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一位主編看這本小說,說了一個字:“冷”。
冷麼?的確。都市裡的人,冷。都市裡的情,冷。
在都市裡,贏得愛情,收穫愛情的,是大款,是成功人士。
如果,你在事業上並不成功,奉勸你一句,還是老老實實的去做一個小市民。
或者,乾脆去到農村裡。至少,你在田裡種下什麼,付出你自己的勞動,還能夠收穫點什麼。
別再夢想那飄渺的愛情了!那只是一個夢!一個多數人都把握不住的夢!在都市裡,你將很有可能是一無所獲的。
陳進黎是冷的。陳鶯飛最後也是冷的。都市裡的情都是冷的!
想要熱的?
有啊!都市裡的氣溫,一直是蠻高的。無論夏天還是冬天,只要你想要取暖,對着個空調外機就可以找到那感覺!
“我祝你擡頭見喜,低頭揀錢。祝你千事順心,萬事如意!祝你左手拿美鈔,右手拿英鎊,祝你的生意越來越紅火,開公司賺大錢,開連鎖店,上市,祝你天天好,月月好,年年好,好得不得了,好得不能再好,最好啊,是把中國銀行搬回您家!”這樣的客套話,一說一大串的。
可能麼?想想先!
真正可能的,倒是:“我祝你身體好。祝你冬天暖和,夏天涼快,吃得下,睡得着。”這樣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來得實在!
可憐的人啊,現實點吧!
生存在都市裡的人哪,現實點吧!
+++++++++++++++(二)就在葉紛飛和陳鶯飛相識的時候,陳進黎那裡確是已經出了狀況。這個狀況,讓他知道了什麼叫做世態炎涼。他所經歷的這件事情,讓他由一個有理想、熱血的年輕人,向一個冷漠的、漠然的都市人轉型。
這,就叫做成熟麼?這可恨的成熟!曾經,陳進黎唾棄這樣的成熟。可是今天,他又不得不成熟。這就是現實。這就是都市。
劉欣穎曾多次的祝他,做個好夢!因爲遇見劉欣穎,已經是在這件事發生後的十多年。所以陳進黎回答她:“對不起,我不做夢了!”
那一天
S市一幢老式的洋房內,擠擠的坐了一圈人。
陳進黎就坐在圈子的中央。
身邊的人全是他的親戚,可是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
邊疆十年習慣的豪爽,此刻在陳進黎的身上再也看不見半分。陳進黎憤怒的攥緊了拳頭,卻氣憤得無處揮出他憤怒的一拳。他的手不斷的戰抖着——但在他的親戚面前,他卻發不出半點脾氣,只有默默的低頭
陳進黎的牙齒咬得緊緊的,胸腹劇烈的起伏着。他的心砰砰的跳,聲音猛烈得好像是龍舟賽上激動的鼓聲。他全身每一骨節、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如果此刻他不是坐在沙發上,雙腳不是正好擺在地板上,身邊不是圍坐着這麼多的長輩,他一定會被憤怒之火焚身!
胸腹之間怒氣的氣壓不斷的強大,好像有一顆已經燃着了導火索的炸彈埋在他的胸中。他又象極了一頭見到了血色,又被刺激過了的公牛,狂暴得想馬上就衝出大門,奔上街頭。可是他的四肢又被束縛住了,他唯有沉默,唯有低頭,因爲一切是因爲他而起。錯,也只有怪他自己!
客廳裡的氣氛相當的沉悶,陳家的六個長輩輪番的訓斥着陳進黎。
“叫你不要和些酒肉朋友往來,可你偏偏不聽,還引狼入室!”
“叫你多學習學習,可你就是好玩!”
“我們這都是爲了你好啊!”
“你父母爲了你操了那麼多的心,吃了那麼多的苦,可你怎麼就是不爭氣呢?”
“我們家裡怎麼會出你這樣的人呢?”
陳進黎的雙手開始不自覺的顫抖——在長達兩個小時的訓斥中不間斷的顫抖着!他全身的能量在一點一滴的流失着,漸漸的被消耗得乾乾淨淨。他漸漸的無力,可是他的大腦卻倍加清晰,因爲他的腦中、此刻,只寫着兩個大字,那就是——憤怒!
長輩們仍然你一句我一句的訓斥着,刺激着陳進黎
陳進黎的心中
唯有憤怒!唯有強壓着的憤怒!
那——是——終、極、憤、怒!
只有曾經憤怒到了雙手不斷的顫抖的人,纔會明白,什麼樣才叫:終-極-憤-怒!
(三)“什麼?”董強一巴掌拍下,面前的茶杯蹦了一蹦才落回到桌面,濺了一桌子的水。“姜煒這小王八蛋,不想混了是不是啊?你放心,全包在我的身上!我會讓他吃多少進去,再加倍的吐還出來!”
