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門寺?小姑山?呵呵,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一處陰涼的樹林中,殷離正盤膝而坐,絲毫沒有顧及地上的泥塵。
望着手中的黑色長幡,殷離回想起胖道士的記憶,雖然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但心中的直覺卻告訴他,這刺殺的背後一定還有一個幕後黑手。
而這個幕後黑手也不會是別人,無非就是蒼黃教,又或者青丘山。
因爲只有這兩個勢力,自己曾經得罪過。
聯想起前世的種種,殷離首先便排除了蒼黃教,因爲他們決計不敢,也不會。
蒼黃教的教義就是想要造反,想要推翻千年大成,決計是不會爲了些許屬下,就得罪玉虛山的。
更何況,他們的教主夫人,也姓殷。
排除了蒼黃教,那麼就只剩下青丘山了,這羣疵瑕必報的騷狐狸了。
不過殷離遲遲沒有想通的是,這羣狐狸可是妖類,況且還常年不出雲州,就算是要報復自己,那是怎麼這般清楚自己的行程的,又是怎麼佈置下這般殺局的?
所以這背後,一定還有一個自己所不知道的勢力,且非常強大,不然自己也不可能絲毫沒有察覺。
“無論你是誰,膽敢勾結妖孽,刺殺玉虛門人,你就該死。”
衣袍微微一蕩,殷離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冷色,令周邊土地都結上了寒霜層層。
彷佛受到殷離的情緒影響一般,那黑色長幡也溢出了滾滾黑氣,逐漸的靠近殷離,想把他籠罩住般。
“哼,區區無主之物也敢放肆。”
冷哼了一聲,殷離手掌之上有清光頓時涌出,將那黑氣直接壓制而下,並緊緊束搏住。
這次五毒山一行的最大收穫,就是手中這百鬼幡了,這件擁有整整八層禁制的法寶。
衆所周知,修士修行的基本便是財侶法地。
財指的是經濟條件,如法寶,丹藥,天地奇珍等等。
侶指的是同修,道友,玉虛青霞經曾有言,獨學而無友,必孤陋寡聞也。
法指的是方法,教法。正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不得法,那便是盲目瞎練。
最後的地則指是修行場所,道場。不同的修煉的道場,效果自然不同,就如玉虛山比之凡塵世間般,差距可想而知。
而殷離手中的這件百鬼幡,就屬於其中的財了,雖然只是法寶中的下品,但也是難能可貴了。
要知道修士未到靈臺之前,最多隻能駕馭住法器,至於法寶,簡直就是奢望。
這也是爲什麼殷離下山之時,雲霄子要將陰陽寶鏡封印了,因爲他根本駕馭不住。
如若不是強行獻祭了一整城的人,取得了陰陽鏡的認可,恐怕殷離已經早已被抽成了人幹了。
可就算是這樣,殷離還是需要催動玉虛秘法,強行提升力量,還能短暫的控制陰陽鏡。
雖然作爲玉虛十三寶,陰陽鏡的威力是無容置疑的,但使用的代價太大了,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殷離實在不願動用如此殺器。
但要是不使用陰陽鏡,殷離做爲一個靈臺修士,卻連一件其他的法寶都拿不出來,也未免太過寒酸了,有失玉虛真傳的體面。
所以這也是爲什麼,殷離一察覺到百鬼幡的氣息,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據爲己有,一個有法寶的靈臺修士,實力至少可以上升三成。
但可惜的是,這件百鬼幡原本是一件十二層禁制的法寶,但此時卻還未煉製完成,只凝鍊了八層禁制,使它的威力大大減少。
法寶不同於法器,法器乃是無靈之物,全靠主人的靈力加持,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而法寶則不同,它乃是有靈之物,有自己的自我意識,本身的禁制越多,則意識越強,威力也越大。
法器無等級之分,只有堅韌與否,但法寶卻有等級之分。
一層禁制到十二層禁制爲下品法寶,十三層禁制到二十四層禁制爲中品法寶,二十五層禁制到三十六禁制則爲上品法寶。
如殷離手中的百鬼幡,本該是下品法寶中的極品,但如今缺失了四層禁制,只能淪落爲一般的下品法寶了。
而殷離的另外一件法寶,陰陽寶鏡,則是擁有整整二十六道禁制的上品法寶了,其威力遠非百鬼幡所能比擬。
法寶難得,也難尋,一件下品法寶都可能引起修仙界的哄搶。
殊不知上一世的金黎子,執十二層禁制的百鬼幡下山,便殺出了一個同階無敵的名聲。
更別說這二十六道禁制的上品法寶了,要是讓人知道殷離擁有,恐怕無數老不死的傢伙都會出山,強搶陰陽鏡了。
重活了這一世,殷離明白了一個道理,千萬不要去挑戰一個人的貪慾,那會是一個無底洞。
......
