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江的鐵索橋,對楊猛來說只是個好玩的事情而已,試一試嘛!現在這時候,就是摸着石頭過河,勝了要總結經驗,敗了也要總結經驗。
總起來一句話,楊猛有胡作非爲的實力和本錢,即使這座鐵索橋垮了,楊猛依舊可以在江中,建造兩三座橋墩,把他鏈接起來,無非花費的只是時間和氣力而已,時間對楊猛來說稀罕,但對湖北前後弄來的數百萬百姓來說,時間和氣力,在有吃有喝的前提下,他們都不缺。
等到枯水期,建造三五座石質的橋墩,也不影響航道的通行。
楊猛從武漢三鎮帶兵跑到黃鄂二州,武昌的官員們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如今的湖北,全賴這楊老三駐紮,相比於安徽、江西、湖南,湖北離着長毛賊最近,但卻是最安穩的。
除了田家鎮等地在長毛賊的手裡,湖北的其他地方還是很完備的,現在朝廷無處不缺疆臣,從湖北到別的地方任職,也是許多官員不錯的選擇,現在湖廣總督和湖北巡撫任職,都要去拜會楊老三的。
誰也不想跟臺涌那廝一樣,因爲開罪了楊老三被朝廷閒置。
楊猛找曾滌生,也是有目的的,自己進駐黃鄂二州,那是抗旨不尊,現在石達開得擋住,自己來黃鄂二州的事情,還得由曾滌生向朝廷分說,不然總是戴罪立功,自己的品制什麼時候上的去呢?
黃州城外建的風風光光,可黃州的州府,就有些破敗不堪了。之前長毛賊曾攻下過黃州。這州府自然也遭過殃。煙熏火燎之色依舊,只是整修了一下殘破不堪的地方而已。
州府的大堂之上,桌椅板凳也不是什麼好貨色,都是用了很久的玩意兒,楊老三正坐在一張粗鄙的椅子上聽着手下人彙報軍情呢!
“楊軍門!”
“楊軍門!”
“曾夫子來了,羅先生也來了,先坐,喝茶。我聽完了軍情再說話!”
古雅月報完了石達開大軍的消息,楊猛也有些皺眉,又是水陸並進,三萬水營,四萬陸師,如今這兩路大軍,正在田家鎮附近休整、籌糧,怕是最多半月,自己這邊就要開戰了。
“劈出四千水師團練,分兩撥各駐黃鄂二州。讓他們各帶本地民團五千人,預備上半月的糧草隨身攜帶。讓他們隨時準備截擊長毛賊的偏師。
石達開用兵慣於取巧,知會將官們,即使追擊也要步步爲營!
派出五百探馬,只要石達開的人馬分兵過百人,老子這裡都要有交代,再次提醒各軍,切勿輕敵出戰,咱們以守勢爲主!”
楊猛的一番交代,是實實在在的軍情,可這對曾滌生來說也不啻於面對面的打臉,自己那時候可沒楊老三這般謹慎啊!
“曾夫子,接下來你待如何?”
古雅月下去之後,楊猛抿了一口茶湯,衝着同坐在堂下的曾滌生問道。
“整軍再戰!”
若這楊老三說些軟話,或許曾滌生也會軟一些的,但他楊老三的手下跋扈,楊老三更跋扈,全然不照顧自己這個敗軍之將的心情,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整軍再戰?倒是韌性十足,此次你兵敗九江,老子不得不兵出黃鄂二州,朝廷那邊不好交代不說,爲了整頓黃鄂二州的防務,老子這邊砸了二十多萬銀子,這事兒你總要給朝廷回個話吧?
你若是不想老子動手,老子直接就把黃鄂二州的地盤交給你,如今石達開的兵鋒銳利難當,七萬大軍可都是經歷過戰陣的,你那五千多人,守一城可以,但分守黃鄂二州必敗無疑!”
