天下手。
此戰殲滅竹聯幫衆九百餘人,剩餘千餘傷衆全部被先鋒押上卡車看管,而唐門也戰死七百餘子弟,傷衆也有數百人,其中護衛隊更是僅剩兩三人,唯有帥軍前後死傷兩百兄弟,算是今晚之戰名利雙收的大贏家。
楚天環視周圍環境,發現唐天傲不在其中。
他嘴角揚起淡淡微笑,向方俊意味深長的發問:“方堂主,唐少爺哪裡去了?怎麼不見他影子呢?我還想當面謝謝他率領唐門兄弟扼守要地,爲帥軍攻擊據點贏得時間呢,可是怎麼都不見他蹤跡啊?莫非,戰死?”
楚天當然不會認爲唐天傲戰死,後者屬於活得比誰都好的人。
唐門子弟再次低下了腦袋,眼裡有着莫名的悲憤,方俊重重的呼出悶氣,苦笑搖搖頭道:“這山坳沒有丁點信號,唐少爺從後山冒險出去搬救兵了,所以少帥沒見到他影子,你放心,改天我再讓他登門拜謝少帥!”
很多時候,門面工夫需要做足。
楚天不以爲然的點點頭,從衆人臉色就知道那傢伙必定是貪生怕死提前跑路,當下緩緩走到方俊面前,淡淡開口:“拜謝就不用了,我過兩天就要離開雲南了,如果以後大家還有機會見面,而且還是朋友的話。”
“那麼,坐下來喝杯水酒也無妨!”
這番話讓方俊如釋重負,他還真擔心佔盡優勢的楚天霸佔雲南呢,而且後者完全有這個實力,無論是實力和人心都已經處於最佳時機,只要楚天再調動兩百荒原兇徒入關,那麼整個雲南就沒人是他對手,包括唐門。
方俊凝視着楚天的臉,神情複雜的嘆道:“少帥保重!”
此刻,茫然無緒的方俊又摸不清楚天是怎樣的人,太多的華麗光華賦予這男人壓人心神的氣勢,除此之外,方俊只覺得楚天把自己心思隱藏的太深,彷彿是裹着硬殼的穿山甲,堅韌強悍之後是什麼,沒人能看清。
雲南戰事到此算是落幕,陳泰山的勢力完全被擊潰。
他在雲南投入了無數精力人力以慘淡收場,前後將近六千餘幫衆只存活九百人,而且都是俘虜,四任雲南堂主幾乎都是悲劇下場,林奮勇和寧思怡死在楚天手裡,王忠德被人在醫院割掉腦袋,張同方也被帥軍活捉。
因此,當陳泰山接到電話時,完全是蒼老了十餘歲。
雖然他心裡早已預想過最慘的結局,但真正來臨時還是無法接受,他歇斯底里的摔着東西,什麼古董名畫在這個時候都是浮雲,等親信麻子噤若寒蟬的走了進來後,陳泰山纔算停止了瘋狂舉動,坐在沙發上喘着氣。
親信麻子餘光瞄着主子,卻沒有多餘動作。
麻子是陳泰山的遠房親戚,能力雖然算不上十分出衆,但爲人實在肯幹且頗有義氣,這點跟寧思怡是極其相似的,曾在夜總會爲陳泰山爭個小姐,出手把政界有名的官二代打成重傷,讓陳泰山爲此花了不少錢。
雖然陳泰山心疼那些冤枉錢,但對麻子的義氣卻是格外讚賞。
因此陳泰山讓他在臺北市負責賭檔生意,爲自己掌握竹聯幫的財源,由於大將親信在雲南全部夭折,暗感缺乏得力人手的陳泰山就召麻子回來身邊,要他幫忙處理幫內的大小事情。
陳泰山指指嗓子,表示口渴。
麻子忙端上茶水,陳泰山接過就仰頭喝盡。
隨後他才把茶杯丟在桌子上,低頭思慮片刻就皺着眉頭髮出指令:“趕緊打電話,讓雲南的兄弟全部撤回臺灣,連夜給我收拾有價值的東西撤,否則等到明天就會被楚天全部清洗掉,到時候連個鋼板都帶不回來!”