“我是擔心的是他還不出這筆錢!”陳進黎儘量的壓抑着自己的聲音。
“不還?他敢?我叫幾個人,上他們家搬東西去!”董強不屑的道。
“那個會不會鬧出點什麼事情出來?”陳進黎還是對這種混混的做法有點擔憂。儘管他是有理,可是一旦有警察、法院的插手進來的話,事情也不太好弄!
“怕什麼啊,是他無理在先!”董強不高興了。
“我有兩三天沒看見他了!”顧波在一邊發表意見。“不如我們晚上去找找他吧!”
“去他家裡找麼?”陳進黎問。
“去遊戲房啊,小子不是喜歡賭錢的麼?他不在家,不在外面玩,還能有什麼地方好去的?”顧波道。
這個董強,和顧波兩個人,是這一區的混混。在90年代初,S市的混混是相當多的。特別是夏天,一路走過去,看見在小街的馬路兩邊,擺了兩張躺椅納涼,又擺着一張臺子上面有着兩杯茶水邊上有一隻熱水瓶的,那就多半是個混混的。不喝酒的時候,自然是喝茶抽菸的啦。可是陳進黎並不喜歡和混混們玩在一起,整天的就是扯點女人啊,混在街頭啊,一個人打十幾二十個的啊,如此等等的事情下了班走在路上,或者是出來買個東西的啥的,正好碰到一個相熟的混混,人家伸手一招吧,總得過去打個招呼。不給他面子吧,很麻煩的。給了他面子吧,就要在那坐下,聽他吹自己的輝煌歷史,聽他的女人緣,一聽就聽上一兩個鐘頭的。不說別的吧,那屁股可是受不了的了!
那個年頭在S市的混混,其實也不是太惹事的。但是一旦惹惱了他,可是相當的麻煩!新開的飯店,不給面子的話,他叫上十幾個人,到你飯店裡要一壺茶,一人占上一個大桌子坐上一天,還自帶花生米自帶報紙自帶乾糧的。要是這家飯店收茶水費的話還好,一天下來至少可以收包煙錢。如果茶水是免費的那就更加的慘了,不光一文錢收不到還要倒貼開水。三天下來,廚房裡連個油鍋也不起,頂多是給員工的燒燒職工飯菜,只有指望着關門打烊了!
但是這個年頭的混混,特別是S市的混混,和香港片的古惑仔又有所不同。他們是打架是鬧事,可是不結成社團,不是黑社會。這點要謝謝www。qb5200。Com中國的警察叔叔,把大城市的治安搞得很好,社區的阿姨大媽們又相當關心着鄰里的一舉一動,任他們想鬧騰也鬧騰不出來什麼大動靜。打架鬥毆的事情麼也是有的,不過多是大混混叫小混混,在郊區來上一架真的,或者是在兩區交界警力比較疏鬆的地段。
混混們對‘義’是很講究的。你敬他一尺,他也會讓着你,多少的不說。要是有事情叫他幫忙了,特別是些有熱鬧瞧,有架打的事情,那是絕對的不含糊,絕對的爲曾經是朋友的幫忙的。
董強就是這個區裡混得比較好的一個混混,毒類的事情他是不做的,打架啊,騙騙小孩子錢啊,賭錢啊設局騙人兩把的倒是常常做。反正騙的錢也不是很多——只要你忘記了這件事就算。真的要去找他算帳的話,他混混的本事就出來了,你是絕對搞不過他的!
陳進黎就是因爲和董強沒事聊上那麼兩句,和顧波經常一起去遊戲機房打打遊戲機打打檯球什麼的,和他們相熟起來的。平時沒什麼事,就是閒扯淡。現在有事情找上混混們的門了,他們倒還真的是義氣,一把就把陳進黎的事情給攬到了自己身上!
都市裡本來都是有情的。
只是因爲無情的人太多,無情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大家才都變成了無情。
陳進黎是在做第一份工作前,在試驗賓館認識姜煒的。他應聘的那家是餐廳,因爲正處於裝修中,餐廳委託試驗賓館代爲培訓員工。在培訓期間,他遇見姜煒。姜煒的父母也是在60年代的初期去的邊疆,姜煒也是在邊疆出生的。兩個人的歲數相仿,情況又相仿,惺惺相惜之下,就玩到了一起。
姜煒和陳進黎的不同處,一是陳進黎的父母還在邊疆上班,而姜煒的父母已經辭職回了S市老家。但是S市的住房很是緊張,姜煒一家又一下找不到工作,只有到廠裡面去打零時工,還得租了房子住。第二點不同的地方是,姜煒因爲父母辭職回來,戶口還沒有完全報進,他的學業也就耽擱掉了,只能綴學在家,一邊找工作一邊聯繫可能接受他的學校。但是S市的教育質量比邊疆的要高上很多,那個時候學校的收費又相對比較低,學校主要抓升學率的,對於邊遠地區來的學生一般是不接受的,所以姜煒在家閒着也是閒着,沒事的時候就在外面瞎晃晃,晃呢又沒陳進黎晃得好,就晃成了一個混混不是混混的,小癟三。
那個年頭找工作也不好找啊!改革是改革了,可還沒有完全的放開。沒有完全實行市場化運作,單位裡也是固定工多,零時工很少的。要找份工作,往往要到街道里去登記。否則的話,給別人打下手燒鍋爐運煤的,還沒人要呢!
