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李醫生找你,是不是和你說我的病很嚴重?”劉蘭英瞪了瞪眼睛,大聲問道。
何剛自小就對母親又敬又畏,看到她瞪視自己,頓時就有點害怕了,嗚咽着道:“媽,真沒事……”
“好,你要成心氣死媽是吧?”劉蘭英火了,一隻手端着米粥碗,一隻手指着何剛道:“剛子,你再不跟媽實話,媽從現在起就不吃不喝!”
何剛知道母親說到做到,哭道:“媽,我……我……”
“婆婆媽媽的像個大男人麼?有什麼話直說出來,媽扛得住!”劉蘭英氣道。
“媽……”何剛見其他三張病牀上的病人都在用異樣眼光看着自己,抹了抹眼淚,咬了咬牙,泣道:“李醫生說……說您……您腦袋裡長了個腫瘤!”
“腦袋……腫瘤……”
劉蘭英喃喃重複着兒子的話,捧着米粥碗的那雙手顫抖的越來越厲害,忽然間粥碗從雙手中脫落,一碗的粥全都落在牀上。
劉蘭英還清楚的記得,去年村西頭二柱的母親就是在醫院裡查出患了腦部腫瘤,結果沒幾天後就死去,想不到自己如今也得了這種病。
劉蘭英心若死灰,目光呆滯的看着給自己清理牀上米粥的兒子何剛,默默流淚。
“剛子,李醫生說我這病能治得好嗎?”劉蘭英突然停止了哭泣,平靜的問道。
何剛怔了怔,看了母親一眼。沒有說話,只是不停的擦抹眼淚。
劉蘭英彷彿明白了什麼。悽然一笑,又問道:“我住了一天的院,花了很多錢吧?”
何剛一聽母親問起這個,就知道她萌生了出院的想法,哭着道:“媽,您什麼也不要想,安心在醫院裡治病。錢的事情,我會辦法的。李醫生說。您這病只要治療得當,還是有可能……有可能活很多年的……”
劉蘭英木然道:“哦,那你問李醫生了沒,治療這病要花多少錢?”
何剛道:“李醫生說……治療費用不說好,有可能是十幾萬,也有可能是幾十萬,也有可能上百萬……”
“唉……”劉蘭英嘆息一聲。是徹底的絕望了。
兒子在鄰市裡打工掙錢,到現在連討媳婦的錢都沒攢夠;女兒在燕京十六中讀書,雖然趁着學習之餘也能打些零工掙點錢,但只能自給自足;可恨的是丈夫賭博把家裡微薄的積蓄全都輸光,非但如此,還欠了別人三萬塊沒還……現在別說是上百萬。就算是十幾萬的最低治療費,自己家裡砸鍋賣鐵都拿不出。
找親戚朋友借?這些年爲了自己的病,已經把所有親戚朋友借了個遍,哪還能張得開這個口?就算能借來,自己也不借了。反正也活不成了,多拖一天。就是給家人多增添一些債務負擔,與其這樣,不如回家等死好了。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口,一個穿的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探頭探腦的向裡面看着,劉蘭英目光一斜,發現那中年男人後,見中年男人又把頭縮了回去,手向着門口一指,道:“剛子,你爸……看看外面是不是你爸來了。”
何剛回過頭向病房門口看了看,然後疾步衝出,一把拉住想要跑開的那個中年男人,悲憤的道:“爸,你還想跑到哪裡去?媽得了重病,可能活不了多久,你還忍心拋下她不管不顧?你就不能好好的陪陪她?”
中年男人正是劉蘭英的丈夫、何剛和何小手的父親何華,聽到兒子的話後,何華身體猛然一顫,回過頭,瞪大了眼睛,雙手抓住何剛的雙肩,激動的道:“剛子,你……你說什麼?你媽她……她怎麼了?”
何剛再一次淚流滿面,哽咽道:“醫生說我媽……我媽患了惡性腦瘤……”
“啊!”
何華目瞪口呆,身體彷彿被抽空了似的,一下子癱軟在地上,忽然間他狠狠捶打了幾下自己的胸口,抱住腦袋,像個孩子似的“哇哇”痛哭起來。
何華和劉蘭英結婚這麼多年,生育了一對兒女,要說夫妻之間沒有一點感情,那是騙人的,而且何華本質並不壞,最開始只是因爲家裡太窮,聽說有人靠賭博一夜暴富,於是也沉迷其中,想以賭發家致富,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結果越輸越賭,越賭越輸,欠了一屁股的債,連家都很少敢回了。
妻子生病之後,何華依然執迷不悟,迷戀其中,前幾天更是抱着賺一筆大錢就金盆洗手的想法,向人借了三萬塊的高利貸,誰知道一夜間就輸了個淨光,不得不再次逃走。後來聽人說妻子犯病住院,他就連夜偷偷摸摸的溜到了藍島市第一人民醫院,想來偷偷看一眼妻子,如果妻子沒有大礙,他準備繼續“潛逃躲債”,如果妻子需要住院治療,他就留下照顧。
何華的心裡,終究是記掛着這個家和家中的妻子兒女的。
看到父親坐在地上抱頭痛哭,何剛也忍不住再次流淚,父子兩人就在這醫院的走廊上大哭起來,很快就招來了不少看熱鬧的醫患。
“爸?哥?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呢?”
一個清脆如黃鶯般的聲音在走廊裡響起,隨即一個打扮時尚、青春美麗的短髮少女分開了那些看熱鬧的醫患,站到了何華、何剛面前。
這少女的聲音傳入到何華、何剛耳中,兩人齊齊擡頭,看清了眼前短髮美麗少女的容貌後,先是一怔,隨即就流露出不同的表情。何剛是驚喜和悲傷交集,何華則是滿臉的羞愧之色。
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和薛天衣一起,從燕京連夜趕來探望母親的何小手。
何小手只知道母親突然發病住院,卻並不知道母親究竟犯的是什麼病,不過有薛天衣跟隨在身邊,她是一點擔心都沒有——這一路上行來,薛天衣做過的幾樁妙手回春的事情,她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有這樣一位幾乎能令人起死回生的小神醫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所以她來到醫院,看到父親和哥哥相對大哭時,儘管猜想到母親的病情一定很重,但也沒有流露出多少恐慌驚惶,瞟了父親一眼,沒有和他說話,對哥哥道:“哥,媽是住這間病房嗎?你不在裡面照顧她,怎麼跑出來了?”
何剛雖然是何小手的哥哥,但對這個身上頗有幾分母親風範的妹妹卻是有點發怵,道:“妹子,你可回來了!咱媽她……”
“行了,進屋再說吧。我先看看媽……”何小手說着,向着站在身後的薛天衣招了招手,兩人一起走進了劉蘭英所在的病房裡。
何剛和父親何華面面相覷,看着薛天衣高高大大的背影,不知道這個貌似和何小手很親密的少年是誰。
何剛緊隨在妹妹何小手和薛天衣身後,走進了病房,何華猶豫了片刻,也咬咬牙跟了進去。
“媽,妹妹回來了!”
“媽,您還好嗎?”
“蘭英,我……我來看你了……”
何剛、何小手、何華三人站到牀前,看着面容憔悴、彷彿一夜間蒼老了許多的劉蘭英,心裡百味陳雜。
何華想到妻子的病情,一時間心如刀絞,回想起自己這幾年來的種種作爲,實在是枉爲人夫、枉人爲父,幡然悔悟之下,擡起手掌,狠狠在自己臉上抽了幾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