麻子稍微遲疑,最終開口道:
“幫主,已經沒人可撤了,聽到我們在雲南吃了敗仗,那些本來親近竹聯幫的地方老大全部翻臉,不僅掃平我們的所有場子,還把兄弟們或殺或捉的獻給楚天,我們在雲南已沒人了!因爲楚天有令,非友即敵!”
雖然他很不想如實相告,但關鍵時刻又不能隱瞞。
陳泰山身軀震了震,拳頭瞬間攢緊:“奶奶的!這些牆頭草實在可惡,等老子哪天重掌雲南後,必定要把他們全部清洗掉!”隨後眼裡射出殺氣:“楚天也太可恨了,簡直就是趕盡殺絕,看來我要打最後王牌了!”
麻子有些愣然,壓低聲音道:
“幫主,我們還有底牌可打嗎?”
聽到部下這句話,陳泰山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上,恨鐵不成鋼的罵道:“老子手裡大把底牌,你小子說什麼喪氣話?如非看你跟我八年的份上,老子現在就把你丟出窗外,滾,都滾出去,給我繼續刺探雲南情報!”
麻子忙捂着臉,低頭跑了出去。
陳泰山等房門關上後就摸出電話,等對方接通並對完暗號後,陳泰山沒有任何廢話,對着話筒大聲喊道:“老K,我要解釋!我要合理的解釋!你不是說今晚詐降可以把楚天再騙去陷阱嗎?怎麼會變成決戰呢?”
耳邊傳來淡淡輕嘆,隨後老K迴應:
“我早已經說過,楚天已經開始懷疑我,他和唐門原定於明晚攻擊竹聯幫據點,帥軍還演練了數天攻城掠地呢,誰知道他會看出詐降陷阱還順勢擴大戰況,連唐門也成了棋子!”
隨後老K就把自己知道的前因後果,慢慢簡述給陳泰山聽。
陳泰山聽到後面,皺起眉頭道:
“這小子什麼人來的?奶奶的,竟然能夠稍縱即逝的把握戰機,不僅破了我們兩大據點,還順勢大大削弱唐門實力?對了,你想辦法把九百兄弟保下來,竹聯幫現在人手實在緊缺。”
老K微微思慮,呼出悶氣道:
“我出面去保他們只會引起楚天懷疑,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竹聯幫出錢贖回這九百幫衆,只要竹聯幫伸出橄欖枝,那麼楚天必會接過來,畢竟他留着九百敵人也沒啥用處,還消耗帥軍糧食和經費!”
陳泰山拍着腦袋,喃喃自語:“又要錢?”
老K苦笑不已,咬着嘴脣回道:“幫主,那可是九百兄弟啊,有了他們何愁賺不回贖身錢呢?何況你還可以收買兄弟們人心,以後這批人必定會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成爲竹聯幫的死忠力量,多少錢都划得來啊!”
此話有理,陳泰山笑了起來。
停緩片刻後,陳泰山點點頭道:“好,我會就讓人接觸楚天!”
正要掛斷電話時,陳泰山忽然想起了要事,忙開口補充道:“老K,事到如今,竹聯幫在雲南呆着已經沒有必要了,我已經讓能撤的兄弟都回臺灣了,所以**的事情你儘快搞定,拖久了就難免夜長夢多!”
何止是怕生出變故,他簡直快要被煩死。
**在穆赤死後簡直是歇斯底里,每天都打電話催促陳泰山行動,甚至威脅如果不趕緊動手,那麼就要中止雙方協議以及要求竹聯幫賠償,陳泰山當然不會放棄這筆橫財,更不會賠償給**,所以也催促老K行動。
老K呼出悶氣,點點頭道:“放心!我會安排!”
陳泰山如釋重負的掛斷電話,但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安,這份心煩意亂讓他想起了其它要事,於是忙打電話叫麻子進來,劈頭蓋臉的罵道:“如意酒樓的肥師傅找到沒有?都好幾天了,怎麼還沒有人向我彙報進展?”
麻子低聳着腦袋,低聲迴應:
“幫主,本來今晚想跟你說的,結果你都關注着雲南戰局,而且見你心情不好就不敢開口了,肥師傅已經找到了,不過找到的是屍體,他被人殺死丟在酒樓後巷的下水道里,四肢全被砍斷....”
