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合資建船廠這事兒,頑固派的葉名琛自然不會參與其中,而且葉中堂在各國公使之中,並不受歡迎,但是,中外合資建世界第一的大灣船廠,單憑楊猛一個人還缺些說服力。
沒有朝廷官員的參與,楊猛這邊的威信與說服力,就要受影響了,但這事兒難不住楊猛,老泰山潘仕成是廣東巡撫,地位自不必說,水師提督吳元猷,是一品武將,職銜等同於與歐美各國的上將,雖說手裡兵權有些可笑,但吳元猷的職位還是很唬人的。
加上楊家在廣州附近的幾個府道官員,幾個州縣父母,再算上楊猛這個隸屬中央的南洋大臣,政府之間的合作,楊猛也算是有了那個架勢。
巡視大灣船廠的船隊,楊猛這邊是兩艘駁船,兩艘風帆戰艦,美法兩國也各派了一艘戰艦,至於英吉利那邊,楊猛依舊沒有給寶靈面子,只是讓英商獨自組團登上了大灣島。
“星斗,你這計策,倒是陰毒的緊,但是這麼簡單的計策,你就不怕洋人回過味來?
大灣已經算是海外的小島了,你雖說在廣州新練了水師和勇營,據我所知,咱們還沒有與英夷在海上一較長短的資本。
大灣船廠,對英吉利的威脅絕大,只怕建廠之初就會遭到英吉利的扼殺啊!”
作爲一個官商,潘仕成也有其獨到的商業眼光,愛婿楊猛的大灣船廠,很明顯就是一個局。一個可以要挾各國的大騙局,一旦大灣船廠建成。許多大洋商的利益都要牽扯其中,投鼠忌器這個道理,想必英吉利的官員們也是清楚的。
在廣州建造這麼一個規模巨大,吸引資金巨量,涉及大商無數的船廠,對英吉利來說,有害而無益。
“他們倒是想,但如今已然晚了!
大灣船廠。我這邊完全是按照合同來做的,十年之內保證三成的固定收益,這個我也會按照合同來做的,即使中西開戰,只要船廠正常運行,各大股東不做威脅船廠安全的事情,這個合同就是永久有效的。
若十年之後。大灣船廠運轉不下去,這沒辦法,只要這大灣船廠還在運營,我就會保證各大股東的權益,這是咱們的信譽!
商家重利,我以雲煙作保。大灣船廠就有了足夠的資金後盾,十年期三成的固定收益,如今的大多數買賣,都沒有如此厚利,與其在海上奔波不如投資大灣船廠。據我估計,這大灣船廠。未來幾十年之內,應該是有巨利的。
一旦大灣船廠,運轉正常,這就是鏈接咱們與洋人的一個紐帶。
如今的局勢,安德烈那邊攏了歐洲近兩千萬法郎的財富,這個折銀七百萬左右;壬雷斯那邊攏了歐美近兩千萬美元的財富,這個折銀兩千萬兩左右;德商聯合體預計出資五百萬英鎊,折銀近一千五百萬兩;以東印度公司爲首的英商更是豪闊,一千五百萬英鎊的投資,折銀四千五百萬兩左右;算上咱們預投的一千萬兩銀子,大灣船廠的資金已經快到一萬萬了。
如此之大的規模,雖說如今都是虛數,但是,一旦到了正式投資的時候,這筆資金有可能還會更多的。
這麼大的資金量,已經不是幾十位商人能夠聚齊的,據我這邊的估計,大清一帶的歐美商家,都在私底下籤訂了以英法美德三國商人爲核心的投資草約,一旦真正的開始投資,歐美各國國內的商人,也會參與其中,這樣的規模,老泰山,您能想象的到嗎?”
大灣船廠聚攏的資金是令人恐怖的,雖說這些資金,如今都是字面上的虛數,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筆投資只會越來越大,不會越來越小,這樣的商業大勢,政治是擋不住的。
這樣的資金規模,也有些超乎楊猛的預料,以雲煙爲擔保的固定收益率,讓各國的商家趨之若鶩,不過十天的時間,幾乎所有在大清有買賣的洋商,都聚在了一起,一個巨大的利益團體,正在悄然形成之中。
丁泰辰、安德烈、壬雷斯,這幾天報上來的資金數量,越來越大,許多商人根本沒有如此鉅額的財富,他們打得是什麼主意,楊猛也清楚,融資而已。
只要時間充分、足夠,即使是十年百分之十的固定收益,也會有無數人蔘與其中的,這些商人,今天恐怕就要提出合同延期簽訂的條件了,對此楊猛也是求之不得的!
“什麼?竟如此之多!星斗啊!這些王八蛋是把咱們當做金礦了,三成的固定收益,一年就是三千萬兩的支出,十年就是三萬萬兩雪花銀,這樣的負擔是咱們承受不起的啊!
依我的意思,兩三千萬銀子,就足夠了,即使如此,十年之內咱們付出的固定收益,也差不多是一萬萬左右,雲煙的銷量,堪堪可以抵消這些債務。
星斗,你別忘了,咱們購置煙土也是要花錢的,即使雲煙的利潤可觀,這價值一萬萬兩銀子的雲煙,咱們要投入的銀子,也是以千萬計的!”
若不是有云煙這個殺手鐗,若不是雲煙摟錢的姿勢恐怖,潘仕成是斷斷不會應允愛婿玩這個的,即使是這樣,十年之內,楊家也要多出一筆,至少一兩千萬左右的支出。
如今這融資的規模已經遠遠超出潘仕成可以想象的數量,一萬萬兩銀子的數目,太過巨大了,一旦背上了這個負擔,就等於十年之內背上了一筆三五千萬的債務。
沒有了雲煙,即使楊潘兩家合夥,十年之內怕是也很難弄到五千萬兩現銀。
“老泰山,你緊張什麼?現在這局勢,對咱們可是好的很吶!我這邊對銀子的需求。那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好個屁!什麼狗屁的多多益善?這一年三成的固定收益,你拿什麼來還?