清光強壓而下,黑氣漸漸顯露出了頹勢,畢竟現在只是一無主之物,百鬼幡發揮不出它的全部力量。
見黑氣漸漸臣服,殷離也未有絲毫耽擱,心神瞬間沉陷而下,欲要趁此機會,強行煉化百鬼幡。
陰暗的樹林中,寒冷的氣息越發濃郁,但卻絲毫影響不到衣衫單薄的殷離,玉虛清光籠罩之下,竟然將空氣中的陰寒氣息盡數蒸發,化作了陣陣白霧。
隨着心神的逐漸侵入,百鬼幡的抵抗也越發強烈了起來,道道禁制一同發力,想要排擠出這股討厭的氣息。
但終究只是一無主之物,隨着時間的漸漸推移,百鬼幡已經逐漸力竭了,根本再無法抵抗殷離的心神,只能是被強行煉化。
緩緩的睜開雙目,看了一眼手中的百鬼幡,殷離面色上也帶起了一絲笑意,功夫還是不負有心人的。
隨着被殷離強行煉化之後,百鬼幡已經大變模樣了,滾滾黑氣不見了蹤影,化作了陣陣清光,猩紅色的紋路也消失乾淨,變作了玄奧道印。
看着百鬼幡這副模樣,殷離滿意的點了點頭,畢竟自己身爲玉虛真傳,品行高尚,豈能使用一件邪寶,自毀名聲呢。
伸手撫了撫,驅散了空氣中的白霧,殷離站了身來,溫情的看向了西北方向,那裡是成陽的方向,也是自己家的方向。
“離家十餘載,也不知院中的桃花開了否,父親,母親,不孝兒回來了。”
... ...
皓月當空,今晚的風景格外詩情畫意。
冷風吹過了長街,地面的水灘映照着皓月,屋檐上泛起的水霧陣陣翻涌,此時已經是亥時,街道上行人也只有三三兩兩。
咚咚咚...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緊閉門窗,防賊防盜...”
朦朧的月光下,打更人的身影漸漸凝實,一聲聲鑼鼓音,迴盪在空曠的街道上,憑添了幾分熱鬧。
街道的行人本就不多,如今見打更人都出來了,自然也急着趕回家去,腳步紛紛都加快了幾分。
“哎呀...彼其娘之的,誰家的狗都不拴好啊...”
霧氣漸漸濃郁起來,打更人的敲鑼聲也越發響亮了起來,可腳下卻一個不注意,踩到了一堆黃白物上去了,氣的打更人屍蟲猛跳。
狠狠的甩了兩下,見還是臭氣熏天,打更人越發無奈,只能轉道回去,找剛剛那堆水漬去了。
可這一轉身,卻直嚇的打更人打哆嗦,鑼鼓都差點掉地上去了,雙腿之間更是溼了一片。
“滋滋...嗬嗬...”
只見身後一雙通紅的眼睛擡起,藉着月光,打更人還可以清楚的看到它嘴角上的血痰,絲絲連着地上的身影。
黑色的皮膚,枯蔞的面龐,一雙利爪般的手掌,上面還有一顆悄然跳動着的物事,打更人知道,他今天確實是倒狗屎黴了。
隨着這幾聲咀嚼聲傳來,打更人僵硬的身體終於恢復了丁點力氣,悄悄的擡起了手中棒槌,就要狠狠的敲下去。
但他的動作雖快,可那怪物人影的速度卻更快,只見一陣破空聲傳來,打更人瞬間就感覺自己飛起來了,眼睛竟然還可以看見自己的背心了。
咚咚...
兩聲沉悶的倒地聲傳開,怪物人影又趴了下去,可這次卻換了個對象,換成了一個拿着鑼鼓的無頭屍體。
......
......
“今天是第幾例了,這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啊...”