陳泰山精光爆射,訝然出聲道:“他死了?”
這楚天的手段也太狠毒了,把有關人員全都殺死了,剛纔就該問問老K是誰被楚天派來了臺灣,做事如此隱蔽和毒辣,現在肥師傅被人殺死,那麼線索也就中斷了,他本來想捉住兇手死命折磨,以此來向楚天示威。
想到這裡,他再次拍着桌子:
“通過所有關係,把那些潛進臺灣的狗雜碎找出來!”
麻子忙點點頭,迅速的溜出房門做事。
麻子從陳泰山戒備森嚴的花園出來,並沒有親力親爲的去做這件大事情,而是拿起電話告知幾名得力手下跟進,他心裡甚至已經盤算好了,如果陳泰山迫得太急,那麼就想辦法制造個‘兇手’出來搪塞自家主子。
他今晚什麼都不想做,只想找個女人發泄。
於是麻子靠在座椅上,輕輕嘆道:“去雲裳皇宮!”
那是臺灣最高級的夜總會,嘴角輕笑的司機知道老大想幹些什麼,於是就踩下油門向雲裳皇宮方向失去,後面迅速跟上兩部保護的車輛,自從大圈幫在臺灣肆無忌憚的攻擊竹聯幫,這些高層都下意識的加強了戒備。
畢竟,人活着才能享受人生。
今晚的公路沒有什麼車輛,所以司機行駛的很快。
汽車很快駛進距離陳泰山花園五公里外的隧道,司機在昏黃的燈光中不由微微減速,突然之間,一輛大型號的卡車從其前方呼嘯而來,卡車沒有鳴笛,不過馬達的轟鳴聲以及車體掛風的聲響,離得好遠都能聽得到。
麻子耳朵靈敏,擡頭一瞧,三魂七魄嚇得飛出一半。
前面的那輛大卡車正衝着他所坐地轎車而來,兩者之間的距離只剩下十幾米遠,但對方缺沒有絲毫減速或者避讓的意思,反而更加氣勢洶洶,暗叫一聲不好!麻子想也沒想,身子靈活前探,將側前方的車門推開。
接着,身子如同離弦之箭,直挺挺的竄了出去。
撲通!轟隆!
麻子像是豹子般的竄出所在汽車,足足摔出兩米多遠才滾落在地,幾乎同個時間,那輛大卡車已衝到轎車的近前,轟然撞擊,隨着一聲震耳欲聾的悶響,轎車像是被射出膛口的炮彈,四輪離地,直直飛了出去。
咔嚓!嘩啦啦!
由於卡車的慣性太大,碰撞後產生的力道足足將轎車推飛出十米開外,纔算落到地上,在一連串的聲響中,轎車如同一隻倒空的沙袋包,在地上又翻滾了七、八圈纔算轟然倒地,還砸翻後面兩部避讓不及的轎車。
這時再看轎車,整個車體都已經扭曲地變了形,破碎的玻璃以及零件散落一地,在車廂鐵皮的縫隙中,有鮮紅色血汩汩流淌出來。鋼鐵打造的汽車尚且變形成這樣,裡面的血肉之軀的人其情況也就可想而知了。
麻子膽顫心驚的趴在地上,看着殘破不堪的轎車,嘴巴大張,半響回不過神來。雖然他也在江湖混了七八年,雖然他也經歷過無數次的大風大浪,也有過無數次的死裡逃生,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恐懼過。
數名屬下從後面轎車爬出,咳嗽着向麻子靠攏。
“老大!”親信拍着胸膛:“你,你沒事吧?”
麻子還沒有任何回答,咯吱!在刺耳的剎車聲中,大型卡車緩緩停下,接着,從其副駕駛座位上跑下一人,下地之後,身子微微有些打晃,他看都未看趴在路邊的麻子,快步走到卡車的後方,將集裝箱的門打開。
接着手指麻子所在的方向,這名大漢吼道:
“他在那邊,兄弟們上!”
嘩啦啦!
