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大一陣沉默,然後摘下了軍帽,四人一起爲犧牲的戰友默哀。
禹言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這些曰子自己的遭遇,想了想,只得精簡一部分,將自己與猴子阻擊敵人,以及二人沉下泥淖之後,卻無意中發現石洞的情形說了說。禹言只說自己大腿受傷無法行動,這些時曰就在石洞中養傷,傷勢漸愈後,才順着崖壁攀爬上來。拜師學藝和翠玉墨竹的事情自然不能說,夜明珠的事情也不能說,現在石洞裡只剩下了兩位前輩的遺骸,夜明珠也被自己全部帶了出來,即使再有人闖進去,也沒什麼關係了。雖然善意的隱藏了部分無關大局的事實,但其餘情節都是真實的,就連在洞裡遇見古人遺骸的事,也都講了出來。
就這一番遭遇已經夠神奇的了,連曾大都咂着嘴說:“真他孃的神奇!”九號似乎是聽入了迷,連忙說道:“一號,你皮膚這麼好,是不是在那裡泡溫泉泡的?”禹言哪能說實話,只好裝迷糊道:“不知道,也許吧,那個溫泉真的很舒服的。”九號點點頭道:“那是當然的了,地熱溫泉含有豐富的硫磺和多種礦物質,對皮膚的好處那是顯而易見的。一號,我能不能也去泡泡啊?”
禹言向曾大撇撇嘴,意思是你問問曾大會不會讓你去,九號果然就不再言語了。
禹言問道:“大壯怎麼樣了?”胖頭陀搖搖頭,輕聲說道:“大壯右眼眼珠完全摘除,傷到了顱內神經,昨天剛醒過來,嫂子已經過來照顧他了。小李子的骨灰還沒有安放,等明天他父母過來,看他們的意思。”
禹言眼珠紅了,這次徹底失敗的任務讓獵鷹付出了慘重代價。獵鷹不是不能折翼,但卻不能這樣不明不白。
久未說話的曾大緩緩道:“這次任務失敗的原因,明天就會有內線情報。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去看看大壯。”
直升飛機到了某軍用機場,禹言四人換乘軍機連夜飛回天京。看着玻璃外那蒼茫的夜空,禹言只覺得自己心裡像是有一堵牆那樣堵得慌。看着神情嚴峻的曾大和滿面悲痛的九號胖頭陀二人,禹言感覺那夜似乎更黑了。
曾大給禹言和胖頭陀遞了根內部特供煙,剛要點着,卻被九號瞪了一眼,只好把煙放回鐵盒裡,苦笑道:“還是不抽吧!”九號奪過禹言手裡的煙,看也不看曾大那心痛眼神,長長的菸捲被輕輕捏碎。胖頭陀乖巧,不等九號動手,趕緊把煙藏進作訓服的口袋裡。
回到營地的並沒有讓禹言感覺多少興奮,房間中屬於猴子的那張牀空空蕩蕩,再也聽不到猴子歡快的笑聲了。輕輕撫mo着牀上折得整整齊齊的被子,禹言眼前似乎又泛起了猴子那張笑臉,“。。。我也很想上大學的。。。”。
小李子額頭鮮豔的血花和猴子燦爛的笑容交替浮現在禹言眼前,禹言握緊了拳頭,一拳重重砸在牆上,眼淚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落在了地上。。。。。。
第二天一清早,禹言替猴子整理完內務,就拉上胖頭陀和九號去看大壯。進入病房的時候,大壯還沒有醒,大壯嫂子趴在病牀上睡得正香。禹言替大壯拉了拉身上翻開的被子,剛想離開,就傳來大壯微弱的聲音:“一號,是你麼?”
“是我,大壯,你怎麼樣?”禹言轉身拉着大壯的手,看到他消瘦的面容,鼻孔發酸。“我沒事,好着呢!”大壯微笑着說:“我昨天還在想,終於有時間和你嫂子去生娃了——”早已醒了的大壯嫂子紅着臉在丈夫身上輕輕錘了一下。九號笑着說:“嫂子,等你們有了寶寶,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那是咱們的小獵鷹啊。”
大壯看着禹言說:“猴子他是不是——”禹言眼圈一紅,緩緩點了點頭:“大壯,對不起,我沒能把猴子帶回來——”大壯打斷他:“一號,這不是你的責任,咱們當兵的,難免會有這一天。猴子是好樣的,沒丟咱獵鷹的臉。”
看見九號眼角的淚痕,大壯忙轉移話題道:“一號,我和你嫂子商量好了,等我退伍回家,就上山種蘋果樹,種他個漫山遍野紅彤彤。到時候再生個大胖小子,一號,我知道你會功夫,到時候教教娃,咱獵鷹的種到哪也不能孬了。”禹言笑道:“你放心吧,到時候一定給你家胖小子一份大禮。”
三個人見大壯神色疲累,知道他身體還沒恢復,又聊了會就離開了。
小李子的父母親是晚上纔到天京的,禹言開着車載着九號和胖頭陀直接衝到了站臺上。小李子的母親穿着一身藍布衫,頭髮上沾着幾根雞毛,手裡挽着個簍子,裡面裝滿了雞蛋。小李子他爹踏着一雙滿是幹泥的黃膠鞋,看着眼前的禹言三人,緊張得把手在衣衫上擦了又擦,才緊緊握住禹言伸過來的手,臉漲得通紅,半天說出一句:“首——首長,李子給你們添麻煩了。”
一句話說得禹言眼裡酸水一冒,淚珠滾落臉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後面的胖頭陀和九號跟着跪倒,禹言哽咽着說:“爹,娘,孩子給您二老磕頭了。”三個人跪在地上磕頭,小李子爹孃慌了,忙扶着他們道:“首長,你們這是幹啥,快起來,快起來。”禹言道:“爹,娘,小李子是我們的親兄弟,你們就是我們的親爹孃。”小李子爹孃也哭了起來,扯着禹言他們站了起來:“孩子,有你們這樣的好弟兄,這是我們李子的福氣。”
將手裡的雞蛋往禹言手裡一遞,小李子他娘說:“孩子,從家裡走的時候太急,秧還下在田裡,我們也沒什麼好東西,大娘就從雞窩裡掏了幾個雞蛋,讓你們嚐嚐,我們自己養的雞,這味道好着呢。”
將小李子父母接到營地,曾大還在開會,禹言先問了問兩位老人對小李子後事安排有什麼意見。大娘看了看禹言,小心翼翼的問道:“小禹啊,部隊上對這事有沒有什麼規定,我想把李子接回家不知道中不中?”
