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頭......都頭......”
“快看......快看,都頭醒了,醒了......”
混亂嘈雜的聲音不絕於耳,本就迷迷糊糊的徐旂,更是平添了幾分煩悶。
自己好不容易能休個雙休,正想一覺睡到天昏地暗,這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在吵吵鬧鬧。
不......不對,自己一個孤兒,家裡哪裡還有別人?
意上心頭,徐旂陡然一個激靈,猛然睜開眼睛,翻身便要下牀。
可......牀呢?
一睜眼,徐旂不光看不到牀了,更是連牆壁都看不見了。
只有幾個賊眉鼠眼的精壯漢子,此刻正舉着火把,一臉喜意地望着自己。
一覺醒來,睜眼就看到這樣的場景,換了誰不得心驚膽戰。
“呀!”
目光相對,徐旂被嚇得怪叫一聲,翻身起來就要跑。
或許是起身太快,還沒跑上兩步,徐旂只覺着頭暈炫目,腳下一個踉蹌,便要栽倒下去。
也幸虧後面那幾個漢子眼疾手快,一把攙住了徐旂,才免了一場狗吃泥。
“都頭,你跑什麼哩,莫不是那史大郎威名在外,都頭不敢爭功了?”
聽得這話,周圍幾個漢子紛紛起鬨侃笑,手裡的火把也一晃晃得,閃耀在徐旂的臉上。
“都頭?史大郎?”
“我莫不是穿越了?”
作爲一個經歷無數網絡文學薰陶的現代人,徐旂的心理接受能力還是不錯的,馬上就聯想到了穿越。
可還未等他細想下去,徐旂只感覺後腦處一陣巨疼襲來,讓他猛然抱頭叫苦。
幾名漢子見狀,不禁面面相覷,一時間也是手足無措,焦急得像熱鍋螞蟻。
而此時的徐旂似是陷入了某種僵直狀態,伴隨着疼痛來襲,他的腦海中爆發出了一團團信息。
初始雜亂無章,似碎片一般,可聚少成多,漸漸竟匯成一段完整記憶。
待到徐旂細細看去,這才瞧出些許端倪。
原來現在是北宋政和年間,自己這一覺竟然睡到了約千年之前,徐旂心中不由得苦澀一片。
而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竟然也叫徐旂,不過人家卻比自己混得好多了。
今年纔不過雙十年歲,就是華陰縣城的兩大都頭之一了。
這要是換了千年之後,大小也是個刑警隊長,可比自己這個獄警要有前途多了。
不過也是這原主人活該,本就不善騎馬,偏偏還要逞威風,結果從馬背上倒栽下來,就這麼一命嗚呼,倒白白便宜了徐旂。
可還未徐旂欣喜多久,突然有幾個關鍵詞蹦進了他的眼簾中。
史大郎......少華山......強賊......還有自己這個都頭......
幾個詞一連起來,徐旂頓時面色慘白。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或許......大概......可能......自己馬上就要成爲水滸中第一個領盒飯的無名龍套了。
一想到這裡,徐旂哪裡還能坐得住,連忙站起身來,帶着幾分期盼地開口問道。
“如今正是何時?何地?”
那幾名精壯漢子見徐旂好轉了起來,也可算是放下了心來。
可一聽得他這麼一問,又給忐忑了起來。
“都頭,你莫不是栽壞了腦子,縣尉大人不是下了話了,說今夜裡一定要捉了那少華山的強賊,自去請賞哩。”
“對頭,對頭,這瞅着也快三更天了,兄弟們蹲這腌臢草堆裡都快兩個時辰了,也不知道縣尉大人啥時候下令拿人。”
耳畔聽得回答,徐旂兀自不信,連忙轉身拔開草羣,藉着月光,向不遠處望去。
只見那處卻是個一所大莊院,周遭都是高土牆,牆外還栽種着一排排柳樹。
就算在這茂草樹林裡,也可以聽得那莊院里人聲鼎沸,勸酒喝彩聲飄蕩開來。
眼見着這一幕,徐旂的心已經涼了大半,但心中的最後一絲倔強,還是讓他擡頭看向天空。
月掛如銀,玉兔交馨!
冰盤如晝,正當賞玩,可徐旂卻心若死灰,踉蹌得後退幾步,口中還喃喃道:“完了...完了...”