曾滌生是個犟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那種,這脾性不好但他的韌性不錯,看來這次敗得還是不夠慘,不足以讓他支持自己辦洋務的事情。
“此事滌生自當向朝廷領罪,湘勇新敗,不足以守護黃鄂二州,這差事還是楊軍門接下吧!”
楊老三說話如此直接,又傷了曾滌生的顏面,好在堂上只有三人,羅羅山也是個維護自己的,倒不虞醜事外傳。
“領罪?怎麼個說法?”
曾滌生本就氣惱,楊老三有死揪着戰敗之事不放,可真有些不討喜了。
“如實稟報!”
冰冷冷的一句話撂下,曾滌生也抿起了嘴脣,顯然是真不高興了。
“如實稟報?你就不怕朝廷削了你的團練大臣?如今的兩湖,湖北有我的水師團練,湖南有左騾子的楚勇,你這九江大敗,折損七成人馬的摺子上去,朝廷怕是會立馬削了你的團練大臣之職,剩下那五千餘湘勇,怕是要就地散去了,你這是何苦?”
曾滌生與左騾子相比勉強算是個實在人,只是有些認死理,不怎麼討喜,朝廷要是削了他的團練大臣職務,這曾滌生怕是就要回家守制嘍!
楊老三的這話一說,曾滌生的臉上也有些慘然,他雖有再戰之心,只怕朝廷不想再用他啊!再大的心氣,沒有朝廷的支持,這心氣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啊!
“楊軍門,滌公該當如何上報呢?”
曾滌生陷入了沉默之中,羅澤南可不能眼看滌公失勢,聽楊老三的話語,怕是話裡有話,這位多半已經有了應對之法。
“屢敗屢戰而已!曾夫子嶽州之會,我與你說過這話,曾記得,你當時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何苦親臨戰線呢?
老子與你的書籍,裡面本就有這次的應對之法,九江一敗,敗在你曾夫子剛愎自用上了,這詞兒不用老子給你解釋了吧?
這虛懷若谷之類也不用老子說了,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這是你在九江的戰報,經戰爭論分析了的。回去好好瞧瞧自己的得失。
弟兄們跟着你出來打仗。雖說死傷一些難免。但這麼個死法,未免有些不值當了!
至於救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再一再二不再三,還有一次機會呢!但這次救你也是有條件的,我在湖南辦理教書院,你不得插言,這就是條件。”
屢敗屢戰。可不同屢戰屢敗,或是大舉潰敗,雖說都是四個字,但朝廷那邊的處理態度卻是不同,大舉潰敗,那是官員無能,理應裁撤。
屢戰屢敗,其心可嘉,但才具不堪,不當大用。屢敗屢戰,再加上長毛勢大。所謂忠臣不過如是,雖實力懸殊,但我自不懼,寧可戰死沙場也不願苟且偷生的滿腔熱血溢於言表啊!
朝廷認識一個官員,是看面相,還是看才具?都不是,無非就是科考時的文章,以及平時的奏疏,官員的功績靠什麼來表述,還不是奏疏?
這奏疏,一要字好,所謂人如其字,寫的一手狗爬,人也強不到那裡去;二要文采,平鋪直敘,那是城府不夠,城府不夠如何當得大任?三要文過飾非,對與錯、好與壞,全在字裡行間之中,平鋪直敘不是好事兒,百轉千回壞事兒變好。
向榮如何?敗保如何?自打平賊以來,向榮是連戰連敗,敗了就追,一路跟着長毛賊吃灰吃到了江寧城,從廣西到江寧,千餘里的路程,這太平軍留下的征塵,怕是也成山嘍!
敗保,更是不堪,從江南到江北,從天京到京畿,他可曾有過正理八經的一場大捷?若是有的話,敗保之名何來?
