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沒有人會想到周志明會朝江城開炮,不只是傅建家,哪怕是主席臺上就坐的人。臉上都有些驚訝。省委一號石巖軍看了眼發言的周志明,眉頭微不可覺的皺了一下,最後朝傅建家看了看,見傅建家臉色還算平靜。石巖軍面色稍緩。
周志明的發言仍在繼續着,“對於江城,我本不想提出批評。但我心裡着急吶,江城作爲老大。本應該起一個表率的作用,但如今全省各主要地市都取得了可喜的發展成績。而江城卻依然在原地踏步,在吃老本,面對愈發複雜的經濟形勢和日益嚴峻的國際經濟環境,我希望江城的領導能夠總結反思。要知道,時不我待,在所有人都在大步發展的前提下。江城要是再繼續這樣的態勢。只會被人越甩越遠。”
周志明的發言可謂是擲地有聲,在臺下第一排就坐的陳興,臉色始終保持着平靜的神色,除了一開始的驚詫,陳興再沒任何反應。
事實上,對於周志明的點名批評,哪怕是陳興猜到周志明是在借題發揮,是在故意敲打江城,甚至有可能是把矛頭指向他,但陳興沒法說任何一個不滿的字,因爲周志明批評的理由讓人挑不出毛病,江城相比省內其他地市,是不是發展相對緩慢?是。江城這些年是不是在吃老本?也是。江城在產業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的工作上是不是進展很慢?還是。
可以說,周志明批評的都沒錯,唯一讓人想不到的恐怕就是周志明會在這樣的場合公開點名,這不僅僅是讓江城的人下不來臺,更會讓江城的幹部心生不滿,儘管沒有人敢明着對周志明有什麼意見,但終歸是心裡不服。
一場經濟工作會議,開了近兩個多小時,江海省有十四個地市,幾個今年取得十分亮眼的發展成就的地市領導,都上臺做了總結,再加上省裡領導發言,以及對明年經濟工作的展望和預判,一場經濟工作會議並沒那麼快結束。
傍晚時分,會議才結束,陳興看了眼臺上的傅建家,想等傅建家一塊回去,不過看到省委一號石巖軍正同傅建家說着什麼,兩人一塊往後臺走去,陳興皺了皺眉頭,心想傅建家一時半會怕是離開不了。
“陳市長,咱們先走吧。”一旁的常務副市長孔正良走了上來,也朝臺上看了一眼,說道。
作爲江城市政府的二把手,孔正良今天也能出席會議,只不過他的位置不是在第一排,對於剛纔江城被點名批評,孔正良顯然是憋了股氣,臉色並不算太好。
陳興見孔正良招呼自己,點了點頭,一塊往外走。
會場裡的人陸陸續續離開,從陳興和孔正良身旁經過的人,不時都會有人回頭看他們一眼,臉上隱隱有古怪之色,陳興和孔正良自然是知道別人的目光是怎麼回事,兩人神色都有些無奈,但也沒辦法,今天的會議上,江城着實是‘大出風采’了。
“看來周省長是對咱們很不滿了。”孔正良小聲說了一句。
“就是不知道是單純的對江城經濟發展不滿,還是借題發揮。”陳興撇了撇嘴,一臉陰鬱,江城在這樣的大會上被點名批評,他作爲市長,臉上毫無光彩,甚至可以說是顏面掃地,此刻陳興能高興得起來纔怪。
兩人出了大劇院,上了車後,陳興才長出了口氣,說話也大聲了一點,“這位周省長,是想吊打我們江城吶,今天來這麼一出,明年咱們要是還拿不出亮眼的成績單,恐怕就要出盡洋相了。”
“周省長也是從江城走上去的,哎,也不念念舊情,真要對咱們江城的發展不滿,私下裡把咱們叫去批評批評,哪怕是說話再重一些,咱們也能接受不是。”孔正良苦笑。
“呵呵,他這麼做,更加說明他不是真的只對江城的發展不滿。”陳興搖了搖頭。
孔正良知道陳興話裡的潛意思是什麼,點了點頭,“或許陳建設的案子讓他很不滿吧。”
“不滿歸不滿,他這種做法,我不敢苟同。”陳興輕哼了一聲。
“就算不認同,咱們也得接受,回去之後,看來咱們得好好總結檢討了。”孔正良嘆了口氣。
陳興聞言,想說什麼,想想又作罷,官大一級壓死人,周志明在全省經濟工作會議這樣一個重要場合點名江城,哪怕是他們不滿,回去後也得把那該有的姿態擺出來,該開會總結就得總結,該自我檢討就得檢討,這些都必須做。
車子回到了市政府,已經到了晚飯的飯點,陳興沒有回去,而是直接在辦公室裡吃了快餐,並且讓於致遠保持跟市委那邊的聯繫,看傅建家回來了沒有。
在辦公室裡呆了近半個小時後,市委那邊的電話纔過來,傅建家剛剛回來,得到準信的陳興,立刻就前往市委。
傅建家似乎猜到陳興會過來,一看到陳興進門就笑道,“怎麼,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回來?”