在急促的腳步聲中,集裝箱裡至少竄出十餘名黑衣大漢,這些人下了車之後,提着明晃晃的砍刀直奔麻子方向衝去,這些人果然是衝着自己來的,麻子如夢方醒,嚇得急忙從地上站起,摸了摸身上,想抽刀應戰。
可是他發現武器在自己跳車的時候已不知摔到哪去了。他心頭一顫,見對方已快衝到自己近前,他二話沒說,轉身就跑,數名手下也慌亂不堪,撒腿跟着主子亂跑,黑衣大漢哪肯放他們離開,緊隨其後,窮追不捨。
麻子的身手還算可以,至少勝過普通幫衆。
此時又是生死關頭,他自然發揮出了全力,他速度奇快,幾個箭步竄出,便將後面的黑衣大漢甩出一段距離。正當他想逃離的時候,忽然前方車燈大亮,一行人站在道路的中央,也是黑衣裝扮。
“哈哈——”
黑衣大漢仰面而笑,揹着雙手道:“兄弟,我在這裡已等候你多時了!”奶奶的!看到前方也有敵人堵截,麻子的腦袋頓時嗡了聲。但他終究還是閱歷過人,穩住心神道:“朋友,我們可有冤仇?”
爲首黑衣大漢上前半步,淡淡迴應:“沒有。”
麻子鬆了半口氣,再次問道:“可有利益衝突?”他心裡已經打定主意,只要能夠保住自己的命,損失點錢財完全沒有關係,哪怕要自己現在去賭檔拿現金買命也行,以竹聯幫的勢力,不愁日後找不出這幫人報復。
只是爲首者搖搖頭,幻滅他的設想:“也沒有?”
麻子嘴角抽*動差點爆出了髒話,但他還是壓制住火氣迴應:“朋友,竟然咱們無怨無仇又沒利益衝突,你們爲何要對我下如此重手?又把我們堵在這裡,如果你們還給竹聯幫幾分面子,那麼就請把路讓開!”
“今晚之事,一筆勾銷!”
爲首者聳聳肩膀,輕輕嘆道:“我們只想跟你借點東西!”
麻子微微愣然,心底升起寒氣問道:“借什麼東西?”
爲首者露出陰森森的笑容,意味深長的迴應:“你的腦袋!因爲陳泰山那老傢伙實在不識趣,完全無視王忠德的人頭,所以我們想要再給他的警告升升級,這幾天見你總跟着他,因此想拿你作爲陳泰山的早餐!”
麻子臉色瞬間慘白,數名親信也莫名顫抖。
“我跟你們拼了!”麻子又氣又懼,他亡命般的向爲首大漢衝去,手下也跟了上去,後者稍微輕退就有十多號黑衣大漢將麻子團團圍住,隨着爲首者的喝喊,十多名黑衣大漢齊齊掄刀,向麻子他們撲殺過去。
氣勢迫人,殺機更是凌厲。
若是在平時,麻子手中若是有武器,應付十多號人倒也沒問題,但現在他中了黑衣大漢的全套,還差點被卡車撞死,因此和黑衣大漢廝殺起來便顯得慌手忙腳,難以招架,沒有多久就連中數刀,身上鮮血淋漓。
而他數名手下,也幾乎同時慘叫倒地。
麻子心驚膽顫,一個留神,胳膊肘被兩把側面偷襲而來的砍刀劃出兩條口子,隨後大腿也被砍刀狠狠劈中,重心不穩的麻子踉蹌倒地,他最後的意識是見到無數砍刀齊齊落下,隨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黑衣大漢依舊沒有停手,把麻子砍成兩段才罷休。
過程極其殘忍,爲首者卻端着攝像機慢慢拍攝,眼神頗爲玩味,等戰場都收拾完畢後,他就把錄像帶子交給手下,淡淡開口:“把他的頭顱以及這份錄像帶,送到陳泰山孫女的學校,不,讓人交給陳泰山的孫女。”
這名手下點點頭,隨後迅速離去。
黑夜像是惡魔般吞噬着萬物,也掩蓋着所有的血腥。
而楚天在這個晚上卻睡的很香,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臨近中午十二點了,剛剛從牀上躍下來,電話也輕緩的響了起來,楚天漫不經心的戴上耳麥接聽,耳邊很快傳來周雨軒的聲音:
“他們今晚要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