打靜海,屢戰屢敗,回身戰北伐軍的山東援兵,還是屢戰屢敗,但人家的筆桿子耍的溜,廢物一個至今握着南方大營的兵權。
朝廷平匪,屢屢戰敗,朝廷的原因在其次,最主要的還是下面官員的摺子水分太大!百餘長毛賊過境,能說成數千數萬,一戰不利,就是長毛賊鋪天蓋地,朝廷不能準確的把握長毛賊的動向,剿匪自然不會有什麼勝算。
按兵力來說,朝廷至今動用了,沒有百萬大軍,也得五六十萬,從雲貴到伊犁,西北西南;從京畿到江南,一南一北;綠營兵、八旗兵,動用了無數。
可對於當初區區數萬的太平軍,就是無可奈何?太平軍的戰力真是那麼的恐怖嗎?那湘勇又如何能轉戰千里未嘗一敗?就是這綠營兵、八旗兵廢弛的再厲害,不是還有蟻多咬死象之說嗎?
楊老三的四個字屢敗屢戰,也正是曾滌生的作爲,湘潭大勝、靖港大敗、田家鎮大捷、九江喪師,這屢敗屢戰四個字,就跟讖言一樣,一直伴隨着他曾滌生。
聽了楊老三的話,羅澤南也是深有感觸,沒想到這楊老三用兵如斯的厲害,當年在嶽州城就預示了曾滌生的現在。
想來,那左季高八成真是投到了楊老三麾下,這麼一想,左季高的那一封封書信,滌公實在是不該置之不理吶!
田家鎮一役,滌公聽了左季高的話,步步爲營,大獲全勝!九江一役,滌公一意孤行,卻是鬧得損兵折將。
左季高的才具,羅澤南佩服,但佩服也有個限度,如今看來,這左季高也是拾人牙慧而已,沒有楊老三的提點,怕是也沒有左季高的那些書信。
滌公一直在疏遠楊老三,這茬羅澤南看的清楚,沒想到,楊曾左三人,卻是這楊三傻子最厲害!
“多謝楊軍門提點,羅羅山帶滌公謝過了!”
滌公已失了心境,羅澤南也只能代爲答話了,可惜楊老三所贈書籍物品都在滌公的座駕之上,全被沉入了田家鎮江底,這些東西,滌公不該得勢之後,束之高閣的!
“黃州城外的碼頭上,我已爲曾夫子準備了另一艘坐船,東西與之前的相同,不過是變成了鐵甲船而已,這次不怕長毛賊近身了,只要有個三五十好手,當保你曾夫子安然!
順帶着提醒你一句,在湖南你這湘勇的軍紀差了一些,搶掠歸搶掠,奸.淫屠城之事,別傳到老子的耳中,若是一軍之中有一人,我便屠你一軍,我這不是玩笑話!牢牢的記在心間,若是被我探知,你重建的湘勇,大舉屠戮百姓,會牽扯很多無辜之人的。
你曾夫子叫做曾剃頭,別忘了楊老子的諢號楊滅門!”
楊老三所說之事不假,羅澤南也有耳聞,這楊老三的話,可不是假話,敗退的綠營兵他殺到門上,如今這湖北無綠營,湖北無貪官,可是真真切切的,那些個犯事兒的,都被滅門了。
“楊軍門,這事兒能否退讓一下,畢竟征戰在外,軍紀難免有疏漏之處,我自當督促滌公注意的。”
屠城之事,羅澤南敢保證,但奸.淫之事就不好保證了,長毛賊轉戰江南擅打銅鼓,湘勇走遍湖南擅打水炮,這話老百姓可是說過的,有些事兒禁之不絕的。
長毛賊打銅鼓,那禍害的是爺們兒,比湘勇打水炮,禍害女人好聽了一些,但也是半斤八兩的玩意兒。
“你們有軍紀便好,禍害女人的有一個殺一個,若是讓老子知道你們胡亂應付,我也不做甄別,御使有個風聞言事,我就給你們來個風聞殺人,老子沒時間做甄別,哪一營除了不肖,老子就殺哪一營的全部人馬!”
曾滌生重建湘勇,人馬從何處來,楊猛也大概清楚,如今的湖南,各地匪患戰戰兢兢,走了一個曾剃頭,來了一個左扒皮,在湖南當土匪,現在就是個找死的差事兒。(未完待續。。)