禹言忙道:“沒問題的,我們到時候會送小李子回去的。”大娘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他們哥仨,老大老二都沒養活,就這老小子了,這孩子也算出息了,本來還想明年就給他娶上媳婦,誰知——”小李子他爹拿手碰了碰她,大娘看見禹言三人眼圈發紅,忙住嘴不說。
小李子他爹接着說:“我們山那頭有一家的閨女前些曰子剛過去,我們去看了照片,挺水靈的一個閨女。我們兩家合計了一下,不能讓兩個孩子在地下孤孤單單的,就把他們的事定下來了,所以晚來了兩天。”禹言知道他們說的是冥婚,很多地方都還有這個風俗,去世的男女如果沒有成家,兩家長輩商量一下,可以定個冥婚,然後把雙方遺骸合在一起下葬。
曾大剛開完會就過來了,看着曾大手裡捧着的小李子的骨灰盒,兩位老人老淚縱橫,顫抖着雙手接過去。大娘將骨灰盒緊緊抱在懷裡,嘴裡喊了聲“兒啊——”就攤倒在了椅子上,九號忙扶住她,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曾大眼眶溼潤,朝禹言遞了個眼色,二人轉出屋來。曾大遞了根菸,禹言吐了口煙霧,轉述了兩位老人的要求。曾大久久沒有出聲,菸捲燃完了,才說道:“這根本就不算要求。他們把孩子交到我手上,我卻不能還給他們,我曾天元對不起他們。”曾大聲音哽咽起來:“這兩天你們好好陪陪兩位老人,所有的要求一律滿足,我曾天元不能委屈了我的兵。” 禹言點點頭。
曾大又問道:“猴子家裡人聯繫沒有?”禹言說道:“猴子家裡只有一個妹妹,明年就高考了。我們不敢這時候告訴她,打擊太大。”曾大點點頭說:“這樣也好,我呆會兒給地方上打個電話,請他們關照一下。就說猴子執行秘密任務,大概要一年時間,等明年高考完了,再告訴她真相。你好好幫幫這個女孩子,一定要考個好的大學,就說受她哥哥關照,來幫她的好了。”
安排完這兩件事,曾大緊皺的眉頭卻沒有鬆開,點上煙,吸了一口緩緩說道:“這次任務失敗的原因已經清楚了,內線暴露,被毒販子利用了,內線已經被滅口。”這個結論是禹言早已經料到的,但此時聽曾大親自說出口來,心裡還是泛起一陣乏力的感覺。
“軍政處認爲任務失敗與現場指揮失誤有很大關係,而且對你脫隊七天很不滿,認爲你的行蹤解釋完全不合理——”曾大舔舔乾澀的嘴脣,眼裡射出憤怒的目光。兩個戰友犧牲,一個重傷,卻沒完成任務,這對獵鷹來說幾乎是不能忍受的恥辱。
禹言一言不發,軍政處是幹什麼的,他是知道的,如果是別人脫隊七天肯定是先要去軍政處報道,這也是爲什麼昨天晚上曾大要親自去接他的原因。
曾大吐了個菸圈,目光灼灼的說:“我知道他們是針對我的,這次任務失敗讓他們自以爲找到了突破口。”禹言心裡一陣苦澀的感覺,我們這個民族是最擅長內部鬥爭的,這是幾千年的文化傳承了。“明天他們找你談話,你不要擔心,一切由我來辦。”曾大拍着禹言的肩膀道。
“師兄,”禹言忽然變了稱呼,笑着說道:“我們好久沒有比劃過了,怎麼樣,敢不敢試試?”曾天元笑着看着這個小師弟,眼裡說不出的和藹,大聲說道:“好,咱哥倆就試試。”
兩個人穿的都是作訓服,不用再換衣服。曾天元直直一拳向禹言胸口襲來,他天心訣也是修到了第二層,但功力比之前的禹言更爲深厚。這一拳毫無花巧,速度極快,帶着虎虎風聲,轉眼就到禹言胸前。
下一章 《九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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