周邊幾個大漢見徐旂這般模樣,個個都以爲是撞壞了腦子,一時也不敢靠近,只在邊上交頭接耳。
“忒可憐了,原是個官兒,可現在卻瘋癲掉了。”
“對哩,對哩......”
“唉,還是想想後日吧,這要是再換個都頭,怕是沒有徐都頭這般好說話。”
“對哩,對哩......”
“... ...”
“對哩,對哩......”
雖是壓低了聲音,但在這謐靜的樹林,徐旂又哪裡會聽不清楚呢。
面上不由得溢出幾分苦笑,還想着日後?要是今天這一劫躲不過去,大家怕是全部都要玩完。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史進和少華山的勾當,在今天這個中秋佳節就要爆發出來。
九紋龍史進大鬧史家莊,鬧得可不是別人,就是他們這些個官差衙役。
等到三更時分,縣尉大人一發難,史家莊裡幾條漢子殺將出來,就徐旂這小胳膊小腿的,還不是被人家一刀了帳?
臉色變幻莫測,徐旂心中暗想道,自己不明不白的穿越過來就算了,可再不想不明不白的送死了。
定下主意,徐旂當下也不遲疑,一把撐起身子,抓起朴刀,就要往樹林深處,縣尉紮營的地方走去。
那幾個大漢見狀,也連忙跟了上來,似乎是生怕徐旂又發病了。
連哄帶騙,那幾個大漢也算花招百出,只想讓徐旂好好安生下來。
可此時此刻,徐旂哪裡肯聽,只是不發一言,悶頭向樹林那火光處走去。
天色漸暗,眼見着三更天就要到了,那樹林裡的縣尉把朴刀一跨,甲冑一披,當下便點齊人馬,準備去拿人請賞。
層層的火把光中,照見鋼叉,朴刀,五股叉,各類各樣擺得似麻林一般。
翻身上馬,那縣尉瞧得自己兵強馬壯,豪氣頓生,當下便大喝一聲:“兄弟們且隨我來,待拿了那強賊,再回去吃酒逍遙!”
可還未等手下兵士應和,卻聽得有一道清朗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大人且住,此行還需商妥一二......”
... ...
寂寥黑夜,樹影婆娑。
穿行在叉林刀雨中,徐旂面不改色,只是那上下飄蕩的紅衲襖,彷佛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瞅見來人,那縣尉臉色一沉,當下便不悅得喝道:“我道是誰,原是你這恁憨貨。”
“怎麼,從馬上把腦子摔壞了,好大膽,敢攔我拿功。”
聽得呵斥,徐旂也不慌張,只是肅容拱手道:“大人暫息雷霆,容小人闡述來意。”
馬鞭一揮,破空聲炸裂耳畔,那縣尉不耐得說道:“有甚話講,莫不是要臨陣逃遁?”
竊竊笑聲起伏不止,可見原主雖是少年得位,但卻無甚威嚴可言。
徐旂也不意外,原主這官位本就是徐老漢與縣府大人利益交換得來的。
耳畔自動忽略掉縣尉的嘲諷,徐旂上前幾步,仰頭對着縣尉道。
“依小人這點拙見,那史家莊雖是烏合一羣,但也有莊戶數百,土牆數尺,若那史家大郎搏命相抗,怕也是不好相與......”
未等徐旂繼續說下去,那縣尉眉頭一擰,截話喝道:“你這廝怎盡漲他人威風,我這裡有官軍數百,那史進須不三頭六臂?”
官軍?
聽得這話,徐旂心中只想發笑,無非一羣地痞流氓,在加上幾十個衙府差役罷了。
欺行霸市可能在行,可那史進是何許人也?
上應天微星,梁山馬軍八虎騎兼先鋒使,更是王進都誇讚天賦非凡的一條好漢。
別說你這數百地痞流氓了,就是數百正規軍來了,若不佈置妥當,怕都難擒他。
但心中吐槽歸吐槽,徐旂口中還是附和道:“大人英才蓋世,天下慕仰,自不是那史家大郎之流可比的。”
“但我軍地處王土腹心,久缺戰陣,或讓那強賊趁機逃遁,到時功虧一簣,豈不可惜?”
自家人到底是知自家事,那縣尉面色蠕動,神情之間倒也有了幾分思慮。
徐旂見狀,當即便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正所謂英雄不立乎巖牆之下,還望大人三思啊!”