姜煒於是也相當的可憐,因爲父母每天是大早上的就出門上班去了,家裡有飯,但是隻能夠給他一點點的零花錢。那個年頭的時間好打發啊,水平稍微好一點點的,飛機啊,街頭霸王之類的遊戲,一元錢四個幣的可以打發一下午的時間。然後呢,看見有高手來玩,大傢伙人山人海的圍在外面取經,看什麼地方是躲子彈的死角,怎樣子過關纔是最最省事的方法
漸漸的遊戲機房多了起來。那個時候大家都還沒有意識到那些個就是現在所謂的賭.博.機,只知道是好玩的。最簡單的唆哈機,五張牌,可以換牌,押分的。牌中有怪,怪是什麼都可以代替的。但是最大的是五張怪,翻不知道多少倍,反正是爆機了。押個5元錢,開出來兩對,就翻一翻變成10元。還可以拍大小,7以上的是大,7以下的是小,拍中的話就是翻倍。
姜煒就是這個時候開始迷上了賭博機,口袋裡有個10元20元的就去一下。剛開始的時候是贏,多少的贏上一點點。整天就笑嘻嘻的,在陳進黎的面前裝一把老大的樣子。陳進黎也沒有想過,姜煒的沒工作,怎麼可能手腳比他還大呢?要是那個時候細想一下,可能後來的那件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夏天的時候,S市的街道開始不再安靜。有人整晚的睡在躺椅上在戶外納涼。有聚上六七個人甩撲克的。也有下四國大戰的。姜煒沒事的時候會過來找陳進黎。陳進黎有時候也就拿了把躺椅和他一起躺在樓底下乘涼。
次數多了以後,陳進黎也漸漸的叫姜煒上家裡吃點便飯。反正是多雙筷子的事,也幸好那個時候城市的糧食供應基本上已經放開。陳進黎因爲是從邊疆回來S市,和爺爺住在一起,除非是週末,家裡只有他和大他60歲的爺爺兩個人。一來二去以後,姜煒和陳進黎的爺爺也熟絡起來,有時候還和爺爺說上兩句笑話
姜煒和爺爺聊聊天,使得他不再寂寞。這一切,本來都是好事情。可是突然之間,一切都變了。
這個時候,陳進黎已經在餐廳裡上班,做切配也就是廚工。每天的對着一大袋的土豆,一大包的捲心菜,和魚啊雞啊之類的。剛開始進廚房的時候連菜也沒有切過,第一天手上就是三刀,第二天也是,第三天之後,才換成了10天左右一刀。辛苦的混過來了,陳進黎算是有了一口飯可以吃。他的心裡也相當的愉快。畢竟,廚師也不是什麼丟人的工作。民以食爲天麼,廚師雖然在古代的時候和戲子之類的排在一擋,可也是靠自己的雙手在勞動的啊。他還夢想着有機會的話,去讀個廚師證書的出來,說不定的,這輩子就靠這個吃飯了!
陳進黎在單位裡上班,工作壓力就相當的大,而且他還在讀自學考試的財會專業。這個想法是相當不錯的——不象時下的年輕人,因爲在高中的時候相當的拼命,一進大學就開始使勁的玩,嘗試談朋友,嘗試感情生活。然後呢?一出校門才發現了不對:地球上的大學生現在是越來越多的了,有一張文憑而且沒有實際工作經歷的,找工作是相當的困難。陳進黎則不同,只要他在餐廳裡繼續的工作下去,再把財會專科的文憑拿到了手上,那是絕對的餓不死的了!
陳進黎就這樣努力着,上班,學習,漸漸的在家裡的時間就越來越少。
姜煒在陳進黎家的時間卻多了起來。
陳進黎的爺爺有退休工資。可是他有七個子女,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是大家輪流給的。S市的住房面積太小,大家也就是一週來看看長輩的。
這天,小姑來看爺爺。卻發現爺爺停了藥。爺爺是有骨質增生的,又有高血壓,每天的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