“唉,老王的兒子纔剛剛結親呢,這連孫子都沒看到,就...就...”
“誰說不是呢,今天是老王,昨天是秦管家,前天是孫屠戶,都太慘了啊。”
清晨,烈陽重新覆蓋了大地,可空氣瀰漫的陰冷卻怎麼也無法驅散。
平日裡人跡罕見的青天巷,今天卻是人影綽綽,圍成了一堆又一堆,神情恐懼不安的看着不遠處。
一條條橫帶被拉起,傍邊還站着爲數不少的衙役,顯然這個地方發生了案子,而且還是大案。
街道上,白布雖然已經蓋了上去,但血猩味卻怎麼也掩蓋不住,甚至還有些發臭,令人作嘔。
“孫哥,你來了?”
“孫哥,你快看看吧...”
人羣中傳來了一陣騷動,只見有一個寬衣大漢從中擠了出來,面色肅重的越過了橫帶。
敷衍般的點了點頭,寬衣大漢沒有絲毫的耽擱,急速的走到了白布傍,微微掀開了一角。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眼前的一幕還是令他作嘔,皺了皺眉心,大漢強壓下了嘔吐之感,手中也放下了白布。
“都備案了嗎?死者是哪裡人氏,做什麼的,家裡還有什麼人?”
寬衣大漢站起身來,朝着那幾個離的遠遠的衙役喊道,顯然心中很沉重。
衙役們雖然不願,但還是紛紛走了過來,低聲向大漢說道。
“孫哥,死者名叫王順意,是我們西城區的打更人,住在良院那邊,家裡只有一個兒子,剛剛結親不久。”
“王順意是個老實人,基本不與人爭吵,家裡條件也一般,我想可以排除仇殺,或者劫財。”
能夠當上衙役這個位置,衆人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只短短一上午的時間,便把打更人調查的清清楚楚了。
但是就聽到這點線索,寬衣大漢顯然有些不滿,不過他也清楚,能把死者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就算是殺人狂都做不到,那麼也只有...
雖然已經不報多大希望了,但寬衣大漢還是例行公事的說道。
“走吧,去良院那邊看看,找找線索,至於這屍體,和前兩次一樣處理吧,府尊大人不會想看到的。”
......
城門處。
望着頭頂上的章唐二字,殷離輕呼了一口氣,這連着近一個月的辛苦趕路,終於算是到了有人煙的地方了。
從五毒山出來之後,殷離便一路朝西北方向而來,但滄洲自古便是地處偏僻,素來是人煙稀少之地,到處多叢林山嶺。
這一路行了近萬里之遠,可謂是披星戴月,雖說殷離早已非凡俗之軀,但心靈上的疲憊還是存在的。
甩了甩不存在的灰塵,殷離朝着城內一步步的走去,雖然人流熙攘,但一身的飄渺仙姿還是格外的引人矚目。
“仙長,我家府君早已備好了清茶淡酒,還望蒞臨。”
還未等踏入城門,突然有一道身影攔着了殷離的身前,神色恭敬的行禮道。
凝目一看,只見來人氣質森然,時刻還環繞着一股鬼氣,殷離心中已然明瞭,這是有惡客上門了呀。
溫和的笑了笑,殷離伸手一屈,示意來人引路,口中說道:“竟然是府君親請,殷某豈敢怠慢,請。”
見殷離答應,來人道了聲得罪,隨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塊令牌,口中唸唸有詞。
出山已然數月,但卻難見神道手段,殷離頗有幾分興趣的仔細看去。
只見令牌之上有道道煌煌之音響起,猶如神威臨世一般,不容侵犯。
更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氣息降臨,牽引着周邊的虛空,化作了一道深邃的青銅大門。
“仙長,請。”牽引出了青銅大門之後,來人徑直側開了身子,伸手虛請道。
還是熟悉的味道,還是熟悉的把戲,殷離嘲弄般的笑了笑,隨後也沒有絲毫的猶豫,跨身就走了進去。
而那來人也隨着殷離的腳步,緩緩的踏入了大門,令牌閃動之間,頓時又恢復了一片平靜。
但奇怪的是,城門口如此大的動靜,卻絲毫沒有引起的民衆的好奇,彷佛他們根本就看不見,瞧不見一般。
除了城牆上,那雙冷漠而又暴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