照你所說。還要讓洋商回去繼續融資,恐怕一萬萬兩是絕對打不住的,如你所說歐美各國都是列強,何謂列強呢?
列列強國爾!以歐美諸國的財富,給他們三五個月的時間,這資金量是兩萬萬、三萬萬、亦或是五萬萬?六萬萬?
一年三成,兩萬萬是六千萬的支出,六萬萬就是一萬萬八千萬的支出。真要是有了這麼龐大的資金量,你拿什麼還債?
大灣船廠,對列強來說是個制衡,對大清來說,何嘗不是呢?一旦你這邊提前崩盤,十年之內,拿不出如許巨大的收益。大清就是在與世界爲敵吶!
你所說的歐美商家可以左右國策,一旦羣起而攻之,這天下可還有咱們的立足之地?”
這事兒也由不得潘仕成不怒,楊猛弄出的攤子,太過恐怖了,單單一個每年的固定收益。就足以壓垮一個大清這樣的國家了。
保守估計一萬萬至兩萬萬的融資量,這一年的固定收益,就遠超大清朝一年的財稅收入,這樣的負擔,可不是楊潘兩家。擔當的起的!
“老泰山!穩一穩喝口茶,容我細細道來!”
面對老泰山的怒火。楊猛卻顯得老神在在,好似那上千萬的債務,不是他的一般。
“說!說不出個四五六,今日老夫就要攪了你的大灣船廠!”
透過舷窗,潘仕成苦澀的望了望,即將到達的大灣島,誰曾想,自己這邊一個疏忽,愛婿就闖下了滔天大禍呢?
“老泰山,我有一問,這船廠都需要什麼物事呢?”
潘仕成着急,楊猛卻是不急,問了個問題之後,他就端起了茶盞。
“無外乎木料與煤鐵。”
這兩年雖說在逐漸淡出商圈,但潘仕成對於船廠的認知,還是極爲貼切的。
“木料與煤鐵,船廠需要,歐美各國就不需要了嗎?與咱們合作的這些大商家,就沒有做這個買賣的?這其中又有多大的利潤,老泰山清楚嗎?”
楊猛的幾個問題,很快就消去了潘仕成臉上的怒火,對於世界的商業模式,潘仕成可不是一無所知的,他在商業上的深度,即使不在頂尖之列,也屬於是緊追頂尖人物的。
“你是說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沒有那麼複雜的,只是爲船廠的將來準備物料而已,這幾年,船廠顯然是消耗不了這麼多的物料的,出賣一部分,船廠當年就會有一筆巨大的收益。
在融資的過程之中,現金銀的比列,最多隻會有兩三成,要想拿出那麼多的金銀,對各國商家來說,也是不可能的。
實物入股、股權入股、固定資產入股、技術入股,纔是這筆資金最大的組成。
世界上幾大資源產地,無非美洲、亞洲與澳洲而已,米利堅所屬是北美,以壬雷斯爲代表;南美基本上是葡西英三國的地盤,安德烈和部分英吉利商人,足以代表了;至於澳洲,則完全是英吉利的殖民地,既然與英商合作,咱們就可以進入這裡。
如許龐大的資金,一個大灣船廠是消受不起的,機器、設備、加上建造的成本,一千萬兩銀子都綽綽有餘,剩下的八九千萬,咱們該怎麼處理呢?
無他!去美洲、澳洲開礦而已!這其中又以美洲爲先,那邊的河流足以行駛大船,而那邊百姓又跟大清差不許多,立足於幾條大河,只要咱們投入的資金足夠,自合同簽署開始,到來年返利爲止,大批量的礦產足以抵消那三成的固定收益,加上雲煙的話,第一年或許賠本,但兩年、三年之後,三成的固定收益,對咱們來說,輕飄飄的沒有一絲負擔!”
超大規模的跨國公司,集中世界上所有的發達國家,資金充足、技術領先,這就是埋在大灣船廠的大地雷,一旦大灣船廠踏入正規,可不是一個國家可以匹敵的,這個超巨型的利益結合體,即使是英吉利對上,也只有低頭的份兒!
楊猛要做的只是挑頭而已,藉着那百分之三十的固定收益,他要在這個利益聯合體之中,佔據絕對的主導地位。
“星斗,這礦產可是好東西,列強各國就會輕易妥協?”
聽了愛婿的講述之後,潘仕成才知道自己這位愛婿的心有多大,他這是要吞天吶!但是,歐美各國也不是傻子,他們就能讓愛婿簡簡單單的得償所願?
“老泰山,你說這英吉利二十年前跟咱們打了一仗,爲的是什麼,最終獲益的又是誰呢?”
這個問題很簡單也很直白,就大清來說,英吉利、法蘭西、米利堅這三國與大清簽署了條約之後,就國家而言,他們在大清只是獲得了一個港島和上海道的租界,真正的獲益者,還是各國的商人。
“明白了!你不說這些我還懵懵懂懂呢!星斗,此事可行,但是,這大灣船廠一旦獲利過巨,只怕歐美各國先行毀約吶!”
翁婿兩人在船艙裡的談話,可謂是一步一重天,潘仕成揮散了一片雲,面前又多了一片雲,大灣船廠獲利巨大,而今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但如此巨利,豈不是惹人覬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