或許是聽得英雄二字,縣尉眼眸微動,俯身按住馬鞍道:“你既獻策於我,想必自有破解之法,速速道來,若合我心意,縣府大人那裡自爲你請賞。”
聽得此言,徐旂心中的巨石算是落下一半,故作欣喜的拱手謝過之後,才繼續輕聲開口道:“只除恁地......”
縣尉聽罷,思慮片刻之後,開口道:“倒也算好計,你便去罷,事不宜遲。”
......
......
話說那史進被朱武楊春二人義氣感動之後,自也釋放了那陳達。
於此同時,四人還不計前嫌,約爲兄弟,書信禮品往來繁複。
若不是那王四喝酒誤事,李吉貪財好功,一時之間倒也真不會被人發現。
今日正值中秋佳節,那朱武三人應史進之邀,前來史家莊喝酒賞月,敘說舊話,此時正興致高漲。
但聽得莊客來報,說莊前有一官差請見,頓時面色一凜,大驚失色。
“哥哥,且容我宰殺了那官差,豈讓他擾了興致?”
見史進與朱武二人面色有異,那跳澗虎陳達拍案而起,說着便要擡槍出門。
幸得朱武一把拉住,口中罵道:“你這廝好生莽撞,若無故殺了那官差,豈不是此地無銀?到時還白白害了史家哥哥。”
若不是又偷偷撇了一眼史進,這一翻話倒也算真心。
見得史進低頭不語,朱武隨即使了個眼神,帶頭便給跪了下來,泣聲道。
“哥哥,你是乾淨的人,休爲我等連累了,可把索來綁縛我三個,出去請賞。”
史進聽得,連忙上前扶起朱武三人,答道:“如何使得!恁地時,是我賺你們來,捉你請賞,枉惹天下人笑話。”
“三位哥哥只管安坐,那官差也未說明來意,待我去詢上一詢,再做打算也不遲。”
言罷,史進又吩咐莊客繼續招待朱武等人,自己轉頭便向莊外走去。
朱武三人見狀,也只好安坐院裡,只是桌上的酒食卻再無甚味道可言了。
皎亮月光下,徐旂一人枯站在史家莊大門前,望着門旁的幾株柳樹,陣陣出神。
要是此前的計劃能成功,那徐旂便算是在這水滸世界裡站穩腳跟了。
若是不能成功,除了臨陣脫逃之外,徐旂一時之間也算是想不出其他安身之策了。
不多時,耳聽得門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徐旂面色一肅,知道正主來了。
果然,只看得大門閘開,一條大漢赤膊走來,夜色下,那一身青龍紋身竟也泛着微光,栩栩如生。
而這來人,正是九紋龍史進!
“不知是官衙哪位賢客登門,真真有失遠迎!”
或許是名人效應,徐旂一時之間竟然沒有答話,反而只是楞楞得看着史進。
而史進望着徐旂一身甲冑,面色也是一緊,悄悄朝着後方的莊客使了一個眼色。
就在這時,史進耳畔卻突然聽得一聲大喝。
“史家大郎,你的事發了,還不速速將那幾個強賊綁來?”
這一聲大喝如晴空霹靂,直嚇得史進跳出門外,大驚失色。
但身後的莊客卻是早得吩咐,當即便衝出門外,將徐旂團團圍住,生怕他走脫身去。
幾個呼吸之後,史進這才強壓驚悚,看着一臉玩味的徐旂,拱手道。
“賢客說得哪裡話,小人哪裡見得什麼強賊,莫不是賢客聽誤了人名?”
聽得史進回答,徐旂也不意外,只是一手指向院牆,呵斥道。
“大郎,你兀自賴哩!現有原告人李吉拾得你莊上王四的回書,把在縣前看了。”
“縣府大人震怒,如今早差了縣尉大人領官軍數百,此刻正伏於不遠林深處,只待時候一到,便要上門拿人!”
“你說無有回書,如何卻又有書?”史進面色大恨,回頭看向王四道。
王四也是大駭,低頭半天方纔竊竊答話道:“原是小人喝醉了酒,忘記了回書。”
聽得這話,史進哪裡肯饒了他,伸腿就是一腳,大罵道:“畜生,誤我大事!”
見史進不依不饒,徐旂也不願繼續看他們‘主僕情深’,當即便上前拉住史進,輕聲附言道。
“大郎莫急,我今次來這,便是有一良策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