“本來是想和傅書記一起,後來看到傅書記您和嚴軍書記一塊走了,我就猜到傅書記您應該沒這麼快回來。”陳興笑笑。
“坐吧。”傅建家聽到陳興的話,點了下頭,自己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嚴軍書記把傅書記您叫走,想必是說了什麼吧?”陳興好奇的看着傅建家。
“還能說什麼,今天省長這頓開炮,不只是把我轟暈了,連嚴軍書記都很意外,他會後把我叫住,無非是讓咱們江城的幹部不要有別的想法,說是周省長也是就事論事,沒別的意思。”傅建家搖頭笑道。
“就事論事?連嚴軍書記都事先不知道周省長會這麼做,他又怎麼能確定周省長就是就事論事?呵呵,恐怕這話說出來,嚴軍書記自己都不一定能說服自己吧。”陳興不以爲然。
“陳興,聽你的話,看來你這火氣不小。”傅建家看了陳興一眼。
“傅書記,我就不信您心裡沒火氣。”陳興直截了當的道。
“不管有沒有火氣,會也開完了,有火也該消了。”傅建家笑笑。
傅建家的話讓陳興微微一楞,傅建家作爲一把手,又是省委副書記,在今天這樣的會議上,傅建家絕對會比他更掛不住臉,但傅建家此刻卻是顯得心平氣和,陳興琢磨着跟剛纔開完會後石巖軍跟傅建家的談話有關,想必石巖軍對傅建家說了什麼安撫的話,不過站在石巖軍的角度,對方出於維護班子團結的目的,這麼做倒也正常。
“傅書記,別的我也不多說,周省長對咱們江城的批評,說實話,我這心裡多少有些不服,沒錯,周省長對咱們提出批評的幾點都沒錯,但他也應該看到咱們江城的實際情況,以我們江城的經濟總量,肯定沒法像其他地市一樣,動不動還能取得百分之十幾甚至是百分之二十的增長率,所以周省長拿江城跟其他地市比,這明顯不公平,其次,咱們江城的產業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確實是比較慢,但這也跟江城目前的發展困境有關,正所謂船大不好調頭,我們江城不是不思進取,而是還處在改革攻堅階段,周省長在這一點上明顯是故意挑咱們的毛病。”陳興一臉不忿。
“不管是不是故意挑毛病,咱們確實是存在問題,也怪不得別人雞蛋裡挑骨頭。”傅建家笑笑,“況且咱們江城前面還擺着一個海城,去年一年,海城依舊實現了接近百分之12的年增長率,比咱們江城高了幾個百分點,咱們若是不服,人家把海城甩出來,你說咱們豈不是更沒面子?”
“所以與其去抱怨,還不如多總結咱們的問題,爭取明年交出一份好的成績單。”傅建家笑道。
“唉,傅書記,還是您的脾氣好,看來我得多跟您學學涵養功夫。”陳興笑了笑,半是開玩笑半是追捧着傅建家。
“我也談不上什麼好脾氣,不過這種事光生氣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是。”傅建家淡然笑道,事實上,他下午在會場也幾乎快要氣得跳起來,儘管臉上不動聲色,但心裡頭幾乎是氣得肺都快炸了,要不是衆目睽睽之下不好表現出什麼,傅建家甚至連甩手離開會場的想法都有。
頓了一下,傅建家突然道,“陳建設的案子怎麼樣了?”
“還死撐着不開口,不過調查到的線索和證據已經不少,光憑現在掌握的,判他個十年八年都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